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场
有那么一瞬间,在远处看见自己的房子窗户亮着的灯光,明参居然会觉得有点温馨。 轻轻的别好上装的纽扣和披肩,明参用穿着鞋子的脚尖叩了叩地板。 不知多久都没有人说过、曾经辉煌显赫的语言从他口中传出,谈吐着古老而神秘的韵味。 他一手扶着帽子,一手握着拐杖,从高处纵身跃下,口中低喃着夜的诗章,第二天,这篇诗句将会出现在他那边有着古怪特征的本子中。 “月之母亲为他捻开了星,” “碎的泪洒了夜的面纱,” “于是绽放深邃的黯花,” “一如他周身萦绕漆黑的光;” “然后,” “然后,” “淡浅的辉铺满前路,” “所以,” “所以,” “你听我说,” “那就是全部;” 路灯不能抬头。 路灯不能抬头。 路灯不能抬头。 感受自身的加速度在不断增大,风声呼啸着在耳旁穿行,如果是一个享受刺激的凡人,肾上腺素的和大脑多巴胺的分泌大概会让他的精神与愉悦拔高到一个令人向往的高度吧。 明参曾经和菲一起进行过这个小游戏,不过聒噪宠物的嘎嘎怪叫和胡乱的煽翅冲撞真的很扫人兴致,所以往往还是简单的‘梭跃’会更加省事——他不是不能忍受噪音,只是不想忍受罢了。 潮水声。 熟悉得不能够更加熟悉的感觉仿佛月下海浪的涨浮涌起,纵然各个器官的感受已经十分微弱,但明参还是知道自己现在所感受到的是许多人一辈子都不可能一起感受到的‘下坠感’、‘窒息感’和所谓的‘快感’。 不是被耳蜗捕捉震动后通过神经传入脑中,而是单纯的在脑中响起——如果自己的大脑还能被称之为‘脑’这一器官的话。 阴影在周围氤氲。 所有的感觉都在下一瞬间消散逝去,仿佛野兽似的本能让东陆人于黑暗之中和硕大铁锁的缝隙间游逸。 低沉而稀碎的呓语如果被正常人类所捕捉,恐怕会对他们造成难以想象的精神撕裂和崩溃,亦或是无法被文字描述的肌rou与骨骼的扭曲跟崩溃,但明参却丝毫不会变化或是受到影响,这虽然与‘黑死人’有着一定的关系,但更多的还是因为明参先生本身的非凡。 他——明参——身份可疑的游荡之人——仅仅只是‘存在’此处,便能够获得‘异常’这一殊荣,就好像国王亲自颁发的王座,一如神明亲自冠上的信徒——孤独的人儿。 这一切都没有持续多久。 ‘阴影梭跃’能让明参在一切相连接的阴影之中穿行,最后显露真身,如果刻意的话,这一切甚至不需要一秒,但要是那样做,东陆人似乎会感受到异常的疲惫。 重新出现时,明参的脸色并不好看。 他重新拿出自己的本子,在上面涂抹,而后重新将其收起。 做完这些之后,蓄着杂乱黑发的东陆人面色愈发难看。 “真是讨厌的感觉。” 他很久不曾这样频繁的使用‘剔删’了。 双手稍微用力的敲击着自己的侧额,身边没有菲接话茬真的很不习惯,不过一会就应该能见到聒噪的鹦鹉了,当然,随之而来的或许还有麻烦——麻烦,人只要存在,这种东西就会一直接踵而来,即使是躺进棺材后都不会消失——但只要可以‘剔删’就不会有什么麻烦——麻烦。 在抹去自己和法尔忒妮、菲与今日罗闻纳里奇家宴会的‘联系’之后,明参揉了揉眼眶,仿佛刺痛仍在。 抹去‘联系’,也就意味着他和自己的伙伴们今天并未在罗闻纳里奇家族的宴会上出现过,那么明参让菲带着法尔忒妮离开这件事就是不曾‘发生’的——既然不曾发生,那么明参也就不需要和女孩接受为什么他的小跟班会说话,会变大了。 揉了揉自己的眼眶,明参小声自语着。 “感受比以往还要更加强烈,也就意味着出现在罗闻纳里奇那里的‘东西’所涉及的超自然方面绝非只是简简单单的巧合或是有人刻意制造的,而是更加难以追究的东西........” 那个美德骑士被‘影响’,但不是‘扭曲’,不是‘腐蚀’,更不是‘堕落’,在《赞卡密托笔记》之中也很少有类似的描述,但即使能够大致对上,在其他地方也有不同........ 是没有见过,也不曾知晓,甚至不知道是不是曾经‘存在’过的东西。 “麻烦。” 略带不满的嘟囔,微微鼓起脸颊,虽说求知欲让明参很想去知晓这一切到底是如何出现,可他也明白,即使自己近距离的观察和研究恐怕也很难得到自己想要的——这个阴鸷沉闷的东陆人并非学者或研究者,他只是一个单纯好学求知的‘人’。 但存在过的,除非被他手中的那本布满铜绿色虬须的笔记——‘世界’——所剔删,否则必会留下痕迹。 即使是人类出现之前的那亘恒岁月就失去的古老文明亦能够在南方无垠白色中存有遗甬,只要在事情稍微平歇后做一点微不足道的调查,或许就能过得到结果。 但不是现在——不会是最近。 缓缓走到门口,身影被清冷的路灯灯光拉长,东陆人的投影是那么的独幽,在这片大地上的他早已经没有了血亲,只是麻木着——哈,骨头。 习惯性的想要掏出钥匙开门,但明参的手在中途便停下了。 自嘲似的笑了笑,但他的面部肌rou真的很僵硬和生涩。如果是在菲的面前做出这副表情,那它一定会顶着被敲脑袋的风险嘲讽一句——“明参,虽然很不想打击你,不过单纯的肌rou活动是治不了面瘫的”——就像这样。 叩叩叩。 等待。 这种关系真的很吸引人,但不可能持续太久。 抱歉,我.......很久没有任性过了。 左手揣在兜里,右手用拐杖支撑着自己的身体。 稍微的有些在颤抖呢,身体。 过多的使用‘剔删’........ 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至少在明参为数不多的记忆里是这样。 踏踏踏。 嗯,急促的脚步声——菲或许能感应到它和某个‘存在’之间的‘联系’被‘剔删’,但法尔忒妮绝对不会知道,她只会认为自己是在某个时间段以一种合理的方式消失,也许是女孩一个迷糊朦胧的午睡,又或者是一次洋溢青春色调的迷梦的发呆。 ‘联系’能被‘剔删’,也会‘消失’,但绝对不会完全的‘消失’,或许明参的位阶提升到某个程度时能做到,但不是现在——至少不会是现在。 至于法尔忒妮身上穿着的礼服.......或许会变成一件她常穿的便装,而金瓦伦会重新回到自己的钱包,今晚的一切和她已经没有关系——这都无关紧要不是么?
“明参?” 明显带着询问和急切的声音传来,不过门并没有打开。 哇哦,看来法尔忒妮.卓尔卡小姐还是有一些自我防范意识的,毕竟密斯克布索罗大学有一门特殊的学科,叫做‘基础自我防范安全意识的培养与学习’,东陆人曾经强烈要求女孩必须去学习这门学科,甚至还找上了凡匹利欧,并为此付出了十三个星期六的下午时光——不然怎样?让法尔忒妮一个人去她又不肯。 耸了耸肩,东陆人用手指轻轻卷绕鬓角垂下的黑发。 “不然你觉得还会是谁?” 耳朵垂挂下的半透明黑色立方被家门口的灯光映照,透射出旖旎离奇的辉芒。 黑色凯西松鹦鹉的叫声也随之而来,明参不难想象门后的场景。 菲.威斯彼图尔——高贵的鹦形目物种,无知嘶嚎的恒幽凝胶——此时被银发女孩半强迫的抱在怀中,利用乌鸦老鼠又或者是别的什么东西发现了自己正站在门外,试图通过没有意义的鸣叫呼唤自己。 门打开了。 似乎是早有预料般,东陆少年拐杖轻点,步履轻盈的微微挪动。 黑色扑棱着修长的羽翼飞出,但是在即将和明参的脸进行亲密接触时,眼神很阴郁的少年诗人微微侧首便避过了。 “嘎嘎嘎嘎嘎嘎嘎——” 好吵。 一边无声的抱怨,一边伸手按在紧接着袭来的女孩的脑袋上。 “呜呜呜呜呜呜呜——” 徒劳的挥舞着双手,法尔忒妮的口中发出无意义的呜呜声。 “感觉你和菲的相性很好,就连语频都是这么的相似,也许你们可以考虑合作出演一出不算太坏的话剧表演。” 毫不客气的说着,明参在女孩的脑袋上轻轻弹了一下。 “嘎嘎嘎!” 漆黑色的聒噪混球停在一盏路灯上,对于自己主人的调侃发出微薄无用的抗议。 “理由,目的,行动的意义。” “明参,坏心眼。” 咚。 这一次弹得更用力了。 “呜——会长不高的,你要负责哦?” “这和肌rou骨骼的生长完全没有相关联的因果关系——让我猜猜,你不会是打算在开门的时候把菲丢到我的脸上,趁我不注意时给我一个........拥抱?” “呜哇,说出女声的心声是犯规的啦,犯规、犯规哦?” 银发女孩轻轻嘟起了嘴,凑到男孩的胸口前,双手握拳敲击,但力道很轻,显然是担心会弄疼明参。 这倒完全是多虑了,即使卓尔卡同学趁明参睡着时在他侧额捅上一刀,后者可能也不会有多少痛觉——但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不是么? 不着痕迹的拉开距离,东陆人对着路灯的发现招了招手,随着阴影跃动和振翅扑展的声音,菲落在了明参的手上,小爪子挪动着,最终还是回到了它自己最为熟悉的肩膀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