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文学 - 历史小说 - 蒙古战记:弯刀与箭痕在线阅读 - 第二百二十一章 祭与战(上)

第二百二十一章 祭与战(上)

    在大朝会结束后,本应还有金廷在宫中为诸国外使举办的宴会,但由于故昭德皇后大祭之日将临,所有外邦使节到时都要跟随金帝车驾前往大房山参与致祭,因此故,大祭之前,按照礼制,是不宜大肆宴饮的,所以在大朝会结束后的当晚,宫中本应举行的夜宴被取消了。

    金帝传下诏命,诸方使节各返会同、来宁二馆,并在馆中,由金廷派出的押宴大臣赐宴即可,宴会之上不得饮酒,只许赐茶食抚问而已。

    于是,在大朝会结束后,来宁馆中,当晚,由金帝派来了大理寺卿完颜宗浩为押宴大臣,并及馆伴正使完颜承晖、副使夹谷衡,对漠北、漠南诸部落的帖木真、桑昆、拜不花、阿剌兀思等人进行了赐宴活动,不过这晚的宴会只上了精美的菜肴和好茶,却并未上酒,也没有歌姬、百戏、杂剧助兴,以完颜宗浩为首,众人只是以茶代酒,互想饮茶、叙谈罢了。

    可想而知,这样无酒、无娱乐活动的宴会往往结束的很快,在这次赐宴结束后,待其余众人皆各回驿馆房间后,完颜宗浩通过完颜承晖,秘密的招来了帖木真,他告诉帖木真说,金帝已然同意帖木真参与到即将发生的平叛之事中,待五日后,大祭当日,帖木真可以用部众惨死,自己忧思成疾(反正前面帖木真在探查完颜永济府时也用过这一招),头痛不止、浑身无力,无法赶往大房山参与大祭为由,留在中都城中,而只是派蒙古的副使前往大房山即可。

    金帝届时会下诏允许帖木真的这一请求,而留在中都城中的帖木真,就可以亲自参与到镇压城中谋反事,擒杀玄真观命案直接的凶手——术虎高云的作战中去了。

    至于赵王完颜永中,帖木真是无法对他动手的,能收拾大金朝堂堂亲王的,也只有金帝自己了,至于外人,还没有资格擅杀完颜氏的亲王,这一点,绝没有条件可谈!

    不过宗浩还告诉帖木真说,只要赵王反迹彰显,他就一定会受到陛下的严厉处罚,让帖木真不要因此而忧虑。

    帖木真听罢后,双眉紧锁,心中既无奈又高兴,两个仇敌,赵王明明是幕后黑手,自己却偏偏碰不得,罢了,能参与杀术虎高云,也是好的!

    如此之下,帖木真遂向完颜宗浩郑重抚胸以对,点头答应了这样的安排。

    接下来,具体如何在大祭之日,于城中截杀、镇压完颜永济、术虎高云等人,则完颜承晖、帖木真二人,又听宗浩悄声密语了许久。。。。。

    五日后,大定二十三年十一月二十,丑时初刻,中都城内外一片漆黑,只有更夫寂寥的打更声轻轻回荡,而在这种孤寂的黑夜里,中都城外城正南门丰宜门却骤然大开,随后火把如龙,大量轻骑漫卷而出,在昏黄的火光映照下,手持青龙旗、红龙旗、黑龙旗、赤豹旗、天马旗等各类猛兽旗帜,以及日旗、弯月旗、星宿旗等各类星辰旗帜的锦袍骑士自丰宜门内鱼贯而出,而在他们的前后,还有打着各类伞盖、团扇、举着斧钺、金枪的骑兵不断穿出城门,在这一火把映照下的一字长龙队伍中,位于中央的乃是一座四匹白马相拉、玉辂龙纹的宽大御辇,这座御辇中,毫无疑问便就是大金帝国的最高统治者——完颜雍了。

    今日是大祭之日,完颜雍以他一贯的崇尚节俭、不喜铺张的个性,并未劳师动众,动辄出动万人,而仅仅只是带了大驾仪仗三千人,赶往大房山坤厚陵而已。

    不过,这一次带的车驾人数少,还有另一则考虑,那就是要诱引出那些潜在的,跟随他长子完颜永中的朝中叛逆之徒罢了。

    而之所以大驾丑时便要出城,乃是为了大祭的吉时考虑的,完颜雍要率领着百官及侍卫亲军导从们,必须在这日巳时之前赶至大房山坤厚陵前,并在一番准备后,于巳时二刻吉时正位,如期为他已故的爱妻乌林答氏举行大祭,所以,这次车驾出行,一应侍卫亲军、百官、外使、从人尽皆骑马,整个队伍轻骑而出中都,就是为了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坤厚陵。

    御辇中,完颜雍微闭双目,实鲁剌(完颜永中的女真名),我的儿子,今日大祭,何其肃穆,你究竟能否悬崖勒马?但愿你不要让朕失望吧.......

    而在金帝大驾彻底出城后,又过数个时辰,至天光微亮时,有数支黑色的队伍,自丰宜门内,通往宫城正南门宣阳门的南北主干道上不断涌出、汇集,他们的人数不断增多,人人尽皆披甲、持弩、带刀和长枪,这些人的队伍在中都外城南北的主干道上如滚雪球般壮大,最终汇集成一股约莫一千人的黑色铁流,这些人中,有胡沙虎留在中都的参与叛逆的五百威捷军弩手,还有五百,则是由术虎高云带领的暗中投附赵王的武卫军兵马,他们从中都的西、南两面坊巷中隐伏而出,顺利的闯入了完颜永济府中,并将之挟持,而后,这股叛逆兵马,便开始一刻不停、气势汹汹的直扑皇城而去了。

    只不过,不知为何,胡沙虎并不在这股兵马当中,代为指挥的是他的另一个弟弟特末也,而术虎高琪也不在这里,他的孪生兄弟,真正的术虎高云引导着完颜永济和大股的武卫军叛兵,或许,这二人是听到了什么风声?或是临时胆怯了,不敢亲自参与政变?总之这两个那晚威逼完颜永济的关键人物,此时尽皆不在。

    叛军一路毫无阻碍的通行,所有在清晨里敢于拦在他们面前的百姓、仆役、巡逻兵士,都被他们以刀枪、箭矢无情的杀戮了。

    铁甲铿锵作响,沉重的脚步声快要汇集到斜穿过城内南北主干道的金水河,及其上的龙津桥附近了。

    而只要过了龙津桥,皇城正南门宣阳门就近在咫尺了!

    就在这时,当叛军的一半过了桥至桥北,一半还在桥上和桥以南时,龙津桥以东,开阳西坊的上空爆发出了一股绚丽的烟花,它直冲云霄,仿佛冲破了黎明前最后的黑暗,在空中化作了最为绚烂的色彩。

    而随着这朵烟花在空中炸开,仿佛是一种军事信号,开阳西坊的街巷中,身着红色绒线串连铁甲的军士开始奔涌而出,他们从龙津桥以南和以北的街巷中同时涌出,而后自南北两个方向相向对冲,开始对龙津桥处的叛军形成包夹围杀之势!

    “冲杀,剿灭叛贼,一个不留!”夹谷么查剌一声大吼,指挥军士开始发动了猛烈的进攻。他是夹谷清臣的儿子,此次,夹谷清臣给了他三千陕西猛安精兵,令他带兵平定中都城内可能发出的叛乱。

    夹谷清臣分兵三千,在金帝的密旨下,以补充中都城内修葺城墙的射粮军之名义,于几日前,使长子夹谷么查剌悄然带兵进入了中都城外东面的射粮军营地屯驻,而后又在深夜,夹谷么查剌秘密率兵,自城东的小门阳春门而入,隐伏于叛军夺取宫城所必经的龙津桥附近、开阳西坊南北的街巷之间。

    而帖木真此时,亦是在夹谷么查剌身侧,按照宗浩的安排,他称病并未前往大房山,而是派遣副使豁儿赤带着忽必来前往了坤厚陵,而他自己,则带着木华黎、博儿术二人,于昨晚悄然翻窗而走,并按照宗浩事前的安排,顺利的与开阳西坊中隐伏的夹谷么查剌接上了头。

    “杀!”帖木真一身红茸甲胄,手持十字弯刀,带着博儿术、木华黎二人,大步从龙津桥南面,也即是叛军的背后冲了上去。

    “这,特末也将军,术虎将军,我们完了,完了!红茸甲军来此,可知朝廷早有所备,我们,我们还是快快降了吧!”完颜永济站在龙津桥上,看着身前、身后全都是大股涌出的彪悍红甲军士,他心中一时大惧,腿也开始跟着发软了。

    “狗日的滚开!老子还没败呢!”纥石烈特末也一脚将完颜永济踹翻在地,而后他拔出了刀,向龙津桥处汇集的,已然处于同样惊恐中的叛军们大吼道:“勇士们!今日我等所为之事,朝廷怎会宽恕?降亦是死!不如握紧弓刀,随我大力厮杀,或能杀出一条血路!只要冲出城去,则河北广大,还怕没有我们的生路吗?”

    叛军听得这般声若洪钟的大吼,受到震慑,精神为之一清,随即个个发狠,须知道,敢于参与谋逆的,哪一个不是想要以小博大、胆大妄为的赌徒?刚才,他们只是在猝不及防下,突然遭遇了大股兵马而心生一丝动摇罢了,现在,听到特末也的吼声,使他们瞬间认清了现实,是呐,参与谋逆、攻打皇城、残杀沿途百姓,无论哪一个罪,他们都是死啊,既然如此,不如奋力厮杀,冲出城去,或有一线生机!

    而此时,术虎高云,这个顶替自己的哥哥来此的高大青年,亦是举刀,大吼着“随某厮杀!”的战斗口号。

    于是在龙津桥处,红色铁流与黑色铁流狠狠地撞在了一起,眨眼间刀光四射,寒气凛冽,甲胄相撞,弓矢激射,双方兵器相交的金铁之音、怒吼之声纷纷直冲云霄!

    帖木真持刀前冲,博儿术、木华黎紧紧护从在他的左右,厮杀中,帖木真躲过一枚流矢,而后便见有直刀朝他面门而来,他一个侧闪后,双手握刀,猛烈侧劈而下,一名叛军瞬间即被他砍裂了脖颈,鲜血直冒而出。

    “呃啊!”动脉断裂,这名黑甲叛军或是之前厮杀的太猛,已至铁盔掉落,所以才被帖木真砍中了脖子,他努力的去捂住脖颈,却无法阻止热血地喷涌,片刻间,他便不甘的倒下了。

    木华黎、博儿术二人同样勇猛,木华黎槊出如龙,挑刺与横扫之下,左右接连有三四个妄图靠近的叛军,都被这冷酷少年给杀死于黑云槊之下了。

    而博儿术更不必说,他在冲杀中敏锐的看到一名叛军以弩机对准了帖木真,几乎在电光火石间,他便将手中弯刀掷射而出,在对方还未反应过来之前,弯刀的刀尖便狠狠地插入了对方的右眼之中,随之,那名叛军便捂住右眼,惨叫着倒下了。

    “木华黎、博儿术,别都杀了,给我抓个活的,问出术虎高云在哪里!”帖木真再度踹翻了一名叛军兵士,而后以刀相逼,可惜对方一心求死,直往他的刀上撞,他还未及发问,叛军就自杀了。

    “知道了,大哥!”博儿术杀的性起,此时听帖木真所说,大笑一声应道。

    木华黎则是一声未吭,只是他的双目敏锐的左右观察着,挥舞长槊的动作略微放轻,可知他是在寻一个可以最快擒拿下来的叛军呢。

    很快,木华黎一槊挑翻了一名黑衣甲军,帖木真旋即冲杀赶到。

    帖木真一把扯住这名弃械的甲军,迅速喝问道:“说,术虎高云何在?!”

    “术,术虎将军,龙津桥上,身披黑色斗篷,护于禭王身侧的便是了。”这名终究怕死的叛军颤手指着桥上道。

    帖木真的目光随之移动,果见桥上有一队黑衣叛军,像是护着一个一身白色锦袍的男子,而其中只有一个高大青年是身披黑色斗篷的军将模样。

    这股人马似乎是被前后的红、黑军士堵在了桥上,因为敌我白刃混战,使得他们一时间无法从桥上冲下来,又因为大多数叛军似乎不会水的缘故,也并没有人从桥上,往那绝对不浅的、尚未完全封冻且冰冷刺骨的金水河里跳。

    “上桥!冲上去,杀掉术虎高云,为雪克该他们报仇!”帖木真举刀在前,沉声顾谓左右的木华黎、博儿术。

    随之,三人齐冲而出,一路由龙津桥南往北,劈砍不停,甘冒流矢横飞之险,在不断的推进中,龙津桥附近的厮杀愈发惨烈了,叛军人数不占优,只是困兽之斗,他们的士气来得快,崩溃的也快,在眼看着桥南北两面的红茸甲士士气如虹,悍不畏死的围杀己方人马,又见己方之人不断流血倒下,尸体渐渐堆满了桥头两侧,或滚落河中的惨状,终于,龙津桥处的叛军彻底崩溃了,他们纷纷想要自龙津桥以北,绕过开阳西坊,从中都城的东面逃窜出城。

    于是,大追击开始了,术虎高云好不容易挟持着完颜永济下了桥,随后,他见实在无法扶住这个懦弱的亲王了,本想杀之,但术虎高云自己却在躲避流矢时,不小心松了手,这使得完颜永济钻了空子,说到逃跑,这位亲王倒是一点也不腿软了,他就像得脱笼子的野兔一样,飞快的窜到一处小巷中去了,而术虎高云则不得已之下,自己往东开始逃窜。

    只是,他向东奔出还未多远,甚至不时的转换着巷道,但他却还是与一名高大的身着红茸甲胄的青年迎面相撞了,青年有着蓝灰色的冷峻双眼,手提弯刀,大步向他冲了过来。

    特么的,你倒是跑啊,你以为左右拐着街巷,就可以摆脱我帖木真的追杀,我的眼睛可一直盯着你呢!帖木真持刀前冲,他和木华黎、博儿术三人配合,死死的盯着前方的术虎高云,加之他在之前因为要与夹谷么查剌接头,完颜宗浩特意给了他开阳西坊的街巷地图,因此,术虎高云在开阳西坊中乱窜,当然就无法瞒过看过街巷地图,并牢记在心中的帖木真了,因此,他很快便在开阳西坊东部边缘的小巷中,将术虎高云给彻底堵住了。

    术虎高云见帖木真直冲而来,他本能的想要转身逃跑,却发现他的背后,也有一个拖着长槊的少年以及一名嘴角带着玩味儿笑容的提刀青年,二人从他身后,朝他慢慢走了过来,他彻底被堵死在巷道之中了。

    因此,他只能被动应战,帖木真猛冲而起,凌空一刀劈下,术虎高云只能勉强抵挡,但他的左膝却已然不支的跪在了地上。

    在刀与刀的抗衡中,帖木真居高临下,在刀身相抵中,喝问道:“玄真观中,杀我部众,可就是你!”

    “呵,是又如何!”术虎高云嘴角带血,冷笑回道。他知道玄真观命案是他的哥哥术虎高琪做下的,但他只有他兄长这一个亲人了,自幼兄长便对他宠溺有加,兄弟感情极深,也是因为他的兄长,他才能在去年里得入武卫军的,也因此,术虎高云对术虎高琪可谓是极为盲从和崇拜的,所以他不惧死,此次谋逆事败,他甘愿为了自己的兄长而死!

    如此回应,帖木真再无疑虑,他的双臂再度发力下压,随之猛然收刀,在术虎高云猝不及防之下,迅猛的一脚将其踹翻,而后,帖木真大步前冲,以膝盖顶住术虎高云的胸膛,随之手中弯刀横抹,无情地割开了术虎高云的喉咙。

    继而,术虎高云喉咙处的鲜血暴溅喷洒,溅在了帖木真的脸上、身上,而他身下的术虎高云,则开始剧烈的抖动,发出垂死的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的凄厉音调。

    “雪克该!你在长生天那里可曾看到,你的血仇,我帖木真已为你报了一半了!”帖木真手提滴血的十字弯刀,长身而起,仰头大吼。

    这种从雪克该他们于玄真观遇害后,就郁结于心底的闷气,此时,随着术虎高云之死,随着这一声大吼,可算是令帖木真心中顺畅不少。

    木华黎、博儿术二人,则默默的看着帖木真亲手杀掉了术虎高云。

    随之,帖木真指了指术虎高云的尸体,吩咐二人道:“拿绳索拖着他的尸体,我们去寻夹谷么查剌!”

    于是,博儿术、木华黎二人以绳索拖着术虎高云的尸体,跟随帖木真一起,出了小巷,他们很快便与一队追击叛军的红茸甲士相遇,随后不久,便顺利的与夹谷么查剌汇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