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两面说服(下)
书迷正在阅读:一切皆是命、随风逐流的世界、诡异世界,但我是高武颠佬、我的师娘是妖女、大明成化:朕就是昏庸之君、凤逆天下:银发太子的嗜血妃、初唐:从木材商人开始的帝国时代、鬼弧烈辉、血瘟疫里的告死鸦、长生:一分耕耘,一分收获!
也里古纳河以西,斡难河下游支流之一,豁儿豁纳黑川(今库尔克忽河)沿岸,一座比起克烈部脱斡邻勒汗的议事大帐还要更为庞大、足可容纳上千人的巨型毡帐就立在这里,它的下方有木台为基,木台左右两面有十数个大木轮,显然,这又是一个以数十匹犍牛或健马费力拉扯才能前行的不可卷舒的硬帐。 而以此硬帐为中心,一圈圈向外,无数的灰白色毡帐覆盖了大片的草地,构成了数千人的庞大古列延营地,炊烟一束束地飘散于空中,数百匹、数千匹骏马在牧马人的吆喝声中奔腾绕过,一队队或是狩猎而归、或是训练而回、亦或是外出警巡的持弓带刀之士频繁的进进出出,扬起大股大股的土尘,好一副人马如龙的繁忙景象。 而这里,正是北方草原上势力最为雄厚的部落首领、札答阑部之主札木合的核心营盘,而那座千人大帐,便是札木合与部中诸那颜贵族商议部落大事的所在,也是他的居帐所在。 此刻,大帐的木门已被带刀的侍卫打了开来,合撒儿由一个彪悍魁梧的髡发武士带领着,一步步走进了这座气势壮观的庞大毡帐之中。 傍晚时分,帐内中央的火灶已燃烧起熊熊烈火,大帐内四面的角落里也点了燃烧羊脂油的烛火,使得整个帐内都覆盖着一层火红色的明亮。 大帐内的左右两侧,已然依次做了数十人,但即便如此,也显得颇为空旷,当合撒儿越发靠近大帐中央时,这些刚才还在各自端坐着互相小声议论的札答阑部那颜们纷纷停止了讨论,他们的目光都转了过来,投向了这个颇为陌生的少年。 在一众札答阑部那颜的注视下,合撒儿的表情仍旧淡淡,没有丝毫的紧张怯懦,他的脚步依然沉稳,就那样离上首的铺着一张暗黄色斑斓虎皮的宽大坐塌越来越近。 而在那张坐塌之上,一个身着白底蓝边布袍,身披黑色大氅的英武青年正端坐其上,他的右手扶着铜制鹰头扶手,左手拄刀在地,而在他的坐塌背后,大帐的帐壁之上,则挂着三只狰狞可怖的猛兽头骨,看着分别是熊头、狼头以及鹿头。 “噌!”当合撒儿距离上首坐塌只有约十步时,英武的青年拄着的弯刀离地,他迅猛的自刀鞘中拔出锋锐的弯刀,右手反手握住刀柄,猛地朝着下首的合撒儿掷了出去,刀光寒冽,伴着烛火的红色,直奔合撒儿而来! 看着直冲自己面门而来的刀尖,合撒儿没有选择躲避,千钧一发之际,他的双目微张,聚目于刀尖一点,在刀锋即将插进他面颊之时,敏捷的左手抬起,衣袖带起一股劲风,竟是一把提前抓住了寒冽的刀刃,而此时,那刀尖离他的面颊就只有仅仅寸许而已了。 合撒儿握住刀刃的手开始缓缓流出了鲜血,一滴一滴沿着刀脊往地面上滚落。他微微抿了下嘴角,继而右手伸出握住刀柄,一个反转,将刀刃上仍沾有他鲜血的弯刀倒了过来,反握在了自己的手中,他竖立刀身,左手由下至上抚过刀背,口中轻轻道:“好刀。” 而随着合撒儿徒手接刀的表现,帐内的一众札答阑部那颜相继发出了低声的感叹,他们有的点头,有的摇头,仿佛都在为这个年纪不大、身形壮硕、表情淡然的少年的勇悍所震动。 “是好刀,好刀只有勇士才配拥有,你很好,这把刀就送你了!不愧是我帖木真安答的弟弟,你没有让我失望,是个不怕死的蒙古巴特尔!”上首的青年,双目炯炯,盯着下首站立持刀的合撒儿,微微点头,声音洪亮的大声道。 继而,札木合将左手中剩下的刀鞘也向下掷出,朗声道:“拿去!” “那就谢过札木合首领了。” 合撒儿左手前伸,一把抓住了抛来的刀鞘,而后随意甩了甩弯刀上的血,便从容的收刀入鞘了,他也不谦让拒绝,只是淡淡的点了点头回道。 札木合先是命人拿过一些干净的布条,让合撒儿缠裹流血的左手手掌,而后才问道:“合撒儿,我的好安答帖木真的兄弟,你这次为何而来?” 札木合今日清晨就已收到了治下一个那颜派来探马的报告,说是有乞牙惕部帖木真之弟合撒儿,昨日因天色将黑,被这位在斡难河下游外出狩猎而归的那颜队伍给碰上了,陌生的双方碰上,还差点儿互相厮杀起来,当双方都要拔出弯刀时,火把的光亮下,合撒儿队伍中的一个军士朝着对面喊了一声,认出了对面那颜队伍中的一人是自己的堂兄弟,既然双方有人彼此认识,自然就好办了,互相探问之下,也就知道了各自的身份。而后这位那颜就连夜遣人将消息送来了札木合这里,让他提前知道了,他的安答帖木真的兄弟,将要来到自己的营地上了。 合撒儿则是因昼夜兼程赶路五日,人马实在疲惫,天色将晚,加之又已然从这位那颜口中得知了札木合营地的具体位置所在,对方又不是敌人,所以就在这位那颜的古列延里休息了一晚,第二日清晨才又出发前往了札木合的营地。 “你的安答帖木真在不儿吉岸的营地遭遇了蔑儿乞人的偷袭,妻子孛尔帖被蔑儿乞人掳走了,因而他遣我来札木合首领处,邀你出兵与他联合,共同讨伐蔑儿乞人!”合撒儿抬头看着札木合,沉声道。 “哦?我的安答为何不亲自前来我处?”札木合微微挑眉,轻声问道。 “我大哥已身在克烈部脱斡邻勒可汗处整顿兵马,他在月余前,以被脱斡邻勒汗收为了养子,现在,脱斡邻勒汗已答应出兵过万,前去讨伐三姓蔑儿乞人!”合撒儿慢慢开口道。 当听到合撒儿说起帖木真被强大的克烈部大汗收为了养子的事后,就又引发了一众在座的札答阑部那颜的小声议论,他们似乎在惊讶,也在带着怀疑,这短短月余时光,没想到帖木真就已然抱上了这么粗的一根大腿了。。。。 “呵,我的安答既然有了这么一个强大的助力,又何必来找我帮忙呢?是脱斡邻勒的弯刀不够锋利?还是克烈人的铁骑不够彪悍?”札木合轻笑了一声,略带嘲讽道。他最近可是多少听说了脱斡邻勒北征蔑儿乞人大败,损失士马数千人的事情了呢。 说实话,在刚刚听到合撒儿说起帖木真遭难的事后,他的内心当中还是多少惦记这个多年未见的安答的。而帖木真的这个兄弟也确实足够勇敢不怕死,这一点令他欣赏,但是,合撒儿现在这副求人而又不愿意弯腰低头的表情和样子,却让好强自傲的札木合,忍不住出言讥讽了两句。 “克烈人的兵马足够多,合部上下,尽数起兵可达四万众,脱斡邻勒治下的桑昆、札合敢不、合答黑吉、阿赤黑失仑都是彪悍善战的勇将,所以克烈人当下仍称得上强悍。而我大哥之所以派我前来相邀札木合首领出兵,一是存了想要己方兵力更强更多的私心,二则也是为了札木合首领你着想呢。”合撒儿没有被札木合的嘲讽激的恼羞成怒,而是微微摇了摇头,淡淡道。 “哈?你说说吧,我倒要听听,我的帖木真安答是怎样为我着想的?”札木合听到合撒儿居然说帖木真求他出兵是为了他着想,嘴角微扬,笑着用手点了点合撒儿道。 “对啊,帖木真的兄弟,快说说吧,我们也想听听了!”在札木合笑了后,他的下首,左右侧依次而坐的一众札答阑部那颜,在札木合的亲弟弟绐察儿的起头下,也纷纷笑了起来,这笑声中分明带着一丝轻视、玩笑和不信任。 “我听闻札木合首领出兵参与了泰赤乌部的内战,是帮助塔儿忽台,去与巴合赤、安忽合忽出、忽都答儿以及蔑儿乞人阿剌黑兀都儿作战了?”合撒儿任由这些人笑了片刻,而后直视着札木合问道。 “咦?你的消息倒是很灵通啊,我确实出兵了,蔑儿乞人野心不小,我怎能放任这些森林里跑出来的家伙肆意向东劫掠呢?”札木合略显惊讶的看着合撒儿道。他和蔑儿乞、泰赤乌人联军的厮杀也就在这一月之间,想不到,战事的消息这么快就传到了帖木真那里。 “既然有首领您的参与,塔儿忽台当然能稳住阵脚,但您在北方与蔑儿乞人、泰赤乌人厮杀,您一时间无法消灭他们,他们也无法立刻打败您,在北方的泰赤乌人游牧地上,你们双方必然会陷入长期的胶着混战,您实际就牵制了他们的兵力,而脱斡邻勒汗的克烈部牧地又在蔑儿乞人的南边,这样一看,脱斡邻勒汗面对的蔑儿乞人兵马实际是大大减少了,那在此时,脱斡邻勒若和我大哥率领数万兵马,悄悄的沿不儿罕山直接北上,直插薛灵哥河下游的蔑儿乞诸部营地,那么想来,以此奇袭突然之势,蔑儿乞人是不难被打败的,而后又会怎么样呢?我的大哥毕竟现在势力较弱,无法违背脱斡邻勒的意志,那么战胜蔑儿乞人后,抢掠的部众最多、财物最多、畜群最多的会是谁呢?一定会是脱斡邻勒汗! “而在占有了薛灵哥河的森林、山间草场之后,脱斡邻勒必将名声更大,会有越来越多的部落去投奔克烈人的,到时候,克烈人从薛灵哥河下游向东出兵,数万骑兵迅猛袭杀,从泰赤乌诸部的背后突然出现,想来现在已然被首领您打的半死的巴合赤、安忽合忽出、忽都答儿一定不会是脱斡邻勒的对手,他们会一败涂地,会毫不犹疑的投入克烈人的怀抱,甚至是现在依附您的塔儿忽台,到时候恐怕也会在克烈人的兵锋下有所动摇吧?这样一来,克烈人的势力大肆的北扩、东扩,试问,您在斡难河下游、也里古纳河之间的广阔牧地还能够安稳吗?恐怕到时候,就是您,也得匍匐在脱斡邻勒的脚下了吧?”合撒儿低沉着声音道。
“放肆!” “小崽子胡说什么!” 一阵sao动,有弯刀出鞘的声音传来,听到合撒儿说札木合会匍匐在脱斡邻勒的脚下时,以绐察儿为首的一众那颜们大声呵斥起来,有的甚至站了起来,从座次上冲了出来,以刀指着合撒儿,跃跃欲试,想要一刀将他砍了。 合撒儿毫不在意拔刀恐吓他的札答阑部那颜们,而是继续道:“相反,若是您能与我们合兵,那么蔑儿乞人的败亡将会是注定的,您也可以从脱黑脱阿等蔑儿乞首领处抢得丰厚的战利品,不至于让那些好东西被脱斡邻勒汗独得,况且,我知道您对阔涟湖、捕鱼儿湖为中心的广阔东方草原心动已久,您想要获得更多的部众、牧场、畜群,那么,当您打败了脱黑脱阿为首的一众蔑儿乞人后,您的名声必将变得更大,兵威必将在整个东方草原上传遍,到时候,那些阔涟湖、捕鱼儿湖附近的原本依附于塔塔儿、弘吉剌、合答斤诸部的中小氏族、部落们,一定会争相投附您而来的,如此这般,您在东方草原上的势力不就变得更大了吗?” 上首的札木合在听到合撒儿的话时,笑容就在一点点的收敛,最终在合撒儿说完后,他看到手下的那颜们闹了起来,遂大声喝道:“是谁允许你们拔刀的?都住手,全给我坐回去!” 札木合的命令无疑在札答阑部是有着极大权威的,随着他的大喝声,一众札答阑部那颜恨恨的收了弯刀,有的还不甘的瞪了合撒儿一眼,最终却都默默的坐了回去。 “合撒儿,我小看你了,你不止胆子大,而且脑子里也有些东西,我来问你,脱斡邻勒汗要出兵多少?”札木合沉默了片刻后,表情变得认真了起来,开口问道。 “兵马过万,具体兵力想来他仍在和我大哥及一众那颜们商讨当中。”合撒儿回道。 札木合微微点头,随即又问道:“我和脱斡邻勒汗此前并不认识,所以,他是否知道了帖木真安答前来请我出兵的事?” “脱斡邻勒生性狡诈多疑,他对上一次与蔑儿乞人战事的大败毕竟还心有余悸,因此,有我大哥居中协调,我来时,他就已说服脱斡邻勒,答应您参与到这次对蔑儿乞人的用兵当中。而且我是来告诉您合兵的提议的,是为了提前将其中的利弊关系单独说给您听,我是第一波使者,接下来,会有第二波脱斡邻勒的使者前来您的营地,当使者来时,我们可以商议具体的出兵事宜。”合撒儿道。 “嗯,我明白了,那就这样,既然脱斡邻勒汗的使者必会到来,就等他来了后,我们见了面,看他将会对我说什么,我再来决定是否要与你们合兵一处,共同攻伐蔑儿乞人吧。”札木合从坐塌上站了起来,低头看着下首站立的合撒儿,一锤定音道。 其实,在合撒儿分析了合兵与否的利弊关系后,札木合的内心当中已然倾向于和帖木真、脱斡邻勒共同组成联军,一起出兵讨伐蔑儿乞人了,毕竟,蔑儿乞人现在也是他的敌人,而且,他怎么能容忍自己在北边和蔑儿乞人阿剌黑兀都儿等混战厮杀,克烈人却很有可能大肆抢掠脱黑脱阿等人,壮大克烈部的实力呢?这不是让他给别人做了嫁衣吗?他不能眼看着克烈人的势力不断变强,而自己却什么都得不到。。。。 但是,聪明如他,既然合撒儿提到了脱斡邻勒的使者不日将到,他还是决定等见了对方的使者再说,若是使者态度傲慢无礼,那就管他什么克烈部大汗,也将被他通通驱逐出去,到时候,他自会设法先与泰赤乌人、蔑儿乞人休战,然后再去联合他们,几方一道去攻伐克烈人就是了,总之,自己绝不能眼睁睁看着克烈人做大! “好,就依札木合首领所言。”合撒儿终于微微低下了头,抚胸致礼道。札木合没有看到,合撒儿嘴角微微扬起的弧度。 他从札木合的话里,已然嗅到了对方意动的气息,这位年轻好强、颇有野心的札答阑部之主,恐怕已然倾向于合兵攻伐蔑儿乞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