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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柳仙初来下人间

    毛娃大着胆子瘸着腿走到了下坡,捡起那只掉落在地上的竹笛,入手冰凉的触感在提醒着他,不久前看到的那一幕都是真的。

    这时耳边传来一声声呼唤,好像是他爹的声音。

    毛娃握着手中竹笛,晕了过去。

    ……

    群山深处,白沚捧着琉璃玉瓶走入一线天。方才那个人类少年并没有闯入内山,顶多只是看到了一些奇怪的画面,他不是滥杀之辈,而且作为柳仙就是需要人类的恐惧与敬仰,神灵越神秘,信徒越虔诚,但也不能丝毫踪迹不显,还要时常在人前显灵。

    旷野的深山,一个俊朗男子手持玉瓶走入一线天,然后过了稍许,一线天峡谷的另一端,一只巨大蛇头探出,白蛇游过水潭盘在了巨石上,一口把毒液倾瓶倒下吞入腹中。

    白沚不敢大意,运转妖力包裹住毒液,体内太阴之气上涌,三力交汇不断相抗相杀,再以少阴之气交融中和,毒素麻痹了大半身体,痛苦也在可承受范围之内。

    他的妖力一点点被毒液晕染变了色,修炼万虺毒术十年有余,如今已融合了七十三种毒液。

    白沚身躯如羊脂玉纯白的鳞片上逐渐浮现淡淡青色、灰色、黑色、与白色交融,七十三种剧毒蛇的精华浓缩于一身,已经超越了凡毒的界限,就是修行中人都要退避三舍。

    当然,拿去对付一只化形大妖还是不够用的。

    毒液在体内各处妖力中潜藏、融合,形成了一种新的妖力。

    白沚张口一吐,一股云雾散出,是他那鸡肋的吐雾术。

    不过如今的雾气呈现淡淡青色,笼罩在了水潭上,短短一小会便有鱼儿翻着白眼浮出水面了。

    修炼万虺毒术竟然和他的吐雾妖术极为相配,一口妖雾吐出竟然形成了有毒瘴气,白沚心中稍稍有灵安慰。

    随着毒术的提升,或许这毒瘴气还会更加强大。

    白沚运转妖力平复了蛇毒的反噬,开始了一天的修炼。

    山中岁月其实很平淡,对于摆脱了生态循环站在食物链顶端的妖而言。

    每日太阳高升时都在睡懒觉,午时开始修炼毒术,傍晚夕阳下参悟幻形术法,夜晚皎月下吐呐太阴少阴之气。

    不用像人类在茫茫大世里为生计,为果腹勤苦cao劳,奔走忙碌,人生短短几十年一晃而过,到头来恍然发觉不过重新演绎了一遍父母的一生。

    白沚为柳仙百余载,经历了人世间太多悲欢离别,看过一次又一次的悲剧,一次又一次的欢喜,有穷苦之人翻身做地主,有好人有好报,却也有小人得志一生,良善之人被欺一世,善恶到头貌似并没有公平。

    只不过,阳世的善恶延续在阴间,自有定夺。恶人受恶刑法,积德良善之人或封为阴神重生,或投胎转世好人家,善恶到头终有报。

    在香火神道的积累上,白沚拿庄家村土地比较,自己已比他强了数倍。

    庄家村近些年文脉昌盛,一村之中考上了两位进士,数位举人,最高的一位已经官至六部侍郎,身着正三品孔雀官服,人间运势下依托庄家村的土地自然得了极大好处,以至于他宁愿放弃升任城隍文武司的机会也留在这个山下村子里。

    当然庄家村土地,对白沚这位柳仙可是尊敬无比,待他堪比半个城隍神了,若没有柳仙神通仅凭自己一个小小土地绝对不可能教化出一位三品大员的。

    作为土地,他是最能直接感知到山川大地脉络的走势,百余年来万蛇山地脉之气凝重,愈发有灵山秀水育英才的作用了。

    山下几個村子中都有不少读书人,又或者是商贾,皆大有成就。

    看似一地人才辈出与神灵没有牵扯,可实际上有着极大牵扯。

    一位三品大员,身负皇朝气运黎民百姓人运的侍郎大人上供一柱香,与一个路边乞丐上供的一柱香,对神灵带来的香火可是天差地别的。

    神官香火色分五色,最低等便是白色,多为末流小神官。

    再往上香火呈红火之色,红霞烟云者多为有功德加身的神官,至少也要大镇的土地神积攒百年。

    红瑞霞光之上便是紫色,那至少也是城隍神才能积攒出的香火尊贵,紫气云生。

    如果再往上,那可是青天直上香火灵,一柱青云通圣耳。香火青云天,可是城隍神都达不到的地步。

    而传说中上境界的神灵,那可是金光万道,普照大千,真神登天了!

    万蛇山上的香火灵云积累百载,如今已是红光灿烂,犹如朝霞满天。当然凡人是不可能见之香火神异。

    若白沚舍弃rou身,只怕用不了两三百年便可成为一方神官,堪比城隍。

    可他绝不会抛弃rou身而去追求那依靠人类信仰的香火神道,未来不能掌握在别人手中,只能由自己把握。

    每日白沚都会在漫天的祷告中寻觅三五个信徒,点化他们完成所求。

    他不是有求必应的慈悲者,只有虔诚敬拜柳仙的人,才会有可能得到他的感应。得过他点化的信徒自然会更加崇敬,没有得到回应的信徒便只能寻觅其他神灵,也算是

    给万蛇山这附近几十个村子里的土地公们一口香吃,毕竟吃独食,遭众怨,并不划算。

    而且,人有人道,神有神道,白沚从不轻易强加干预凡间人事,若拜神能得到一切,那还会有人辛苦劳作吗?

    但也有例外之时。

    比如某些与他有着几分人间香火情的人类。

    白沚视角中看到了一个妇人跪在高大的柳仙庙前,虔诚祭拜着,举三根香柱,诵心中所求,那袅袅白烟不散不断,带着妇的希望送到了白沚身旁。

    淡淡香火烟雾轻散随风去,他自语道:“看来要往人间走一遭了。”

    第二日晨起,是个多云多雾的天气。

    白沚踏着露水草丛走过沼泽,幻形术再次化为前世容貌,不过今日穿的是白衣长袖衫,随着一步一行微微摆动,挺拔身影走入淡淡山雾里,一阵山风吹拂而来,带动山雾如潮水流动,掀起了白沚的衣角。

    他弯下腰,看着沼泽中游来游去的蛇儿们,轻笑道:“今儿个少不得要借用你们一下了。”

    说罢伸出长袖一挥,一股吸力卷起了八九条蛇儿被收入宽大衣袖里不见踪迹。

    一片杉木叶被山风吹动悠悠落下,白沚未看一眼便伸出右手,中、食二指恰巧夹住了落叶,双指间转动绿叶,眨眼化作了一柄檀香木扇。

    “唰”的一声,木扇被单手展开,白沚左手轻负腰后,右手摇动檀木扇取凉儿,俊朗容颜轻笑一声,走入人间。白衣踏雾行,公子游世去。

    ……

    阴州,下河村,卢氏宗祠前,一个身着青墨银线富贵衣的员外双手背后,在他身后站着十数个身着黑衣的家丁。

    杨员外打量了身前这座颇为宏伟的宗祠,笑道:“卢氏宗祠没想到这般大,便把这块地拿了抵债,还有祠堂里的东西全部都归我杨家了。”

    “什么?杨狗贼,你竟然敢毁我卢氏宗祠?我卢氏列祖列宗都不会放过你的。”一个差不多三十余岁的书生紧张的护着宗祠,“杨狗贼你还有没有良心啊?”

    “良心?”杨员外啪的一声掌掴了书生的脸,当即把他打的跌倒在地,嘴角出血。

    “你下河卢氏百多年前不只是一个家生子摆脱奴籍了,方才有了数十年的风光。你爹虽然去了,可他赌场里欠下我的三百两银子还没有归还呢,父债子偿,天经地义!就是你告到官府,也没得跑。”

    “你该死!杨狗贼,若不是你做局骗了我爹赌钱输光家产,否则我爹怎么可能会欠下三百两银子?”卢秀才勉强站起身来,用衣袖擦去嘴角的血迹,“我就是要上县城里告你这狗贼,不但做局骗钱,还殴打秀才!

    莫说你只是个乡野绅士,我卢玉堂有功名在身哪怕七品知县也不敢对我随意动私刑,更何况我卢氏好歹也是八品寒门,你……”

    “伱什么你呢?”一个壮汉家丁一脚再次踢倒了卢秀才,“我家老爷乃是知府大人的表哥,一个知县你敢告,他敢审吗?”

    杨员外一摆手,家丁停住了。

    “卢玉堂,今天你这卢家祖宅归我杨家了,再补给你十两银子算是补偿了。卢氏一门就你一个独苗了,我有的是办法让你卢氏断子绝孙。”

    这时,村子里百姓也都远远的跑来看热闹了,却没有一个敢出头的。

    一个家丁带着卢秀才的结发妻走了过来,杨员外打量了这个女子,才大声道:“卢秀才,你倒是好福气,取了个美娇娘。

    今个,也当着众乡亲的面做个见证,你卢玉堂的亲爹,生前在我家赌馆欠下了三百两银子,现在卢秀才愿意用这座祖宅和祠堂偿还欠款。

    我看他可怜无家可归,便给了几十两银子让他另寻安家。”

    卢秀才双眼通红,不甘的看着杨员外那得意的嘴脸。

    他的结发妻卢氏却站出来,呵斥道:“杨员外,我家相公可是秀才,你收房偿还欠债无可厚非,但你对我家相公动了拳脚,破了面相,怎么也要赔我们一百两银子!”

    “什么?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这个疯婆娘,来人把她给我绑起来!”

    卢氏猛然一个滑步,厉声喝道:“今日这么多乡亲父老都在这里看着,你难道还想杀人灭口吗?

    我已经找了本家兄弟去县衙报官了,杨员外若要收了我家相公祖宅,那就先赔了我相公的一百两,否则这祖宅是不可能给你的!

    告诉你,杨员外,这屋里已经被我淋上了锅油,一把火下去房子就没了,到时候你就什么都得不到了。”

    杨员外闻言气得面色发黑,他看中的可不是区区一块地,而是这卢家祖宅,传承百年四代有官,可不是三百两银子能买得到的。

    场面一时间僵持了起来,卢玉堂扶助结发妻的手,又悲又惜道:“娘子,是我无能,让你受苦了。百无一用是书生,往后这书生……”

    “相公!卢家百年传承,历代先祖的心血,你忍心放弃吗?地下的先祖也不会瞑目!”卢氏痛声道:“祖宅高贵,遭人眼红,是个祸害。但你也要守,因为你是卢家唯一的血脉,我与你相伴到死!”

    杨员外怒道:“还在我面前你侬我侬,就是知县真的抓我,我也要不能让你们在我面前猖狂。来人!”

    一个颇似管家的奴才上前,“老爷!”

    “你去孙知县府上送上纹银百两再给他说我表哥下个月考察他的政绩!其余的,你就看着说吧。”杨员外贴耳低声吩咐着。

    “是,小的这就去办!”管家奴才领着两个家丁急匆匆而去。

    杨员外冷道:“你们去把这两个欠债不还的刁民给我抓起来!”

    一群家丁纷纷上前三五下就抓住了二人,束缚住手脚。

    杨员外缓缓走到二人身前,抬起了卢氏的下巴,“小娘子还挺毒,想坑我?哼,送回家里。”

    “是!”家丁们心中暗道:“果然又来!”

    卢玉堂死命挣扎着,怒道:“你个狗老贼,你…唔唔…”

    他的嘴再一次被堵上。

    他拼命挣扎着,怒恨自己的软弱,恨杨员外的可恶,恨天下不公。

    “秀才?不过是一个落魄书生,还真以为自己算根葱了?给我打,我看他还敢不敢叫!”

    当即,一群家丁开动拳脚,一声声低哑的痛苦惨叫传来。

    四周看热闹的村民纷纷跑开,不敢惹事。

    ……

    村外,白沚抬起头打量了下时不时偶有太阳露出云间的天,张口吐出一口气,天色逐渐变暗,云层深厚挡住了太阳,从多云天变成了阴天。

    白沚回过头打量了下四周,一望无际的农田,近处有座小石桥架在河上,前面有处处屋舍人家,附近没有人。

    然后从衣袖里拿出三五条扭动着身躯的小蛇,往地上一扔。

    “变!”

    五条小蛇落地瞬间便化作了一个个身着官服的官差,只不过面色僵硬,不太生动。

    白沚再次如法炮制,又是四条蛇儿化作了人形。

    “走吧,随本公子进去看看。”

    九个高大的官差跟在了白沚身后走过小石桥,入了村子,往那青瓦白墙的高门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