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三十一章 重铸道心

    绵绵不绝的声音敲在他的脑海里，

    当初在高庆城的时候，这个声音就不断出现，只是想找之时却怎么也找不到。而现在，这个声音又出现了。陈穆依然找不到这个声音的出处。只是配合自己之前的发问，这声音仿佛一颗颗钉子敲在他的脑海中一般，让他的神魂撕裂难当。

    而他之前的发问，就是如此才能让道心坚定？

    所以，这脑海中的声音，会是与坚定道心有关吗？

    陈穆抬起头，周围一片阴暗，只有雨丝不断地从天上落到地下。自然阴暗，因为现在已经是深放，周围一片深黑，要不是阴云后面的还会偶然有月光透下来。估计就连雨丝都看不见。然而此时此刻，陈穆看着这黑暗中的雨丝，想着自己心中的问题，竟忍不住开始恍惚起来。

    这雨丝会是问题的关键吗？

    它能让道心坚定吗？

    雨丝从天上落到地下，是否也暗含道蕴？它的道蕴是什么？绵绵不绝，水滴石穿？是了，就是水滴石穿。世上最弱莫如水，几乎没有任何攻击力。但是就是这样弱的水，只要一直一直滴下去，也能将比他坚硬数百倍的石头穿透。所以，它自然是暗含道蕴的。上善若水，水滴石穿，只要坚持就能做到一切事。

    所以，让道心坚定的关键就是坚持吗？

    不，不对。

    坚持和坚定并不一样。

    陈穆的脑海又剧痛起来，他当初会放弃自己的道并不是因为不够坚定。而是因为他懦弱，比起自己的道他更想活着。所以他放弃了。就算能重来，他秉承坚持之道，将来再遇到生与死的两难选择时，他还是会选择生的。不是因为他贪生怕死，而是他有养育之恩未报，父母之情未偿。他不能轻易选择死。所以，若能重来，他依然会选择放弃自己道。

    水滴石穿般的坚持，并不能坚定他的道心。

    那么别的呢？别的能坚定他的道心吗？

    将目光从雨丝上移开，陈穆又环视四周，只见黑暗之中，除了雨丝之外，远处还有一棵一棵大小不一的树在雨中微微摆动。

    陈穆看着黑暗中的树影，它们会是道心坚定的关键吗？

    树，十年树木？百年树人？

    这是树蕴含的道义？意味培养子弟，养成心性之道？可是这和坚定道心又有何关联？他知道人才的养成需要各种培养，可是要如何培养才能坚定自己的道心？

    陈穆将目光从树影上移动，又看向别处。眼睛一扫，只见在那树影的下面，一丛丛的杂草正在丛生。

    草？

    野火烧不尽，一岁一枯荣。草的道代表什么？顽强的生命，生生不息。可是这和坚定道心又何关系？他可以如野草一般追求自己的道，但是遇到生死危机时，也不能坚持自己的选择。反倒是对生命的顽强，更让他无法选择自己的道而放弃自己的生。

    不，这也不是坚定道心的关键。

    目光再次移开，除了雨丝，树木，杂草之外，还有微风，乌云，月光，然而，这些也不是坚定道心的关键。

    陈穆环视天地，将天上地下的事物统统扫视，花鸟鱼虫，山川巨石。世间万物众多，世间万道也众多，竟无一物，能够代表坚定的道心。

    是世上果然没有这样的道吗？

    还是他悟性不够，参不透这样的道？

    啊——

    陈穆抱着头，仿佛走投无路般蹲在地下，为什么？为什么无论他如何努力，都找不到坚定道心的方法？

    他心志不坚，他道心不定。他懦弱，他知道，可是他还是想求道。为什么这世上就没有让道心坚定的方法呢？

    强烈的不甘涌上心头，他知道他道心不定，无缘大道，可还是不甘心。想要找到方法突破这样的局面。

    然而，这样的局面又是如何能轻易突破的？不坚的道心摆在那里，纵使他如何不甘都无法弥补。

    那么，他的道该怎么办呢？他的剑该怎么办呢？

    陈穆再次头疼欲裂起来，仿佛灵魂要被撕裂一般。

    他的道该怎么办呢？他的剑该怎么办呢？

    陈穆再次抬头，发现自己四周的景物又变了。天上还是在下雨丝，刚才陈穆看那雨丝看到的是水滴石穿之道，而现在，他再看雨丝，道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剑，那雨丝仿佛在一瞬之间都化为了利剑一般，雨丝的尖端就是剑的尖端，月光下雨丝的反光就是剑刃的寒光。雨丝不断地下，就仿佛剑刃绵绵不绝。

    而除了雨丝之外，远处的树影也同样发生变化。树影随风摆动，就仿佛像长剑一样舞动。树叶沙沙作响，就像剑音琤琤而鸣。而在树影之下，就连那杂草都仿佛有了剑锋的凌厉之意。

    陈穆的眼睛被那凌厉的剑锋所刺，竟不敢再看，然而移动目光，却发现目之所即之处，竟无一处没有剑的影子。石尖锋利，仿佛剑刃。鸟鸣清脆，犹如剑吟。乌云蜷卷，犹如剑法，就连那乌云后面若阴若现的月亮，那月亮的锐角也仿佛剑锋一样，看着锋利异常。

    天上地下，四方万物。此时此刻竟仿佛全都有了剑的影子。无论他往哪里看仿佛都会被这些剑影刺目。仿佛无法无刻不在提醒着他，他的道，他的剑。

    然而，又如何呢？就算全天下的事物都在提醒他又如何呢？

    他道心不坚，如何去追求自己的道？自己的剑？

    叮！

    清脆而浑厚的声音再次响起，

    一声又一声，绵绵不绝，仿佛敲进他的脑海与灵魂深处一般。

    陈穆骤然一愣。

    敲？

    他为何会用敲这个词？

    这个声音出现不是一次两次了，以往陈穆只觉得这声音奇怪，但从来没有对这声音有什么特殊的印象。直到刚才，他才明确地意识到，那道声音是敲进他的脑海的。

    而自从意识到这声音是敲地自己的脑海中之后，陈穆突然对这声音感觉熟悉起来。

    叮!

    叮!

    叮!

    一声又一声，规律而有力，周而复始，绵绵不绝。

    叮!

    声音越来越多，越来越响，

    由小及大，从原本的清脆变为后来的沉重。

    叮!

    叮!

    哐!

    终于，在那个声音大到极致，震耳欲聋之后，陈穆对那个声音明晰起来。同时，陈穆也终于明确地知道，在高庆城的时候，那道声音因何而来。

    陈穆的脑海中浮现出高庆城的场景，那是一轮兽潮结束之后，所有参加战斗的武者都在抓紧时间休息。然而，做为一座主要城池，哪怕是在兽潮之中，也不可能所有的人都是参加战斗的武者，店铺，客栈，这些基础的服务都在。普通人和低阶武者穿梭其中，为参加战斗的人员服务。而穿过层层人海与店铺，有一家店铺在陈穆的脑海中突然无比的清晰起来。

    陈穆的脑海拨开人群看向那家店铺，叮！叮！叮！的声音就是从那店铺之中传来。而陈穆也终于清晰地看到那店铺是什么了。

    那是一家铁匠铺。

    火红的烘炉，烧红的钢铁，坚硬的铁锤，一下一下地击打，发出叮！叮！叮！的声音。

    做为应对兽潮的主要城池，除了战斗人员之外。武器也是重中之重。所以，像这样的铁匠铺可以说到处都是，虽然铁匠铺里打造的武器未必多高端，但胜在数量多。给一些普通武者使用，足以应对兽潮中巨大的消耗了。

    原本这样的铁匠铺在高庆城是习以为常的，到处可见的。然而当初的陈穆竟完全没意识到当初的声音是来自这里。

    直到此时此刻，陈穆脑海中的声音再现，才终于在脑海中浮现出那铁匠铺的身影来。

    而铁匠铺的影子一出现，陈穆就完全被那砧子上被大锤击打的铁块所吸引。

    铁块已经整个被烧成火红状，任由大锤一下一下地击打在上面。而在大锤的击打下，那铁块的形状也在慢慢改变。由方型变成长型，再由长型变成条型。甚至变成条型还不放弃，还要继续击打，反复击打，不断地击打。

    直到千锤百炼，方成名器。

    千锤百炼四字一出，陈穆心中顿时一震，大惊失色的同时一些久远的记忆终于从脑海中出现。

    “我是一柄剑，愿受千锤百练。”

    “我是一柄剑，将一往无前。”

    “挫折不能打倒我，诱惑不能阻止我，杂念也不能拖累我。因为我是一柄剑，生来便注定要千锤百炼。”

    此念头一出，陈穆的意识突然坚定起来。

    以往的迷茫，颓废，软弱，此时全都仿佛早晨的迷雾一般慢慢地消散。而在迷雾之后，终于露出陈穆最原本的本真。

    他是一柄剑，生来便不畏惧任何挫折艰险。挫折不能打倒他，艰险不能逼迫他，只要他坚持剑的本真，便能够一直向前。

    在这样的念头中，陈穆的脑海中仿佛雨后春笋一般浮现出无数的画面，都是他以往练剑时，与战斗时的画面。那些画面多种多样，有小时候练剑时的单纯，有进入长山宗之后练剑时的修炼，有战斗时与各大天骄碰撞时的激动，也有感悟时与古代大能隔空交流的心境。

    他曾连战连胜，从陈家出发之后就一直胜利。

    他曾连战连败，进入真武剑府之后接连失败。

    他从不是全胜将军，也并非没有挫折。但那些挫折并不能打倒他的剑心，他只会从挫折中爬起，变得比以往更强。

    因为他是一柄剑，而剑本来就该受千锤百炼。

    “我是一柄剑，愿受千锤百炼。我不为任何人，只为证明自己。”

    “什么意境的式微，剑器，剑技，元气的不可兼得他通通不在乎，我只在乎自己的道，不管别人修为高与低。”

    “实力有高低，剑道无上下。剑道之路无止境。只要我的剑道之心不灭。我便依然可以追求我的剑道。”

    “我的剑心一直都很明确，就是追求剑之道。”

    ……

    ……

    过往的种种在脑海中浮现出现，其中既有自己的感悟，也有与他人的交谈。一字一句，皆由他的本心而发，阐述自己的追求。

    不知过了多久，当陈穆的脑海中不断浮现出之前的感悟和交谈的时候。突然又有一断对话出现在他的脑海中。

    “你要成就神魂王者，确实是一个崇高的目标。只是实现这个目标，并不代表就一定要一蹴而就的。武道之路不止漫长，还有曲折。它并不总是向上，有时也会向下。但总体只要保持向上，就总能达到自己的目标。然而你的王者之路才刚刚开始，就忍不住为了和我争锋冲动地选择同归于尽。将来你又有多少人要去争锋呢？若每一次都以命相博，又如何能实现你的目标？”

    “王者之路本就是要打败其它的一切之道。若我不能一直战胜，又如何成就王者？这条道理只有向上，没有向下。”

    “任何道路都不可能一直平顺。青鼎帝尊成长之时尚且在千涯谷战败。百战帝尊也曾在求道路上迷失方向。你又如何能保证自己战无不胜？若不能战无不胜，就放弃自己的目标了吗？若这么容易就放弃目标，那你这神魂王者的道路也不过是说说罢了，恐怕也没有几分真心。”

    这段对话一浮现在脑海，陈穆心神一震。心神立刻飞扬起起来。

    他找到了，他终于找到坚固道心的方法了。

    这是当初在大陈世家之时，他曾经与神魂天骄南门辰的一段对话。

    当时战斗结束，南门辰战败，他与南门辰论道。南门辰要成就神魂王者，却无法接受自己的失败。陈穆反驳他，武道之路曲折漫长，并不总是向上，有时也会向下，但只要总体保持向上，就总能达到自己的目标。

    这是他曾经坚持的信念，也是他曾经要走的路。他一直都知道自己不是生来的强者，也不会战无不胜。他会失败，他会接受挫折，他也会颓废，但只要他能够一直从失败，挫折，颓废中爬起来，他就能够一直走向自己的剑道之路。

    就像一柄剑，遭受反复击打，接受万般磨练，才能成为剑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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