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云珞
“我靠！怎么又是你？”门童的眼睛瞪得铜铃般大，端正的五官因突然而来的惊惧稍显变形。 天上摔下来个黑小子，还是那张狗憎人嫌的熟面孔，门童的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空麓一闻到似曾相识的脂粉香就在心里暗道不好，他抬起头就看到门童那张白玉馒头一样涂脂抹粉的脸，顿时有些无奈。 他是知道些世故的，所以能感觉到门童对自己的态度，而他虽然对人笑嘻嘻，但也不是个以德报怨的菩萨。 “狗都能看门，人不能来吗？”空麓从地上麻溜爬起，边抖落身上的土，边嬉皮笑脸道。 “你你你，你说谁是狗？就你这种穷乡僻壤跑来的乞丐，也配骂我？”门童虽是奴籍，但也向来自诩是个体面的官奴，他从来没遇到如此穷酸又刁钻无理之人。 “你既不是狗，为什么我骂狗你便学犬吠？”空麓的眼睛又圆又亮，写满了疑惑。 门童气急了，张嘴便要喊人捉空麓，却被眼疾手快的空麓踮起脚用满是土的手捂住了嘴。 “嘿嘿！我的手还摸了新鲜的狗屎，想不想尝一下味道？”空麓笑得贼兮兮。 “唔唔唔。”门童两手并用想把空麓的手扒拉下来，却没想到眼前看起来瘦弱的小子力气还不小。 眼见书院内的守卫向门外走来，空麓一把将手上的土抹在门童嘴上，撒腿就跑。 “卧槽，你他妈！呸！别让我再看到你！”门童忍不住干呕，骂骂咧咧。 空麓没有跑远，绕到了明玉斋的后面，这明玉斋的大门他是迈不进去了，后门也无处可走，但他有个办法。 窜天猴儿般吭哧吭哧爬上树，卡好身子向书院内瞭望，大概是昨夜的吐纳有些效果，他现在的眼力更甚以往，十米开外的人脸上的表情都瞧得清楚。 他要蹲一个叫云珞（洛韫）的人。 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巴，花峪说的。 明玉斋的学子虽是市井众人眼里高不可攀的存在，但也终究是人，小团体众多，三两成群，其中有不少众星捧月的存在。 这些人都不像他要寻找的人，叼着树叶的空麓摇摇头。他不了解洛韫，只能去猜，若自己是洛韫当如何？大概会避免和他人有过多交集，麻烦得很。 继续蹲守一番，也偶有形单影只的，落单的人中有郁郁寡欢悲愤难平的，或许遭遇了他人的刁难排挤，也有神情孤傲不屑与他人为伍的。 应该都不是洛韫，空麓心想。 身为冥界之主，将自身魂魄一分为三到各界打听消息，洛韫定不是个自恃身份之人，不会表现得过于清高。 正想到这里，空麓的视线顿住了，他看到了书院里一个逗鸟的少年。 少年衣着朴素，却有一股难得的从容气度，眉眼舒展开阔，不紧不慢的举止中透着云淡风轻。 空麓嚼了口嘴里叼着的叶子，涩得很，他吐掉叶子的渣，吹起了口哨。 吹的是艺坊里听来的小曲，本是靡靡之音，愣是被空麓吹出了激越昂扬的感觉。 口哨声刚起，书院里的少年就有所感应地望向空麓这边，二人遥遥相对，仿佛宿命般的相遇。 “你来找我？”隔空传音，语气笃定。 “嗯。”空麓有些紧张，眼前看上去温润之极的少年却能让人由心产生一种忌惮，他不得不谨慎。 “我不喜欢和活人打交道。”少年的神色辨不出喜怒，淡淡道。 他凌空瞬移，眨眼之间就飘到了空麓面前。 书院内无人察觉。 果然是洛韫。 空麓的心跳漏了一拍，他硬着头皮吭声道：“我虽然是个活人，但师傅经常说我鬼得很，是个鬼灵精，所以我和鬼很有缘分。” 洛韫轻笑一声，卸下方才的冷淡，说道：“你身上有灵域的气息，便是万物之息认的主吧。” 空麓微怔，灵域的气息如果这么好辨认，他该怎么办？还有师傅，他不能连累师傅！ “无碍。即便是所谓的修仙大能也无法分辨你身上的灵力来源。”洛韫捕捉到了空麓的慌张。 他轻描淡写说道：“我能分辨也不过是因为经常去灵域做客，而又恰好在五感上有些天赋。” “你在树上看我逗鸟的时候，我也在看你。” 卧槽！救命！神仙都是有第三只眼睛的吗？空麓努力克制住弱小者在强大生物面前两股战战的本能。 “我可以向你请教修炼之术吗？”想到自己找洛韫的初衷，他豁出去了。 “修炼？”洛韫难得思考了一下，说道：“没什么技巧。” “我不知道怎么修炼，什么术法也使不出来，更不懂如何控制万物之息。”空麓如实相告。 他太菜了，菜得有点不好意思。 “原来如此。”洛韫看了空麓一眼，像是在衡量着什么。 “凡人界灵气稀薄，寻常人无法在此修炼，都想方设法去修仙界，你和他们不一样，灵域的未来之主又岂会缺灵气。” 空麓抿嘴听着，他如今一无所知，便默默倾听不插话。 “你没有基础按理说是要学些入门功法，但我向来看不上修仙界闭门造车整出来的那些花拳绣腿愚弄人的功法。”提到这儿，洛韫的语气变得犀利。 空麓平时吊儿郎当，站没站相坐没坐相，此刻于树上受教倒是正襟危坐，好不认真。 洛韫见他虚心求教，心生好感，说道：“大道至简，最原始也最极致的修炼没有乱七八糟的辅助，就一件事。” “什么？” “绝境求生。” 说完，洛韫便大手一挥，四周的空间开始扭曲，裂成无数个碎片，细看便能发现每个碎片里都有一方天地。 空麓被洛韫以简单粗暴的方式毫不留情地塞到其中一个碎片里。 极力忍受空间变换的晕眩感，他听到洛韫古井无波的声音：“活下去。走不出我这片试炼之境的人不配当灵域的主人。” ————————————————— 阴风呼啸，寒意渗入髓骨。 空麓走在一片荒原上，后背发凉。 此时大概是傍晚，向山脉后方缓缓滑落的太阳散发着血红色的光，笼罩在渺无人烟的土地上，妖艳而瘆人。 四周寂静得可怖，只闻风和脚步声沙沙作响。 空麓冷得缩了缩脖子，不停地搓手取暖，心中忍不住焦虑。 这块鬼地方愣是找不到棵树，不要说取暖，遇到危险连个隐蔽的地方都没有。 艹，没想到洛韫看起来温润，下手这么狠。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空麓越来越疲惫，肚子也不给面子，不合时宜地咕咕作响。 “真要命。”他舔了舔干裂的唇，努力压下心头的慌乱。 荒原上寸草不生，无法用野草充饥，他用指甲抠邦硬的土，没找到虫子。 眼见天越来越黑，他加快步伐四处探寻。 忽然，他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窸窸窣窣，多而密集，不详的预感在心中无限扩大。 跑！！！ 空麓撒腿就往声音背面狂奔，就在他跑动的瞬间，数狼齐嚎，响彻山脉。 他幼时流浪见过人被狼啃食过的残肢，那种惨状至今难忘。他决不能落入狼群。 风刮得脸生疼，留下道道血印，空麓无暇顾及，他只有迎风而上的生路。 倘若他回头，就能看见身后起码有数十头健硕的狼，瞳孔呈诡异的红色，以惊人的速度穷追不舍。 他是它们馋涎已久、势在必得的猎物。 感觉到狼群的逼近，空麓咬紧牙关拼命向前，但肌rou的酸乏无力毫无疑问是处于极限边缘的身体发出的警告。 绝望的情绪像藤蔓一样慢慢爬上心头。 最快的狼与他只有一尺之遥。 紧邻其后的一头狼有些不满，发出低吼警告。 这声低吼惊醒了空麓。 “我不能死。” 师傅会等到他回家，万物之息会继续捉弄他，灵域的未来一定有他。 空麓的身体里涌出了一股前所未有的能量，四肢开始发热，一股热气淌过经脉流向肺腑，手臂的酸乏无力之感渐渐消失。 打头阵的狼首先察觉到了猎物的异样，眼见缩小的距离又被拉开，它躁动不安地翕动鼻孔喘粗气。 炼气第一步，改变身体的运转方式。 空麓感觉自己像多了数条腿，奔跑的时候不再费力，常人奔跑往往要刻意调整呼吸，他却可以在迅速移动的时候自由呼吸。 他一边往前猛冲，一边张开双臂。 最前面的狼停下来了。 这只猎物太可怕，再追下去真的不知道谁猎谁。 其他狼有些疑惑，但依然紧追不放。 它们这群狼尚未角逐出领袖，谁也不服谁，近在眼前的猎物太过诱人，率先捕获猎物将是实力的证明，从此威震群狼。 空麓又饿又渴，身体的疲乏感消失了，但是吃喝问题还没解决。 他想到了屁股后面的狼群。 生啖狼rou饮狼血......也不是不行。 他隐隐察觉到自己的身体像有了层金刚罩，但不清楚究竟强化到了什么程度，所以打算先试探几下。 空麓转头瞄了眼狼群，记住离大部队最远的一头狼的位置。 深吸一口气，他毅然掉头直冲，对着那头狼撞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