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皮卡温（一）
蒸汽汽车还只存在于实验和理论阶段，虽然早已出现蒸汽火车，不过将其变成便利的出行工具在现在的克乍索帝国还是不太现实的。 一是因为技术革新的中坚还未真正在这个科技树有些点歪的时代崭露头角，二是因为租赁马车的公司、马场主与管理车夫的公司等势力打压，虽说蒸汽火车的出现冲击了他们的市场，但最为基础的短途出行还是要依靠他们，而这些复杂的利益链涉及到的贵族、议员、政要多得超乎想象。 不过，时代是向前的，由最为基础的物质再到社会形态的进化，这种趋势无论是个人或者某个集体都拦不住——这是后话。 马蹄沉重的响声踏在沥青地上，与平常不同的井然有序且整齐划一，这是即将被时代淘汰的城市内骑警队，他们不归克乍索政府管辖，而是受到皇室的直接统率。 身着不应该出现在巡警身上的华美服饰，带着熊皮高帽，手中握着的并非是凯昔克75式那种先进的蒸汽枪械，而是早已不再投入军工生产的燧发枪，上面繁复奢华的花纹样式似乎在暗示，相较于开火，这些老家伙们更适合挂在展览板上做装饰。 这还只是中午，来赴宴的人应该在傍晚左右才会陆续出现，不能太晚，那样会显得失礼且缺乏时间观念，但也不能太早，那样又会让人觉得唐突且过于急切。 当然，要是客人和主人家的关系匪浅，那来晚来早的概念又要另说了。 再比如，客人和主人有事情需要商讨，如果不愿意熬夜聊天的话，那闲暇恬静的下午茶会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当带有罗闻纳里奇家徽的马车驶来时，几位刚刚下马、正牵着自己生涯伙伴的骑警们都不自觉的挺起了腰杆，期待能在老爷们的面前展示自己，得到一些赏钱。 哦，要是有哪个大发善心的好先生肯走来说一句不错，嘿，和同事们吹嘘打岔都好像有了莫大资本，红彤彤的脸颊和骄傲的神情便有了不得了的依靠。 他们没注意到，罗闻纳里奇家族的公馆与附近建筑的屋檐之上，都停留了比以往还要多得多的墨黑色的鸦科鸟类。它们灰白色的皮膜时不时覆盖眼球，口中吐出尖锐的粗糙鸣啼。 “吁——” 故意拖长、带着颤音的吁声总是那么清晰，车轱辘的声音逐渐变小，车夫熟练的技巧和引导侍者的指挥都为马车的标准停靠做出充分的贡献。 吱呀。 马车门打开，深黑色皮绸搭护肩披盖在东陆少年的肩膀上，两头都有金色圆扣，由一条细链勾结垂下。 明参下了马车，用脚跟敲打着地面，并不是为了让它更加合脚舒适，而是单纯的想要这么做。 “哇——” 银色的呆毛先探出，紧接着法尔忒妮的小脑袋也跟着出现。她一成不变的表情仍旧挂在脸上，朱唇微张，发出好像是惊呼似的声音。 “好大。” 是的，尽管这所公馆只不过是罗闻纳里奇家族为数众多的不动产的其中一个，但占地面积和装修规模在这个时代都称得上是一流，甚至比某些公共场合还要大，会感到惊讶也是正常。 “贵族注重脸面，即使要为此花上一大笔钱，对他们而已也是值得的。” 明参一手扶手法尔忒妮下马车，一手执握着拐杖，淡淡开口。 “感觉......好厉害。” 法尔忒妮此时还没有换上礼服。并非是对办理宴会主人的不尊重，而是在这个时候穿上礼服真的很不方便，而且明参告诉她，自己还和这一家的主人有些事要聊，穿得那么笨重是不必要的。 至于那件礼服，罗闻纳里奇家族的佣人会帮忙带过来，到时候再换上，毕竟这种东西一个人穿确实要废劲得很。 在克乍索，有些雇不起长期佣人的落魄贵族甚至会雇佣穿衣仆人，一次也才不到三银拉斯尔，便宜方便，不过明参知道罗闻纳里奇家族肯定会把这些都安排好的。 他还知道，威容.伟伦.D.罗闻纳里奇已经把自己带着一位女伴来到宴会上的事告诉了皮卡温那个老不死的家伙，虽然很不喜欢这种感觉，但对接下来的事而言无疑会方便许多。 修长睫毛微颤，明参打了个哈欠，然后领着法尔忒妮往里面走。 这间公馆他来过很多次，甚至让菲在这里的地下、建筑缝隙层接中滋养了许多老鼠，为的是在关键时刻能起到一些作用，比如说在某些不开眼的蠢蛋或是异人蠢蛋打算在克乍索第一贵族家族举办宴会时做出一些不太符合时宜的事项前能够有所准备。 能够独自在鸦科和啮齿类生物之中传播诡异瘟疫的漆黑色鹦鹉落在主人的肩膀上，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 “明参先生，” 虽然距离宴会的开始还有一段时间，但早有侍从立在旁边，其中几个引导马车驶入停车处，为首的穿着看上去更加昂贵的侍者服、地位显然要更高一些的先生对着明参行了个标准的礼，嘴唇翕动开口：“老爷等您很久了。” “带我过去。” 并非每一次的到访都会带来交流与讨论，只不过明参曾经刻意的在老公爵的面前谈论过某些形式的发展，并借此展露出自己过人的远见和眼光，比如蒸汽类器械的发展将超过传统机括的局限，又比如说经济发展带来克乍索国内不平衡导致的些许问题。 好吧，虽然明参曾经见证过不同于现在的时代，但只是随口提及一些不受现代局限所能预见的见解就能得到上层阶层大人物的赏识，那么为什么不做呢？ “亲爱的东陆人，” 仿佛笨拙肥鹅的老威容迈着步子走来，脸上的五官挤弄出滑稽的表情：“老先生等你很久了，很久——你去做自己该做的，这里让我来。” 侍从脸色不变，虽说心中不满，但也只能微小点头，而后离开。 把贵客带到大老爷面前这种招脸面的活计有许多人想做、渴望去做，但绝不可能让一个在外面等待的侍从去做。除非那个人是皮卡温先生的贴身侍从但——显然不是。 东陆少年懒得计较这些。他跟着老威容一步步走向公馆内，周遭是人工种植的植被，在瓦萨尔斯之中极为少见密度这么高的植被，这也从侧面映衬出了罗闻纳里奇家族的财力。 “你不应该出现在这里不是么？” 东陆少年看向老罗闻纳里奇开口。以对方的身份，此时应该出现在餐桌或是某位夫人的床榻前，而不是在这里——大太阳底下的入口处。 “请容许我先向这位美丽的小姐致礼，” 老威容抬了抬自己脑袋上的高帽，没有去理会明参的质疑。他的身体微微倾斜，表情很.......生动？他真的很像一只穿着正装的大鹅，“你的到来令这里——哦哦哦哦，明参先生，能请你放心你的拐杖么？” “闭嘴带路。” 收回拐杖，明参表情不变，但很能让人感到阴森和不满。 “哇哦，当然，当然，”威容先生做了个擦汗的动作，转身开始带路，路上絮絮叨叨的讲述着这所公馆的历史与装潢，主要是讲给法尔忒妮听到，因为她是第一次来。 走在半路上，女孩就好像跟在母鸡身后的雏鸡那样跟在明参身后。她轻轻揪住男孩的衣角，小声开口。 “明参，这是哪个家族的——” 询问是理所当然的，毕竟见到这么奢华的建筑，正常人在第一印象过去后当然会开始思考建筑的所有者。 “罗闻纳里奇。” “.......那个，什么？” “罗闻纳里奇，”明参又重复了一遍，“我的克乍索通语有那么不标准么？” “不是，只不过，这个名字好像经常在报纸上看到过。” “贵族的宣传手段。” 明参以漫不经心的口吻说道，“为了掩饰自己卑劣行径，单纯的掩盖是不够的，为此他们还需要不停的在公众面前表现出自己善良好心、关心社会的形象，越有钱的就越有能力在传播媒体上出现——你看到关于罗闻纳里奇家族的相关事宜大部分都是公共设施修建募捐，又或者是济慈院的大笔捐款吧？” “嗯。” 法尔忒妮仔细回想了一下，点了点头。 她并非是大青松街圈子里的一员，对罗闻纳里奇家族的理解和定义还是有些模糊和不清晰的。如果有人和她说，这是幕后掌握克乍索的大势力之一，她或许会认为对方疯了。 嘛，正常，正常。 大腹便便、走路歪歪斜斜的威容.伟伦.D.罗闻纳里奇在前面带路，背对着两人，表情有些怪异。 尽管对于这个失礼且似乎非常傲慢的东陆人有了一定的认识，但当着自己的面在罗闻纳里奇家族的底盘说坏话，即使是皇室的成员也不敢做出这种事啊。 毕竟罗闻纳里奇家族的势力甚至能伸到议员和亲王的身上，尽管这样似乎并不合理，但不夸张的说，老皮卡温所决定扶持的皇室，绝不可能会被严苛的宫廷竞争所打压致死，毕竟搅混水这一活计罗闻纳里奇家族做得并不少，尽管当今国王有意打压，但终归不能那么轻松就解决掉遗留问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