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沈小侯爷(2)
荣安堂,是沈老夫人解红珍的居处。 荣安堂正屋临池而建,池侧栽种了许多翠竹,为此地增添了许多生气,此时雨后的翠竹,更显得翠色、欲滴。 几个鹅黄色衣裳的丫鬟在这小片翠竹林下的青石板路上打扫着落叶,唰唰的扫地声,伴和着连绵不绝的蝉鸣声,夏日里更显得是一首涤荡人心的曲子。 正屋里,有一老妇慵懒地靠在金丝云纹的大靠枕上,正闭目养神,底下有一个丫鬟正仔细地给她捶着腿,榻边又一个丫鬟在小心地扇扇子。 袅袅的香气从桌上精致的紫金香炉中吐出,这香气也不知是什么香,闻着便让人心旷神怡,似有几分通体清凉之意。 而软榻对面坐着一个妇人,她交叠着双手,脸上带了几分焦虑,坐立不安。 似是不耐了那妇人的焦躁,沈老夫人睁开了眼,一双眼睛还放着精明的光芒,犀利无比,“我说老二家的,凡事不急于一时,胜败皆乃兵家常事,何况这后院之争,就算那贱人的孙能熬得过这一关重新站起来,不过是各输一局罢了。鹿死谁手,都还早着呢。既然两年前咱们合计的那场局能让那贱人的孙废了一双腿,那两年后,就算他能再站得起来,我也能让他再废了!”沈老夫人的语气带了几分狰狞的煞气,怕是任谁都无法想到,一个深院庭宅中的老妇人,当初竟然会有这般狠毒的心肠对自己尚十四岁的孙子下手,如今还要紧追不舍,一副不死不休之势。 如今的沈老夫人,解红珍,是已过世的忠远候的续弦,老景国公的胞妹,老景国公和已过世的忠远候是生死之交,见他原配夫人去得早,便做主将胞妹嫁给了他,嫁入忠远候府的解红珍也不负众望,第二年便生下了一个儿子沈安,又几年生下了一个女儿,沈流妤。但是沈老夫人之前,老忠远候的原配夫人过世的时候,是有留下一个十岁的儿子,名为沈广。老忠远候与其原配夫人,本就是恩爱非常,但是耐不住生老病死,原配夫人红颜早逝抱憾病死。老景国公见老忠远候沦为鳏夫,忆起胞妹曾在起耳边说起过她心悦与老忠远候,便有心将胞妹嫁于老忠远候。待老忠远候一年丧期满后,老景国公便登门提亲,老忠远候原本是不允的,那次之后老景国公便就回府了。但是老忠远候和老景国公本就是好友,老忠远候上景国公府登门造访的机会因此也就多,那次的提亲又潜移默化了一些心思,一来二去的,这亲也就结成了。 但是无论沈老夫人生了多少个,将来这忠远侯之位,是要留给沈广的,和她解红珍的种,没有半点关系。可她解红珍当初既然有手段可以让老忠远候同意娶她,如今自然也有手段可以将她想要的东西都纳入囊中。 想要什么,便就去争取,不择手段。 这是她坐稳了忠远候夫人位置的奉行原则。 她为沈安谋得了户部尚书之女邹静容为妻,为沈流妤谋得了贵妃娘娘之位,沈流妤不负她所望诞下了皇九子东云书,这忠远候的位子,也只是在半指之外而已。 这个手段老辣雷厉风行的女人,一生都在筹谋。 “母亲说的是,是媳妇儿目光短浅了。”邹静容深深一呼吸,慢慢道。 “我这老婆子年岁大了,也快不中用了,这些本事啊,你多跟我学着点。”沈老夫人起了身,叹了口气,悠长道,“这忠远候府的未来啊,可还得靠你们二房。” 旁边的丫鬟见状,当下就退了下去,很快便捧了一个朱红漆的木托盘上来,将茶盏分别端给二人。 “媳妇儿自当明白。” “老夫人,老奴回来了。”一个老婆子从门外进来,转了个方向掀起帘子,对沈老夫人请了个安。 “程嬷嬷,修远院怎么说?”沈老夫人接过茶杯,晃了晃,微微抿了一口,仪态大方。 那程嬷嬷神色不见喜意,还带了几分不安,“那神医说,只要再服一剂药!三日后就能完全好了!”言语之间就是对医好沈玦全是不满。 邹静容闻言,倒不如之前的那份紧张,只是暗自将手搁在另一只手腕上,抚摸着那一串碧玺玉石做成的手链。 沈老夫人搁下茶杯,冷笑一声,“他沈玦既然是有本事逃过这一劫,那且看看有没有本事逃过下一劫!” *** 修远院中,沈玦喝完药,阿英听了沈玦的吩咐,小心翼翼地将沈玦安置在轮椅上,推着他出了房门,来到院子里透透风。 沈玦看着明泰三十六年的天空,只觉得世事颠倒无常。 这一年夏,他的腿好了起来,以为壮志能酬。 这一年秋,他随父出征,战功赫赫,得封少将军。 这一年冬,他娶了解家大小姐,以为从此能醉卧美人膝。 “阿英,解家大小姐……如今是怎样了?”几乎是沉默了很久,沈玦才低低问出这句话。 阿英愣愣道:“解家大小姐?哪位解家大小姐?” 沈玦一怔,忽然想起来,这位和他有着儿时婚约的解家大小姐,几乎是景国公府中最没存在感的一位大小姐,她是老景国公嫡长子的嫡女,可是其母却是死得早,留下一个襁褓中的幼子交由后来的国公夫人抚养,还有一个稍大点的女儿在府中独自孤苦伶仃,若非当年他还遵守儿时的父母之命,想必也不知晓景国公府中还有这位解家大小姐。 但是当时他立下战功正平步青云之际,想着人生得意事正是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正好也到了成亲的年纪,便就上景国公府中提亲,娶了这位小姐。 他对她算不上有爱,只是觉得门当户对,可以娶来做妻子,便也就娶了。 却忘记了去考虑……她是否已有意中人。 想来当年他的提亲,也是一个错误。婚事之事女儿家从来做不得主,若非景国公府看中他一片光明的前程,解家大小姐也就未必会一定嫁给他。 他是她的劫,她亦是他的劫。 沈玦看着天上悠悠飘过晕散开来的白云,出神。 清风拂过,送来远处的青草香,那人静静坐在那里,便兀自成了一副绝世名画。 说是乌衣风流,逐渐润红的薄唇如画过一抹桃花瓣,平添了几分诱人,高挺的鼻梁似是蜿蜒起伏的玉山,精致到无可挑剔,那双眼角微勾的凤眼有着流逸超然的弧度,一笔一划皆是造物所钟,那眸子更是如星子般慑人。 他坐在那里,四周的一切都成了陪衬,带着漫不经心的意味。 许久,他轻轻开口—— “玲珑,我成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