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江阴，县衙察院。四个满兵坐在上首，县令方亨恭恭敬敬的侍候在一旁。桌子上摆着一盘银锭子。

    一名满兵开口说道：“奉摄政王旨意，豫亲王的军令，公文到日十日之内，限令全城剃发易服”

    方亨谄笑道“下官晓得，然摄政王大人此前不是有谕，许从容更易？”

    另一名满兵一拍腰间长刀，怒道“你他娘的废话忒多，朝廷的旨意，让你怎么做你就怎么做，再废话军法处置”

    方亨吓得脸色苍白，强装镇定道“下官自然不敢违抗旨意，只是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县中乡绅百姓恐怕不能理解，下官恳请多宽限些时日”

    领队的满兵冷笑道“豫亲王让你当县令，是让你为国出力，不是来说困难的，这个县令你不想当，多的是人抢破了脑袋。”

    “另外，方县令”那个满兵一把将银两倒进早就准备好的布袋中“摄政王的意思，投诚官吏军民皆着剃发，衣冠悉遵本朝制度，方县令何不以身作则，当我大金国的官，自然要遵守我大金国的规矩”

    方亨看了看眼前满兵的模样，脑袋上光溜溜的，只在头顶中心的地方留铜钱大一点，编成个小辫子，乍一看就像个老鼠尾巴一样。

    可转眼一想，自己这个官职来之不易，如果因为这么点大的事情就丢了，那自己这么多年的投资就全打了水漂。

    “下官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只是这几日县中公务繁忙，一时之间忘了”方亨作揖道“几位大人一路奔波，不如下官做东，为几位接风洗尘。”

    一边说，一遍从袖中又摸出几封银子塞到领头满兵手中。

    “不必劳烦了，公务要紧，我们就不在县里逗留了”等走到门口，领队满兵才回过头来厉声说道“记住了，十日为期，过了十日不随本朝制度剃发易衣冠者，杀无赦。”

    说罢，几人大摇大摆的除了县衙，骑马出了城门去了。

    “这年头，哎。”方亨目送满兵出了县衙，随后来到衙房，典史陈明遇凑上前来“大人，朝廷官兵前来，可是有什么指示？”

    “旧事重提罢了”方亨略微思考了一下，说道“陈典史，你等会安排人写一份告示，通告全城”

    陈明遇问道“不知是什么要紧事？”

    “朝廷下了旨意，限十日之内，城中军民剃发易服”

    陈明遇听了一愣“劝说各地乡老士绅，安排人手剃发梳辫，这十日是万万不够的。”

    “你跟我说有什么用，有本事你去告到豫亲王驾前，看你有几颗脑袋”方亨没好气的说道。

    陈明遇尴尬的笑了笑“下官只是怕cao之过急，恐有民变。”

    原来就在不久前，嘉定那边就因为剃发的事情，士绅候峒曾、黄淳耀聚众反清，伏击了李成栋。

    李成栋去太仓求援，在罗店又被乡兵伏击，伤亡惨重，李成栋随后领兵大败各路乡兵，并纵兵报复，杀了数千居民。

    “不过是些刁民，死不足惜，正好用嘉定的人头来立威”方亨说道“我朝承天命，入主中原，我等既然已经是金朝之民，自然衣冠服饰也该随金朝法度。”

    这是，莫士英从吏房出来，朝方亨拱了拱手“前几天，县令命人去江边，收缴明朝溃军变卖的兵甲，王守备派人把东西运回来了”

    “收缴回来了，那就放到武库，过几日送到南京城去”方亨盘算着，到时候再去弄几颗人头，就说自己遇到了明军，在自己的英明领导下，打败了这股明军，缴获了这些兵甲。

    到时候再上下打点一下，花点银子，说不定还能往上面挪挪，至于人头从哪来？方亨都已经想好了。

    到时候剃发令一出，所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南边没受过什么战乱，不知天高地厚的大有人在。到了那时肯定有人违令，随便抓几个，把头砍了，管他是民还是兵，不都还是看自己到时怎么说。

    “也不知道会是谁，去试试金军的钢刀快也不快”方亨心里想着，口中说道“陈典史这几日多多费心，派人晓谕各乡，务必使各处明白朝廷旨意”

    却说潞王朱常淓这边，原本的历史上，清军早早的就逼近杭州，南明众臣各自逃命，潞王开城投降去了南京，随后与弘光帝朱由崧等人押送到北京，次年以“谋不轨”的罪名被杀。

    金朝统帅兵马南征的统帅，贝勒爱新觉罗博洛，在进军的途中，不幸感染风寒，导致大军停驻在苏州。金朝水师统帅，镇国将军拜音图虽然数次击败南明水师，却迟迟不能攻占杭州。

    但是金军的凶猛依旧让朱常淓为之胆寒，水师一触即溃，步兵将领甚至看到金军的旗帜就吓得卷旗逃跑，就在这时，作为代表监国潞王前去与清军和谈的陈洪范回到杭州，与兵部尚书张秉真一同劝说潞王投降。

    “金兵悍勇不可敌，水师数败，陆营溃散，大军围城，只在数日之间，潞王不如郊迎金兵，开城投降，可保富贵。”

    就在这时，楚王朱华壁赶了过来，劝说道“国祚悯凶，至于此极。抚膺北睇，何以为生？以殿下之贤，远近所闻，天下绝智殊力，方将凭附以起。周之孙子，能无眷然，宋人半壁，亦尝有年。况闽、粤、滇、蜀，延袤万里，犹吾故物。失今不为，时事一去，万事不复。他日求尺寸地为死所，岂可得哉？”

    朱常淓说道：“公休矣！吾非其才。此百姓之心已不可挽任，吾谁与为之？”

    朱华壁作色道：“殿下何悖！朱家子孙谢勿力，彼何望而不跂向他氏？果提三尺剑，誓与国共存亡，则孱弱可起，况乎皆衣食吾祖者耶！”

    朱常淓又推脱说“营兵恐不任用，钱谷必不给。吾为此，不失为知几”。

    朱华堞闻言，哭着说道：“今国安并数万屯西郊，方请命，而鸿达溃卒尚可集，发布政司存金，益以盐运司所贮，无烦征比。此五营额兵，出东义皆健，又招募良人，当一日至，线索在手控纵间耳。”

    朱常淓终不听，朱华壁拂袖而起，裂冠带掷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