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过去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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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诚感到有些迷茫,很久没感觉到的迷茫。 他要干什么来着? 他转头看向阳台外的阴云,一些碎片般的思想从他的脑海中闪过。 对了,他的父亲今晚会回家,他要去为自己的父亲准备一顿丰盛的晚餐,要做他最喜欢吃的红烧rou,还有醋溜排骨。 虽然自己的手艺没有父亲那么好,但父亲看到摆好的大餐,肯定会特别高兴,叶诚已经有半年没有和父亲见面了,他很想念他的父亲。 他要走向美好的明天。 于是叶诚起身去做饭,将热腾腾的饭菜在桌子上摆好,但他很快又走到沙发上坐下,开始烧茶。 他感觉自己在等待着,等待着什么东西,但是到底是什么呢?他不记得了。 啊,他想起来了,他在等待他父亲的死讯。 云中凝结落下的雨珠下落,从上城区三城拱卫的王城上空落下。 下落的雨珠路过拔地而起高耸入云的大楼,路过窗边穿过身着白色制服在走廊穿梭的研究员们,路过在楼间螺旋而行的空轨列车,路过在空中道路中飞驰而过的飞行车。 有雨珠打在宽阔而华丽的露台雨棚下上人声鼎沸灯光闪亮的晚会边。 晚会上随着主人的抬手,一只只晶莹剔透的酒杯举起,随着主人的一个响指,顶棚的颜色开始变换,迷离的灯光从上面打下来。 有雨水掠过在有着大批身着学院制服脸上流露出憧憬的学生,以及抑扬顿挫演讲的讲师的演练场。 他伸出的左手仿佛抬着什么东西,滂沱大雨在演练场的天空处一分为二,演练场外大雨倾盆,演练场内滴雨不存。 有雨滴落在亮起灯光的住宅区中,在一栋独立的小楼中,一名年轻人正挺直了腰,坐在沙发上,右手捏着一个茶杯,听着面前的两位军人说话。 然后他的茶杯随之掉落,茶水在空中滑出,一滴滴和窗外的雨一起砸在地上,碎成千万片,溅出晶莹的水花。 “叶诚先生,我们很遗憾的通知您,您的父亲在任务中不幸牺牲了,我们对您父亲的牺牲……” 两名身着白色军服的军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一位年轻,手上捧着个箱子,一位年长些。 其中三十来岁的那位中年军人脸上带着严肃中带着些同情的表情,向着对面座位上坐着的年轻人述说着突如其来的噩耗。 但叶诚接下来一句话都没听进去,他全身心都集中在第一句话上,您的父亲牺牲了,他牺牲了。 牺牲,他突然觉得这个词是如此陌生,有点琢磨不清这个词的意思了,这个词把他的脑海劈得一片空白,他想说些什么,但又说不出口,他想做个动作,但是却仍坐在座位上一动不动。 “你们确定吗。”,想要冷静一点地说话,但声音止不住的颤抖和沙哑,叶诚另一只手捏紧了沙发的扶手。 中年军人使了个眼色,年轻的那个军人将手中的盒子放在叶诚的面前,将其打开。 “这是令尊留下的遗物。” 叶诚第一眼就看见了里面物件中那个熟悉的戒指,并不华丽,颇为朴实,那是父亲无时无刻戴在手上的戒指,是母亲去世后父亲最珍视的东西,绝不会让它离身。 戒指上的宝石已经变成暗红色,这种宝石是一种珍惜的特产,叫鸳鸯石,夫妻两人交换戒指,在上面滴血。 如果另一人死去,那么宝石的外围会变成暗红色,主人死去,中心则会变成暗红色,如今戒指上的宝石已经遍体暗红。 他伸出手去,第一下摸了个空,第二下才抓住那个被小袋子装起来的戒指,触摸着戒指内侧父亲名字的缩写,他更加确定这就是父亲所拥有的那个。 仿佛想起来什么,他站起身走进父亲的卧室,打开柜子,摸出一个小盒子,有些颤抖地将其打开,看到里面另一只同款的戒指上宝石遍体的暗红色,他感到天摇地动,无力感和眩晕的感觉涌上来。 “叶诚先生?” 中年军人提高了音量,叶诚才反应过来,已经不知道怎么走出的房间,他现在已经坐回沙发上,他松开了紧紧抓着的扶手,用捏的有些发痛的手拉了拉衣领,仿佛这样能让自己呼吸顺畅一点。 反应过来的叶诚想对中年军人做个礼节性的赔笑,但他做不出来,就是使尽了十二分的力,他也没能改变他那好似马上要哭出来的悲痛表情,于是他张口想要说些什么。 “我……我”声音带着颤抖,沙哑而无力,叶诚想说什么,却一句也说不出口,他用力迫着自己的喉咙,想吐出声来,他想问问自己的父亲是如何牺牲的,为什么牺牲? 但是最后,他只吐出一句,“请离开吧。”,叶诚再也说不下去了,他挥了挥手,把自己的面孔藏在右手手心里,整个人塌在了椅子上,左手紧紧的抓着胸口的衣服。 年轻的军人见状,脸上的神情也变得同情起来,他正想说些什么,中年军人却伸出手,做了个制止的动作。 “那么我们便先行离开了,如有其他的问题还请联系我们。”说罢中年军人便起身,然后带着年轻军人准备离开。 走到客厅门口,年轻军人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他看到叶诚整个人在椅子里缩成了一团,身体伴随着呼吸轻轻的抽动着,比起刚接待他们时,叶诚的身形佝偻下去,单薄起来,没有哭声,一片寂静,但一种无言的伤痛气息,在那不算小的客厅里弥漫起来。 这一眼揪紧了年轻军人的心脏,让他的呼吸也变得有些不顺畅起来,他叹了口气,快步跟上了中年军人,离开了这个一瞬之间变得空空荡荡却又满溢悲伤的家。 叶诚就这么在沙发上坐着,坐着,天色渐渐地就黑下来,没开灯的客厅黑暗一片,什么都看不见,他却没有去起身开灯,餐厅上做完的餐肴已经冷了,不再散发出诱人的香味。
不知何时,客厅里突然亮起光源,是一个蛋糕,上面插着十八根小蜡烛,温馨的暖光照在叶诚身上,却照不清他的面容,他就那么坐在沙发上,不知道在干什么。 而蛋糕上蜡烛一根一根地熄灭下去,每一根蜡烛熄灭都使得光暗淡一分,到最后只能勉强照出叶诚模糊的形体,他没有动作。 当蜡烛熄灭到倒数第八根时,一个声音响了起来,轻声哼唱着生日快乐歌,听声音却是叶诚本人的声线,但来源却明显不是从坐着的叶诚处传来,而是他对面的沙发上。 此时那里有了个人,蜡烛的光也照不清他的面容,只能勉强照出他与叶诚一样的穿着颜色,他伸出手,其手上握着个打火机,他试着打起火来,打火机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却点不燃火焰。 此时蜡烛已经熄灭到倒数第二根了,神秘人终于打着了火,那火机的火光却照不亮客厅,而是一个暖光构成的圆,他用火机将已经熄灭的蜡烛一根根点上。 蜡烛不再熄灭,等到所有熄灭的蜡烛都重新被点燃一遍,他甩了甩火机,把火焰甩灭,也坐回了沙发上。 那些再点燃的蜡烛闪动的火光却显得有些虚幻,远不如没有熄灭过的那最后两根蜡烛一般真实。 烛光又照亮了客厅,叶诚的脸再次显露出来,脸上却再没什么悲伤的神情,而是一脸平静,光线渐渐照亮了神秘人的脸,他长得和叶诚一模一样,但是两行清泪从眼角滑落下来,表情悲痛到不能自己。 两人齐声唱起生日快乐来。 从外面向小楼里看去,却看不见一丝光亮,只是一片黑暗,更没有什么声音传出来,一道闪电划过天际,将客厅暂时照亮,叶诚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根本没有动过一下。 宾馆窗外的雷声和划过的闪电将叶诚惊醒,他从床上睁开眼睛。 为什么自己会梦到得到父亲死讯前的那个晚上呢? 他感到异常的口渴,从已经翻倒的床头柜里取出一瓶水,往自己的喉咙里灌进去。这时他感觉自己的眼角有些水渍,放下水瓶,用拇指轻轻地将其拭去,用舌头舔了舔,是咸的,为什么自己哭了? 叶诚想起那个梦里自己的微笑,他试着微笑,却笑不出来,脸上的肌rou仿佛焊死了,永远失去了组合出笑意的能力。 他转身看着床的一边坐着的另一个叶诚,他也在看着自己,脸上已经全是泪水。 他低下头,将脸深深地,深深地埋进自己的手心里,整个人如同叶诚当初在沙发中一般蜷缩成一团,最后消逝淡去。 譬如朝露般无影无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