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文学 - 玄幻小说 - 我的戏剧年华在线阅读 - 第67章 扫地僧

第67章 扫地僧

    我们来自五湖四海,为了演好戏走到一起来了。

    今天胡军一回宿舍,就张罗着全班聚餐,刚刚过完年,他头发抹得光亮,苍蝇都站不稳,打扮得跟狗哨似的。

    “浔子,宿舍里什么味?”他抽抽鼻子,却马上又嫌弃地堵住鼻子。

    “还能是什么味,老味道呗……”江浔脱掉袜子,一边扣着脚丫子,一边把袜子挂在床头。

    “收起来。”胡军堵住鼻子,一脸嫌弃,“等会儿女同学要来,”他凑过来却马上跳出三尺远,“浔子,你口臭!”

    当然口臭,你一个月不刷牙试试!

    西北的老乡常年不刷牙,一说话就露出一口大黄牙,江浔啪地把一口唾沫吐到地上,惹得胡军嫌弃地摔门走了。

    女同学很快来了,宿舍里也收拾了,至少能有个下脚的地方了。

    可是即使这样,女同学们还是忍受不了,“你们宿舍真味儿……能开窗吗?”龚丽君用手扇着鼻子,打开了窗户,外面一股寒风扑面而来,空气立时清新起来。

    “都是江浔的味……这还开了一会儿窗,知道你们要来,我们也得准备准备不是……”何冰讨好地笑着,却又嫌弃地点着江浔的脑袋。

    江浔顺滑的头发现在变得毛里毛躁的,头上还有洗衣粉的味道。

    现在,江浔坚持用洗衣粉洗头,这让自己的发质看起来更加毛躁。

    女同学男同学都拿出了家乡的特产,酒精炉上的小锅里欢快地煮着方便面,江浔拿着搪瓷缸子,自已挑了两筷子面条,就蹲在地上吃起来……

    “别看他,在我家吃饭也是这德性,”何冰笑着用筷子点点他,“哎,我说浔子,你这样体验生活,显得我们不学无术似的……”他一脸jian笑,江浔心里一咯噔,他知道但凡何冰露出这模样,肯定没好事。

    “我宣布一件事啊……说一个好笑的事……”何冰拿着筷子一敲饭盆,敲得江浔心里一毛,“何寡,支书——”

    “叫支书也没用……”何冰一脸的大公无私,眼瞅着江浔上来要堵他的嘴,他就示意王斑与韩青抱住江浔。

    “我啊,我听说浔子在西北被一群女人……”看着大家大眼瞪小眼的模样,何冰就更乐喽,“被一群女人扒了裤子!”

    啊——

    “真的假的……”

    “失身了呀——”

    李洪涛、韩青等人可怜地看着他,可是何冰还不放过他,“哎呀,这真是丢人丢到家了……”

    女同学不说话了,胡军一拍桌子,“瞧你们这模样,妒忌,他们这就是妒忌,你们怎么就赶不上这样的好事呢……”

    嚯——

    他话音一落,马上迎来女同学一顿拳头。

    “你们还有没有点是非观念,”江浔大言不惭道,“我那是为艺术献身……”

    切——

    这次连女同学也看不下去了。

    “为艺术好啊,”何冰站在江浔身边,两人活脱脱象在说相声,“您现在是院长的红人,嫡传弟子……有什么好事先紧着您……”

    徐帆可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再继续下去,她问起江浔的话剧来,“浔子,排练得怎么样了?”

    “这里有一根棍……”江浔指指自已的胸口。

    棍?

    男同学傻笑。

    “一群流氓,”江浔作了个鄙夷的手势,他又指指胸膛。

    “噢,这叫胸有成竹,懂不懂……”何冰马上反应过来,他恨铁不成钢似地点着一众同学,“小同志们,这個学期要加强文化修养,我这个支书,今年要重点抓学习……”

    “去,你还怪有文化咧……”江浔学着陕西人的口吻说道,然后亲自拿出一个苹果,用手搓了搓就递给何冰。

    何冰一脸的受宠若惊,“哎呀,我说什么来着,浔子兄弟上道了啊,都知道给支书苹果了……咔嚓——”他狠狠地咬了一口。

    胡军突然就笑了,笑得何冰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待看他吃完一大半苹果,这才慢悠悠说道,“何寡,这苹果……嗯,刚才浔子用手扣脚丫子来着……”

    哗——

    宿舍里轰堂大笑,

    何冰一愣,已是看到江浔跑出宿舍,“浔子,我跟你没完我……”

    ……

    笑声中展露春色,崭新的一年又开始了。

    朱彤老师在第二天的课上宣布,新年伊始,俄罗斯全苏国立电影大学的客人今天要到学校参观考察。

    苏联人来了?

    大家都很惊愕。

    春江水暖,鸭先知,艺术与体育往往是一些节奏和前声……

    排练室内,江浔头戴用报纸折成的船型帽,拿着拖把,正仔细地打扫着每个角落,不一会功夫,巩俐与陈炜也走进来,两人手里拿着抹布。

    干活就得有干活的样子,也不知从哪弄了几件蓝色的前襟大褂,陈炜也递给江浔一件,她们俩戴上一顶象医生那样的白帽子。

    地板得擦,玻璃得擦,道具得擦,……三个人忙得跟什么似的。

    “江浔,你现在的台词很有感情,你怎么做到的,听说伱一直在练习朗诵……”巩俐看着这个小师弟,年后,她跟张艺谋见了一面,张艺谋还提了一嘴这个小伙子,“听说你参加你们琴岛的春节联欢晚会了?”

    “我现在不练朗诵了,练相声。”江浔很平静。

    巩俐差点被这话噎着。

    有些人,明明背地里下苦功夫,可是明面上却说自已只顾玩去了,似乎所有的成绩都是轻轻松松、便便宜宜就拿在手里了。

    她跟陈炜对视一眼,陈炜知道这小伙子长得好看,可是就是好不惯他装逼这德性,从在校园里穿长袍大褂时就看不惯。

    “江浔,你真有本事,你就跟我们来一段台词,输了请客,你可别说我们是师姐,欺负你!”

    比赛台词?

    江浔会怕这个,他把船型帽取下来,郑重地又戴在头上,还装模作样地把蓝色的大襟整理利索,“好啊,台词,随你们挑……”

    “死是可怕的。耻辱的生命比死还可怕。”巩俐一笑,张嘴就出,这里《一报还一报》里的台词。

    “谁要是用谄媚的话刺伤我的心,那就是给我双重的损害。”江浔也不示弱,马上用《理查二世》还了回去。

    “时间的威力在于:结束帝王们的战争;把真理带到阳光下,把虚假的谎言揭穿。”巩俐马又祭出《鲁克丽丝受辱记》里的台词。

    “我们往往享有某一件东西的时候,一点不看重它的好处;等到失掉它以后,却会格外夸张它的价值,发现那些当它还在我们手里的时候看不出来的优点。”江浔只能拿《无事生非》里的台词应对。

    “我们要度过许许多多漫长的白昼,许许多多漫长的夜晚,我们要耐心地忍受命运给我们的考验。”——契诃夫《万尼亚舅舅》。

    “现在我只信,首先我是一个人,跟你一样的人——至少我要学做一个人。从今以后我不能一味相信大多数人说的话,也不能一味相信书本里的话。什么事情我都要用自己的脑子想一想,把事情的道理弄明白。”——易卜生《玩偶之家》

    ……

    哦,陈炜突然发现,虽然仅仅在上大二,可是江浔脑子里装的话剧,一点不比大四的师姐少。

    “那我们来长一点的独白……”可是这样,却更激起了巩俐的好胜之心。

    “这样不行,”陈炜这个看热闹的,惟恐热闹不够大,“说台词可不能耽误干活,一边干活一边说台词……”

    ……

    就在三人做着这个台词游戏的时候,校园里,徐晓钟院长正笑着陪同苏联来的客人,参观中戏。

    “那边是我们的排练厅,”进得楼来,徐晓钟院长指着三楼道,“我们有几个剧目,计划四月底上演,现在正在排练……”

    这出剧目还没有到联排阶段,他的心里没有底,没有底的事情,是不足以向外人展示的,更别提向苏联人展示

    他看看旁边充当翻译的年轻人,他叫李新朝,大二时从中戏去了苏联留学,现在回国临时充当翻译。

    哦,苏联客人有的摇头,有的笑了,有的则是不屑一顾。

    中国的戏剧,受斯坦尼体系影响很深,作为中国最负盛名的戏剧学府,他们来之前是抱有期望的。

    当然,水平需要在舞台上检验,但现在看来,这个学校不敢展示他们的教学成果。

    为首的梅耶坦戈夫摊摊手,就要转身离开,他突然就听到了楼上传来的台词声。

    “不管你拿出多少理由来证明这种爱情,别人都是不会相信的,而这却是公理。

    而你还来对我们说什么爱情和未来呢这些新名词是什么意思看看你肮脏的过去吧!哪个男人愿意把你叫作是他的妻子哪个孩子愿意把你叫作是他的母亲……”

    李新朝赶紧翻译着,这是话剧茶花女中的一段台词。

    梅耶坦戈夫看着徐晓钟,徐晓钟叹口气,这是学生正常的台词练习,这个可以看,也可以听。

    “生存还是毁灭,这是一个值得考虑的问题;默然忍受命运的暴虐的毒箭,或是挺身反抗人世的无涯的,通过斗争把它们扫清,这两种行为,哪一种更高贵?……”

    李新朝刚刚用俄语说出哈姆雷特四个字,梅耶坦戈夫已经明白,这是那段最经典的独白。

    不管中外,凡是戏剧从业者,就没有不知道这段台词,可是把这段台词说好,则不是简单的一件事。

    有人就是念的就是台本上的文字,有人则可以把字从台本上一个一个揪起来,还有人则可以把站着的字,再涂上一层金光!

    现在,梅耶坦戈夫看向楼上的目光,已是被金光渲染!

    这段台词,不论从发声、情绪还是节奏、感情,水平很不一般!

    中外虽然语言不同,但艺术的心是相通的!

    门被推开了。

    苏联人抻着脖子往里看着,他们想知道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能念出这样高水平的台词来

    可是,他们没有看到老师,也没有看到学生,只看到三个穿着蓝襟大褂的人,正在打扫卫生。

    哦,那个念着哈姆雷特的人,正站在窗前,擦着玻璃。

    苏联人面面相觑,这人戴着一顶旧报纸折成的船型帽,手套脏脏的,脸上脏脏的,他推开窗子,啪地吐出一口唾沫

    工人!

    清洁工人!

    梅耶坦戈夫马上给眼前的人下了定义。

    可是,他眼睛却抖得放出光彩来,一大串流利的俄语伴随着激动的手势就打向徐晓钟院长。

    “徐院长,你们这里的清洁工人,都能把台词念得这么好,象歌剧里的演唱家,象舞台上的表演者……”

    哦,徐晓钟院长眯起了眼睛。

    他怎么不知道院里还有这样的清洁工人!

    “徐院长,你们这里,随便一个清洁工人都有这么高的艺术水准,我想看一下你们真正的戏剧。”另一个苏联人,摘下头上的帽子,郑重地拿在手里,郑重地提出自已的要求。

    苏联人都看向徐晓钟,中国人的戏剧,中国人的戏剧学校,他们的水平,是不是被低估了?

    难道,他们师从斯坦尼斯拉夫斯基,艺术氛围却越越了斯坦尼斯拉夫斯基的母国?

    “徐院长,我想看下你们的戏剧,你说的桑树坪纪事。”梅耶坦戈夫双手比划着,“如果可以的话,今天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