第五章 有酒吗
“喝酒吗?”陆知凉没来由的问了一句。 老人一怔,似这样的话,他还是第一次听到。 老人想了想,说道:“喝点也成。” 陆知凉笑了笑,转身不知从哪里寻了两壶烧酒来,一瓶递给了老人,一瓶握在手里。 平日里,晚桃总是会管着他喝酒,因为晚桃觉得,一个不到十六岁的酒鬼,整日泡在酒坛子里,未免有些可怕。 可陆知凉却喜欢喝,因为他觉得,一个不到十六岁的死鬼,没喝够这人间佳味,未免有些可惜。 故而陆知凉寻了个由头便要喝上一些。 陆知凉将酒壶伸了过去,老人愣了愣神,遂即与他碰了碰。 “膳堂的饭越来越难吃了,老人家,牛师父的手艺不咋地啊。” 老人这酒刚含在口里,正要咽下去,却被这句话反呛了一嗓子。 老人悻悻的一笑,也不顺着他的话,反而瞥了一眼桌上的药瓶,他说道:“这些药可都是好药。” 陆知凉与他坐在一起,望着门外的雨,一时间谁都没察觉到时间的流逝,以至于陆知凉过了很久才回他的话。 “是好药,尤其是这瓶天王保心丹,也叫九十丹,采用金木水火土各十八味药炼制,寻的麻烦,炼的困难,单是这瓶里的一颗药丸,便能换一个高手为其卖命。” 老人忍不住略带惊讶的看着他,问道:“你是医家的?” “我是杂家的。”陆知凉大笑起来,遂即说道:“都涉猎过一些而已,不精,不通。” “都涉猎过?九门九宗你学了几个?” 陆知凉一伸手,食指弯曲,笑道:“正好九个。” 老人暗自一惊,又问:“千门的卦你也懂?” 陆知凉说:“略懂,但算错了今日的天气。” 老人感到有趣,不禁笑问道:“不如你来给我算算?” “算不了。”陆知凉摆摆手。 “为何?” 陆知凉说:“今日是至少四百年一遇的凶煞逢十五,阴气重的令这天都哭了,算什么都会被掩盖天机的。” 老人鼻子一动,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他缓了好久才令自己平复下来。 凶煞逢十五,也叫天煞。 因为闰年所在,故而每四年会多一日,而在第四百年的那一天,则被称为凶煞。 凶煞,简简单单的称呼,因为实在没有人能够想到,这一日还会有什么更坏的事发生。 每月的十五,对于千门的人来说,是最不详的一天,因为每月的十五阴气加重,算什么都是不准的,而凶煞日又恰逢是十五,则可谓是凶上加凶。 陆知凉原本就没打算在今日出去走动,他还是老老实实的待在屋里,毕竟能够令老天下雨留人,此凶之凶,可见之凶。 “千门怎么没人发现呢?”老人自言自语了一句。 陆知凉忍不住插嘴说道:“卦,本就不应该规规矩矩的坐在凳子上学,卦,本身就是在动,风动,水动,风水动,别的都动自己却不动,那卦还有个准?” 说完似乎还觉得不够,陆知凉又嘲讽了一句:“那群老学究们,算呀,算呀,连千门的根本都算没了。瞧这天下相师,谁不是走到哪算到哪,终日在屋里死读书,也不知顶个鸟用。” 老人听他的话听入了神,当他反应过来时,不禁浑身毛孔大张,那叫一个倍感舒畅。 老人先是灌了一口酒,跟着大笑了三声,爽朗道:“好!真他娘的对我脾气!” 陆知凉眉头一皱,问道:“莫非老人家也入过千门?” 老人不是别人,正是温禾禾的爷爷温寒。 温寒早年是千门的门长,后为了潜修而不再授课,同时因其刚正不阿,便接管了教律堂。 今日温寒也知是大凶之日,本打算待在屋里闭门不出的,可谁知竟然发现了孙女古怪异常,偷了他几瓶子珍贵的药。 对于温寒来说,再珍贵也不如孙女珍贵,可他也担心孙女下错了药,药了别人还好说,若是自己误服了岂不是遭殃? 于是温寒顶着大雨一路尾随,一直跟到了这里。 与温禾禾不同,温寒虽说也很少过问俗事,但至少也听过陆知凉的大名。 他见温禾禾进了陆知凉的屋中,这孤男寡女又逢阴雨天的,登时气的他暴跳如雷,好在二人动作够快,见孙女麻利的跑了出来,他这才算是松了口气。 不过温寒却是想弄清,他到底与自己的孙女是何关系,所以才大步的走了进来。 “早年入过,和你一样,忒的恼气那群书呆子。这千门与其他宗门不同,光是悟性还不够,还要有灵气儿,他们的灵气儿早就磨干了。” “同感。”陆知凉提起酒壶,与温寒碰了一碰。 有了共同的话题,温寒越是瞧陆知凉越顺眼,可他也不傻,自己若是开口询问他的事,岂不是将自己的馅露了,于是温寒便绕了个弯子。 “小子,这本事不在博,而是在精,你还是挑一样儿修行吧。” 说到这,陆知凉将酒壶放了下来,他笑道:“修行什么,没几日好活头了。” 温寒问到了正题,忽的佯装大吃一惊,他道:“你说什么呢,你才多大,莫非真生了什么病?” 温寒指了指桌上的药瓶。 陆知凉摆摆手,他说:“白龙书院有规定,玲珑战后,当届弟子便要结业下山,我若一离开书院,怕是小命就不保喽。” 温寒眉头一蹙,倒吸了一口凉气,说道:“莫不是你有仇家在外面?” 陆知凉说:“仇家么?呵呵,太多了。” 温寒心说,这小子看来是个短命鬼,还是叫孙女离他远些。 不过这世人无趣,难得遇见个好玩的小子,虽说只见过这一面,可也有点舍不得他了。 温寒叹了一声,说道:“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玲珑战之后,大不了和院长说说情。” 陆知凉苦笑道:“老人家说笑了,我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弟子,院长?神仙榜上的人物,说不着啊,人家眼界在天上,哪里看的着咱们千门这小人物。” 温寒将酒壶朝桌上一摔,猛然站起身来,他振声如雷道:“这算什么,老夫去说就是了,还不信他敢不卖这个面子!” 说什么都行,说千门就不行,陆知凉这激将法倒是奏效。 陆知凉玩味的一笑,望着温寒要离去的背影,不禁悠悠道:“如此,就有劳温老爷子了……” “你知道是我?”温寒刚走出没两步,突然反应了过来。 陆知凉笑着说:“和老爷子开个玩笑,老爷子不也是先藏了身份?” 温寒转过头来,一张刚毅的脸上,此时满是铁青色,活了这么多年,他还是第一次被人耍弄,还是一个连十六岁都不到的小子。 “你!你你……”温寒被他说的哑口无言。 “老爷子息怒。”陆知凉将桌上的药瓶一推,笑道:“您的孙女以真诚待我,我又岂会这般的不尊老,当真是个玩笑而已。” 温寒一吹胡子,转身气呼呼的坐了下来,他两只手撑着腿,活像一只盯着猎物的老虎。 “说说,你怎么猜到是我的,我没见过你,你自然也没见过我。” 温寒说的不假,他确实没有见过陆知凉,一来是陆知凉有冬知白的特批,哪门哪宗随意旷课,二来陆知凉也是性子淡泊,不愿意显露自己,更不会去挑起事端,所以这位教律堂的堂主兼副院长的温寒,还真与他没什么交集。换句话说,就是陆知凉想犯在人家手里都犯不到。 陆知凉说:“老爷子,我家丫鬟与那牛气冲天是师徒,我出入膳堂如逛家院,里面有几个人我都知道,还真不知道有老爷子您这号。” “呵呵,行,这只能算破绽,可却说明不了我的身份。”
陆知凉点点头,他继续说道:“千门的卦,分九重九境,三重以上,无需签筒伴身,六重以上,无需龟甲铜钱,九重以上,无需睁眼观世。老爷子双眼紧合,眼角深陷,近乎快要修成了第八重‘天机境’。” 说到这,温寒面色一黯,显然被人揭穿的滋味并不好受。 “据小子所知,整个白龙书院之中,能够到达这个境界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现任宗主福兮,一个就是老宗主温寒了。福兮宗主我自然认识,那就剩下您了,更何况,温禾禾才走啊,猜也猜到了呀!” 温寒一边听他说着一边点着头,待他说完,温寒仰头大笑道:“好!好!好!” 一连三个好,值得浮大白。 陆知凉其实还有一句话没说,那就是您老人家罡气外放,滴雨不沾,如此还说自己是膳堂的人,那不是睁眼说瞎话么…… 陆知凉与他碰了碰,各自干光了壶里的酒。 温寒笑完喝完,一拐子搂起了桌上的药瓶,转身迎着雨走了出去。 正巧,晚桃打着伞从他面前经过,颇为好奇的瞥了他一眼,心说,这大雨天的,这人是疯子不成? “呀!世子!你又偷偷喝酒了!” 七月十五,正逢鬼节,因为鬼节,这世上很多人都忘记了,今日也是凶煞逢十五。 千门的弟子,今日准时的去上课,可却不见一个师父在。 不仅师父不在,甚至连膳堂的饭菜也不在,因为门长有令,今日凡是来上课的,一律饿上三天。 千门弟子大多兼修仙宗,平日里辟谷几日是常有的事,这少吃几顿不碍的,只是被罚的这叫一个莫名其妙。 “身为千门弟子,今日还敢大摇大摆的出门,真应该朝死里打上一顿,何止是少吃几天饭那么简单。”说话的是温寒,他不知从哪里弄了条棉巾,正擦着一堆瓶瓶罐罐,他孙女不当宝贝,他可是舍不得的。 坐在他对面的是个中年人,他笑眯眯的样子很是温暖,温暖,温寒,也不知二人有什么关系。 中年人为他倒了杯热茶,笑道:“师父,您不是也出门了。” 中年人称温寒为师父,那他的身份便昭然若揭了,白龙书院千门门长,福兮。 福兮此人天赋极高,千门奇宗,盗卦赌易容,兽财法机关,无一不精。 温寒喝了口茶,遂即将茶杯一扔,手中留下了杯盖把玩,又皱起眉头问道:“有酒吗?” 福兮摇了摇头。 温寒白了他一眼,看来是在陆知凉那里开了瘾头。 “师父息怒,千门中人,经验占了一半,这些孩子们纸上谈兵还成,火候却是欠缺的多,玲珑战后,他们就该下山历练了。” 温寒摆摆手,他说:“为师没为他们生气,为师只是想说,今日还有一个千门弟子,尚记得凶煞逢十五。” 福兮正要张口询问,可话到了嘴边却是停了下来,略想一下,他问:“师父去见过陆知凉?” 温寒面色陡然一变,不禁问道:“你知道他?” “因为只有他能不来上课。”福兮笑了笑。 见自己说中了,福兮又忍不住长长的舒了口气,他转而笑道:“若是他,弟子便不觉得稀奇了。” “详细说说。” 福兮说:“不知师父觉得,您的哪位弟子最入您的法眼?” 温寒噗哧一笑,意味深长的看着他,说道:“你少自吹自擂。” 福兮摇摇头,说道:“师父误会了,弟子是想说,弟子与陆知凉相比天赋,略有不及。” “什么?”温寒手上一抖,茶杯盖子不慎掉了下来,摔成了几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