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花香

    现在行迹暴露，云烨是不能带着安予按来时的路离开了。

    落云山的山腰以下都十分陡峭，云烨咬紧牙关，抱着安予，运功跃下了一侧石崖，来到山脚的时候，身负重伤的他，差点就没能稳住身形。

    一直魂不守舍的安予，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刚才已经被抱着跳了一次崖，途中她也有感觉耳边有疾风呼呼吹过，但在她开始留意这个异常的时候，云烨已经把她放在了山脚的地上。

    花翌的墓就像一个裂痕，撕开了安予心脏的某个角落，让她不明所以，却依旧痛彻心扉。

    云烨不是没有发觉安予的悲痛，只是现在危机四伏，让他没有半点时间去了解，更别说介意了。

    两人站在山脚的一块石壁上，这石壁是这周围唯一可落脚的地方。石壁下方便是一条被夹在两座山之间的河流，水色清幽，深不见底。停顿了一会后，云烨又带着安予，继续往下。

    察觉脚下异样的安予，终于回过了些许神来。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现在的云烨和她居然是站立在水面之上。而且她还感觉到，脚下有手轻抚水面的那种柔滑感，却无半分湿意。

    停住脚步后，云烨抬起了空闲的那只手，像是在召唤什么，边做手势口中边说道：“万汐水令，幽舟起。”

    话刚落音，脚下的水面便开始剧烈晃动，一艘能够容纳二十余人的船随之浮起。安予惊讶的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任由云烨拉着她走进了船舱。

    待人走进船舱后，船又开始迅速下沉。失重带来的不适感，让安予好半天都没能开口询问云烨任何。

    走进船舱之后，云烨就一直在静坐调息。慢慢摆脱不适的安予，此刻却不知自己身处何处。这船真的很神奇，透过两侧的小窗，安予看到了时明时暗的水流，那水流的速度很快，却没有一滴水从看起来就根本没有遮挡物的窗口流进来。

    船行进了大约有半个时辰，已经不再惊叹神奇的安予，此刻又渐渐地回到了之前悲痛的状态。

    一旁的云烨，始终静的像是一座雕像，不过走进观察就能发现，他的脸又比之前苍白了好多，嘴唇甚至已经看不到原来的颜色。这时船身突然一震，坚持得精疲力竭的他终于体力不支的倒在了船板上。

    惊慌失措的安予，废了好大的力气才把云烨扶到了地面上，身后的船在他们离开后便消失不见了。

    云烨步履蹒跚的走着，虽然腰上的那双小手臂勒得他有些喘不过气来，但他能感觉到有一股很小的力量，正通过这两只手臂来支撑着自己，心中瞬时多了一股让他欣慰不已的暖意。

    封岚，尧光境内的一座城，是原来尧光和锦梁两国接壤之地，现今锦梁已灭，这地方竟比原先萧条了许多。

    封岚同时还西临泗水，与荣图隔水相望，四季如春，却因常年战乱，人烟稀少，才不过是辰时，整个城内便静的如同荒芜了好久一般。

    安予和云烨在街道上走了好久，才找到一家还开着门的客栈，借着昏黄的灯光，安予废了好大的劲才看清楚客栈的名字：识途客栈。

    前一刻还在瞌睡的店小二，一转身便精神抖擞的为二人打扫好了房间。现下云烨伤情还在反复，安予为了方便照顾他，于是就只要了一间房间。安予起初还有些别扭，不过回头一想自己现在只是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孩，私下笑了笑自己后，她便略显生疏的照料起了云烨。

    待云烨躺下后，安予才终于想到要仔细审视一下现在的自己。这间客栈说实话真的很简陋，不过倒是很干净，安予轻轻地走到那块不大的镜子前，借着昏黄的烛光观察着镜子中的人。

    由于光线太暗，安予始终没有完全看清铜镜中自己的样子，但却能肯定，这个赫连安予和原先在另一个世界的自己真的长得很像。要不是还有一丝朦胧，安予一定会认为是看到了自己小时候穿了古装留影的画面。

    铜镜里面的影子，看久了，安予居然还想起了自己的梦来。她以往在做梦的时候，老是会把自己代入成熙儿，要是看到了熙儿的脸，那也是自己的面孔。可她现在看到的，却是和梦里面的熙儿，容貌和服饰都全部重合的自己，顿时就愣住了。

    震惊之余更多的是疑问，安予发现自己只要静下来去思考心中的疑问，脑子都会是一片混乱，之前发生的好多事总是莫名其妙的，发生的原因连半点头绪都没有。

    安予抱着脚坐在床脚，犹豫了好久到底要不要和云烨盖一床被子。刚才活动着的时候到没有觉得冷，现在静坐了半天，身上就有些凉飕飕的，她想把身上披着的衣服再裹紧一点，这一动才发觉自己竟还披着云烨的袍子。

    安予蹑手蹑脚的下到了地上，脱掉了身上云烨的袍子，整齐的叠好放在了床边。在见过众多玄星门弟子后，安予也知道自己身上这套有些破烂的衣服就是玄星门的弟子装，明天是不能继续穿着它招摇过市了。

    看了眼已经熟睡去的云烨后，安予继续蹑手蹑脚的走出了房间。

    店小二被叫醒的时候被眼前的人影吓了一跳，安予身上的白色衣服破破烂烂的，在晚上看起来太吓人了。在一番询问过后，安予终于不得不感慨起了这个地方的荒凉，附近居然都没有卖着小女孩衣服的店铺！

    “那在明天天明时能给我买来一套男孩的衣服吗？”安予问。

    “能，一定能，我和那家裁缝店的跑堂还有些交情，明一早我就去给你买。不过这成衣尺寸就不好说了。”

    安予稍显无奈的皱了皱眉，说：“你看着我能穿的就买吧，布料不需太好但也不能太差。钱还麻烦你先垫着，明天走之前我会叫我哥哥多给你一些的。”

    说到后面那句话的时候，安予心里突然变得虚了起来。和店小二说了半天，其实她身上半文钱都没有，接着她才意识到，以后她是不能离开云烨了，要不然早晚得饿死。

    店小二人很热情，没有因为安予是小孩而不把她说的话当回事，听到安予说事后会多给钱之后，他更是毫无掩饰的笑的眼睛都要开花了，也没有在意这衣服是要他先垫钱买的。

    现在客栈已经关门了，店小二在大堂也只是在守着一个在角落里睡着的酒鬼。在准备上楼的时候，安予目光不禁落到了那位酒鬼先生上。那人的背影看起来很年轻，衣着内敛而不失华贵，为何竟如此颓废呢？

    安予对这个酒鬼感到很好奇，于是便停住了上楼的脚步，转身来到了酒鬼跟前。走到还有一小段距离的时候，安予突然闻到了一股奇异的花香味，越是靠近酒鬼，这股花香味就特别浓。

    刚开始的时候，安予还以为这可能是酒香，在走到桌前嗅了嗅酒壶和酒鬼衣服后，她才终于搞清楚那花香原来是这酒鬼身上散发出来的。这花香再怎么浓郁也让人觉得很清新，安予闻着花香，又看清楚酒鬼的被掩盖住小半边的脸后，便觉得自己已经有些醉了。

    这个看起来很颓废的酒鬼居然生得如此俊俏，再加上身上散发的阵阵花香，便更是让人觉得如同看到了世间少有的空谷幽兰一般。虽说兰花用来形容男子显得有些女气，但是不用兰花，安予就找不到词形容刚才那一幕的惊艳了。

    安予趴在酒鬼的桌上，离的很近的注视着酒鬼的面庞。在注视的过程中，她蓦地发现，酒鬼的呼吸声，竟有那么一丝熟悉。

    此时轻声来到安予身后的店小二，却是惊得一身冷汗。才一不留神，这小女孩居然就来到了这个让人退避三舍的酒鬼前，不过幸好酒鬼这次没动手，要不然他这个月的工钱又得少了。

    店小二拍了拍安予的肩膀，看到安予转过头来后就万分惊恐的在那做手势。安予不明白店小二为什么把酒鬼描述的就像恶魔一样，为了求证，她更是抬起手来碰了碰酒鬼的鼻子。

    酒鬼居然没有反应，惊魂未定的店小二下巴都快掉下来了。看到店小二是出于好心才提醒她的，因此安予就没有说什么，只是对着店小二露出了一个胜利的微笑，便站起来脚步轻轻地上楼去了。

    店小二看着安予离去的身影，无奈的摇了摇头。这时旁边趴在桌上的酒鬼口中却不清不楚的吐出了几个字。店小二想靠近的听清楚些，却不料被酒鬼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震开了好远。

    待店小二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酒鬼又恢复的原状，让人都有些怀疑，刚才动手的人是不是他。店小二快哭了，这酒鬼眼睛都没睁开就把他弄的快散架了。不过再摔倒之前他好像听清了个大概，酒鬼口中反复念着的是两个字——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