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遭贼
九月中旬,一艘艘载满铁矿的船只停靠在河口新深渠内,如此既没阻挡河口码头的商船,也方便堆积矿石。 这条深渠距离位于河口西部,距离炼钢厂近,为此村政所没少动用人力财力,既保证效率,又不担心旱季水位降低。 可这落在那些矿船老板眼里就傻了。 因为水位已经降低了,深渠旁又修葺一座老高的砖坝,高于船身半丈多,虽说不是不能卸货,但往上挑和往下挑能一样吗! 后者只要下盘够稳,一次挑一担几步就下船。 往上挑不仅吃力还容易出意外,遇到这种事一般没人肯干,除非不把挑夫当人,或花大价钱。 可怎么想都不对劲。 他们运送的是矿石,连生铁都不是,更别说熟铁。 烨国平均一百斤铁矿可炼出十五左右的熟铁。 比方说,一次下一百斤,以一艘标准矿船20吨运载量算,要四百次,每次两文钱就是八百文,而下熟铁只有3吨,只需下六十次,花费一百二文。 这一趟他们怎么算,河口都没有赚头了,还要在卸货上投入两倍的价钱,是不把钱当钱?还是真的已经丧绝人性,不把人当人了? 不过这跟他们没关系,先一步停好船的老板就叫道:“下梯吧,稳当咧。” 砖堤上当即有人跳出来道:“稍等,还需调试。” “调试?”船老板懵逼。 话虽如此,还有是人提前下来了。 来者正是钢厂厂主,关义安。 他是来查看矿石成色,方便定价的。 船主知其身份后,自然嬉皮笑脸的往高了报。 “四百五文一石!不行,太贵!” “关坊主,你也不看看现在是啥世道,不知道燕云打仗了么!我这已经是很便宜了,三晋之地都卖到五百文一石了!” “可你这铁矿确实一般啊,我只能给你两百八十文。” “两百八!”船主连连摇头道:“不行不行!这都快砍一半了!” “阁下既然知道我出身,就该清楚铁石归铁石,生铁归生铁,熟铁归熟铁,这炼铁所需的人力物力你们可一点没出啊,我们本来是要熟铁,你们却给我们铁石,最多三百文,如果不卖请回吧。” 船主脸色一白。 三百他确实有得赚,但谁嫌赚得多啊! 见关义安要爬上扶梯,船主忙道:“好好好,三百就三百!” “叫你们的账房随我上去计重。”关义安说完就爬上砖堤。 船主无奈安排账房跟上,心底不免嘀咕:“亏了啊,这要北运,最少三百五十文一石,不过眼下回去更亏,算了,下次不与他们合作便是……” 正想着,突然他被一声轰隆隆的闷雷惊醒,继而伴随一声嘹亮的鸣叫,一台丈许高,喷着白烟的怪物就哼次哼次的上了砖堤! 船上仰望的人见此一幕,无不脸色大变,后方排队的船更是惊恐叫道:“娘呀,啥呀这是? “怪物!是怪物啊!” 砖堤上立刻有人解释:“稍安勿躁,这是本村研制的起重机,卸矿石用的。” 很快起重机开到中间停下,缓缓的向深渠转过一副钢架,然后从钢架头端落下一个钩锁。 与此同时,砖堤上已经放下梯子,十来人背着工具,陆续来到船上铲矿装筐,再由起重机吊起到另一边。 这些船上的人见此,都是目瞪口呆,好半天没吐出一个字来,光看着钢铁工人忙活了。 “别愣着,站远点,小心掉下来砸伤你们。”钢铁工人们提醒道。 此刻起重机旁,王家姑娘观察了几次后,吩咐道:“加筐。” “诶。” 船上和堤上的钢铁工人纷纷应声。 看到他们只加了一箩筐,王家姑娘道:“四筐。” “好的。” 大家没有意义。 这一箩筐是一石,三筐就三石而已,而起重器昨天的测试能轻松抬起五石。 具体极限是多少,他们不知道。 王家姑娘知道,设计图里有标注,二十五石,一吨的量。 不过她制作出来的跟图纸的略有不足,她的推算是十石以上,至于极限,榆哥不给试。 毕竟这东西花了三千贯啊! 虽然坏了能回收很多重做,可时间成本和人力也费不起,暂时先用着,等改进一批卖给朝廷收了钱后,莫杵榆再请她回头做极限实验。 反正有三娃这个技术总监检验过。 “加煤,加筐,再加筐,快加几铲煤,以后你自己要注意,发现动力减弱立刻加煤,不要总让我吩咐,cao作员更要盯紧了,还要注意观察气压表。” 王家姑娘吩咐着,一边还做着统计。 起重机上的两人不敢吭声,倒是默默记下了。 其实他们这几天已经配合得很不错了,只是没考虑到加重后,这玩意也会感觉吃力,他们还以为不论多重都是原先的cao作方式,如今看来也和牛马那般,想让牲口干活,草料得管够。 一筐筐的铁矿被吊到砖堤背后,这边自然也有人等候,下了钩子,称完重,导进矿车立刻拉走。 铁轨早已铺好了,不过很简陋,用料连后世铁轨一半都不到,小小的两根直通钢铁厂,钢铁工人们推着就跑,效率极高。 而箩筐加到七个后就没法加了,因为刚好构成上二,中三,下二的七星图,再多出一个不好绑,还影响平衡。 “看来需要改进的地方很多,如果用到两根钢绳,那么三角钢,不,是整套钢架也必须加固,起重机的底盘……这个不用,既然设计上的安全载重是一吨,极限一点五,我只要考虑钢绳和钢架的生产问题……” 为了弄出这些东西,王家姑娘若不是被榆哥看着,只怕早饿死了! 三角钢这个还简单,只是生产效率低,但只要人多,切出的钢板竖着塞卡槽里捶打就好,至于手艺,河口百里内的铁匠即便招不来,他们的徒弟可扛不住诱惑。 林记者招的那批老村闲汉们专干这玩墙角的事,如今可都是职业猎头人了! 他们也不过分,一处就挖一个。 再说,这些徒弟们就算在那边学成手艺又如何?一个百十来户的村子很难容下两个铁匠,而徒弟一般少则一两个,多则三五个,少的家里一般还有子嗣帮忙打下手。 多出来的弟子就要到别的地方求活路了。 河口可是在给他们解决竞争压力导致的师徒矛盾。 眼下的钢架和铁轨都是手工捶打出来的。 每次铸造完,左右围满一排人,小锤子轮得虎虎生风,表面进一步塑形后,十几把铁钳一夹,抽到一旁待冷却,冷却方式只能用简单的风冷。 好在吹机由蒸汽机提供动力,冷却箱几乎密封,一次能冷却一节三丈长的小铁轨。 为了进一步降低风的温度,这个冷却箱设在地下室,且制作了地冷通道提供凉风。 不论如何,比油淬便宜多了! 麻烦的是钢绳! 原先她也简单,不就是拉一根精铁绳吗,但看了三娃提供的图纸,王家姑娘头都大了! 这是一种不松散钢丝绳,用王家姑娘理解就是七星绳,由七根铁丝捆一根铁绳,但她没想到,还要几十根七星绳捆成一根特大号的七星钢丝绳,中间还要搭配不同粗细的七星绳。 那根本就不是人力能捆住的! 刚开始,绳股加四根杠杆,四个大男人都扭不紧,一松手就散。 最后还得是蒸汽机加了五个钢铁齿轮,一点点捻紧。 两个月来就做出五十丈的成品。 好在成功率现在很高了,只要人力和器械够,钢材跟上,低效的量产问题。 可低效还是无法满足,不求多高效,起码要提升四倍,才能应付接下来的订单。 “机械量产一体机,以现在的技术根本就完成不了!钢架又无法用榫卯,螺丝螺母产量又低……这个想要量产手动车床也得改成蒸汽车床……” 稍微一寻思,这问题就开始偏了! 虽然原理相通,但每一项制作又不同,起重机只要牢固,动力就就行,车床要求的转速太恐怖,一息间就要求上千转,放以前,王家姑娘自觉得是天方夜谭,现在……她是能办到,但稳定性不足! 这个又是一个难攻克的难题,转速一高,整个车床都会抖动,加重加固也会有点轻微颤抖,本来要切一寸的小洞,它给你切成一寸五。 别说多半寸,就是十分之一寸也不行,要到百分之一,乃至千分之一。 归其原因,还是工艺不足,很多零部件上,rou眼看是严丝合缝了,一开机,好家伙,每个衔接这地方感觉都有空隙,有些零部件因为锻造手艺不行就容易变形。 “怎么样?”莫杵榆突然来到王家姑娘身边。 “还好。”王家姑娘收敛心绪,在记录纸上写下几笔。 莫杵榆看了一眼,发现她只是记录吊了多少筐。 实际多重,是矿车旁的人记录,由船主安排的账房监督。 这账房,还在研究他们磅秤是个啥子构造!
莫杵榆点点头,看来这玩意也能卖不少钱啊,可惜现在产量少,本村都不够满足,不然每船让他们拉走一台,得少付很多钱! “这些矿石成色如何?”莫杵榆又问。 “一般。”王家姑娘这个一般,把莫杵榆听得小小郁闷了一会。 “下一船,你帮忙看一下成色定价。” 这些人里,很可能有以次充好的家伙,需要王家姑娘把关,如此不仅能少付钱,还少交税。 体量一大,少一点都是天文数字。 多盖几间房,多养几头猪不好吗? 王家姑娘道:“有关叔。” 莫杵榆这才注意到,关义安已经到了另一艘船上验货,顺道谈价格了。 莫杵榆给他的价格是不能超过三百文。 他也知道眼下有些难,但三百文已经很高了,平日里两百文都没人要。 一斤熟铁目前涨到三十文,百斤矿石十五斤铁来算,四百五十文,看起来他赚大了,实际上人力、煤炭加上时间成本,想不亏都难。 这帮人倒好,挖都不用挖,因为这是朝廷的事,而朝廷如今用火雷炸,不再是以前一镐镐的挖了,效率自然提高了不少,他们只是作为中间商,搞搞运输而已。 从大管事那里来的消息,朝廷给他们的价格是一百八十文。 这都没算他们有没有掺假。 莫杵榆叫来钢厂一个管事,道:“将不同商号的矿石分开堆积,之后谁家的矿石每百斤炼不出十斤熟铁,一律黑名单。” “是。” 管事立刻记下,转头就通知人回去嘱咐。 莫杵榆又观望了一阵,便跟王家姑娘打了声招呼,先一步离开。 已经下午三点,是准备晚饭的时候了。 虽然开发区搞了三间大食堂,每个作坊也有食堂了,但他小店的生意一直是座无虚席的,只是普通工人很少来他这里了。 因为人太多,而且来回两三里地,太费时费力。 就近食堂解决能有更多休息和工作的时间,也就节假日时,带家人来打打牙祭。 仙膳坊招待的更多是外商。 他还没回到店里,路过村政所门口时,就遇到宋教头沉着脸从里面出来。 见到榆哥,宋教头忙道:“正好找你。” “何事?”莫杵榆问。 “你的酱坊被偷了。” “啊?” “梁大发现的,路过你家老房子时,撞见一个贼子跳篱跑了,还抱了一个罐子。” 莫杵榆就无语了。 他的作坊能有啥,甜面酱、酱油、料酒、酸菜、豆豉……这些发酵品。 就为这? 你就是偷了也学不会啊! 买很贵吗? “外村的吧。” “是个陌生人,我已经让人去追了,跑不远。” “哦。”莫杵榆点点头,于是回老村区瞅一眼。 到了老房,发现少了一坛料酒后更加懵逼。 “少了啥?”大胡子走过来问。 这大胡子就是宋教头嘴里的梁大,还有一个柴二,是小胡子,这两人以前没少帮衬疯癫时期的莫杵榆,不过嘴碎莫杵榆最多的也是他两! “一坛料酒。”莫杵榆苦笑道。 “酒啊,难怪。”大胡子点头道。 “梁叔知道啥?”莫杵榆问。 “没啥,乱猜的,别的东西也不值得偷,也值不了几个钱。” 不值钱也只是对河口,现在河口有钱人不少,特别是老村的,虽然绝大多数人没开作坊,但搞五金加工挣了不少,现在加工的就那几家手艺强的了,其余人又得穿越者指点,有搞养殖,有搞种植,还有一些跟莫杵榆请教一点厨艺后,去开食堂和小吃铺。 莫杵榆闲逛时,就喜欢买点,顺道再指点。 大小胡子两家还是给大管事加工钟表零件,这一年来也算奔了小康,之前中秋,大胡子一次买了莫杵榆八盒月饼,要知道那是最昂贵的精装盒,价值一贯呢。 寻常乡野小户人家,八贯钱能过一年了! 而他丢失的料酒价值两贯,老村区没人惦记这个,也不敢冒这个险! 若是被发现了,可就要被小里正挂黑名单上了! 关于这个,可没有什么新老区别的啊,现在河口越来越好,就算是县里的人都想来此落户,谁有舍得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