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活口
陆勉之眼睁睁看着黑衣人逼近自己,绝望地闭上眼睛。 沈安安追问:“告诉我,他是谁!”她知道他是谁,但她需要他亲口告诉她,否则那个答案永远只是一个猜测。 黑衣人手指陆勉之,对着沈安安冷笑:“杀了他。你一刀砍了他的脑袋,我允许你做个明白鬼。” 沈安安回头看向陆勉之。她双手握着大刀,刀尖抵着地面。他们死定了,她只需要转过身,刀尖就能割开陆勉之的脖子,然后如愿听到那个名字。 “怎么,不敢?”黑衣人激将沈安安。 沈安安松开手,大刀应声落地。她闭上眼睛,她已经尽力了,她终于可以和家人见面了。 深蓝色的天空中,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消散在空气中,一弯新月孤寂地悬挂在空中。她睁开眼睛,最后看一眼月光。 突然,她的身后传来两声惨叫声。她循声看去,只见崖边的两个黑衣人“扑通”倒地。哑男目光如鹰隼,沉着脸走向她。 “哑男!”沈安安轻呼,整個人放松下来。 黑衣人一把扯下脸上的黑布,对着哑男牙咬切齿:“来得正好。” 哑男挡在沈安安身前,提刀面对黑衣人。 沈安安提醒哑男:“我们只需要再坚持一会儿,巡逻的就快到了。”说话间她已经走到陆勉之身旁,麻利地扒开他的衣服,用力撕扯布条,嘴里解释,“只是些外伤。刚才我在拖延时间。” 陆勉之的脑子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就连伤口都不觉得,只是傻愣愣地盯着沈安安。 一旁,黑衣人指着哑男大叫:“把她给我拿住。”他狞笑,“老子要让她亲眼看着,老子一刀一刀剐了沈安安,为失去的兄弟报仇。” 亭子中静悄悄,并没有江湖高手出现。 黑衣人环顾四周。他们重金聘用江湖杀手,就是为了对付哑男的。 哑男一刀砍向黑衣人。 沈安安惊呼:“留她活口。” 哑男扭转横刀,刀背拍在黑衣人的肩膀上。黑衣人“扑通”一声半跪在地上,嘴里吐出一口鲜血。另一名黑衣人悄然靠近哑男,挥刀砍向哑男的后背。哑男反手就是一刀捅入对方的心脏。那人来不及发出声音,身体已经倒在了地上。 黑衣人齐刷刷后退一步,面面相觑,眼中流露出惊恐之色。 五年前参与截杀的沈家人的同伴几乎死绝了。众人口口相传,说是就在他们快要屠尽沈家的时候,沈安安的情夫出现了,她像野兽一般,杀死了所有意图靠近沈安安的人。那一战,兆安江边堆满了尸体。 一旁,陆勉之被这血腥的场面吓得,胃中一阵翻江倒海,恨不得立马昏过去。他下意识攥住沈安安的手,想要安抚她几句,但他的喉咙发不出一丝声音。 沈安安甩开陆勉之的手,再次提醒哑男:“别让他自尽。” 哑男很庆幸,自己震慑住黑衣人了,否则他们一拥而上,她无法同时保护沈安安和陆勉之。她一把捏住为首黑衣人的下巴,那人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柄匕首,一刀捅向哑男的腹部。 哑男冷笑一声,一拳打在黑衣人的脖子上,那人应声倒地,再次吐出一口鲜血。哑男掰开他的嘴巴,胡乱塞了一块汗巾在他嘴里,站起身环顾四周。 黑衣人战战兢兢,面面相觑。 哑男呵斥众人:“还不束手就擒!” 陆勉之惊呼:“她,她会说话!” 没有人理会他。蒙面黑衣人手握大刀,团团围着哑男,可他们反而更像被困的小兽。哑男昂首挺胸,凛然站在风中,仿佛战场上的大将军。 短暂的静默中,远处传来脚步声,是桃花寨负责巡逻的人。哑男暗暗吁一口气。 就在脚步声越来越近,沈安安几乎想要冲他们招手的时候,为首的黑衣人侧身倒在地上,发出闷笑声。 沈安安莫名生出不好的预感,就见其中一名黑衣人突然扑倒在地上。她下意识想要上前查看,第二名黑衣人也倒在了地上。沈安安惊呼:“你们只是听命行事,没必要自杀……” 哑男沉声说:“他们不是自杀,是中毒。” 为首的黑衣人发出更疯狂的闷笑声。哪怕他的嘴里塞着汗巾,那种因为鼻腔共振发出的声音,让现场的每个人毛骨茸然。 他一边笑,一边看着手下们一个接一个倒地,眼中的光亮逐渐熄灭。他们在黑暗中蛰伏了五年,他们早已没有当年的血性,所以他亲手给他们下了毒,因为他知道,他们早就没有为国殉身的勇气。 主上总是说,复国大计需要从长计议,需要耐心筹谋。沈安安说得没错,他就是懦弱无能。他闭上眼睛,两行浑泪从眼角滑下。 眨眼间,巡逻的人将沈安安团团围住,护在了中间。 哑男终于放松脑海中紧绷的那根弦。在众人护住沈安安之前,她低声对她说:“长阙可能有麻烦,我去帮他。” “小心。”沈安安轻轻握了握哑男的手。 哑男点点头,往林中飞奔而去。 沈安安手脚冰冷,脑子嗡嗡直响,她强迫自己冷静,一边吩咐守卫去桃夭居通知沈忠,一边走到咽气的黑衣人身边,一把扯开他们的衣服。她一连扯开三个人的衣服,他们的腋下都没有那么后周绣衣司杀手的图腾。 她不死心,转而又去检查第四具尸体。 陆勉之在守卫的搀扶下站起身,跌跌撞撞走向沈安安,低声呵斥她:“你在干什么!” 沈安安仿佛没有听到,麻利地扯开尸体的衣服,这人的腋下同样干干净净的,没有任何纹身。 如果屠杀她全家的人是前朝的杀手组织,那么整件事就是前朝想要以桃花寨为据点,行复国大计。事实十分清楚。 为什么这些黑衣人没有纹身? 沈安安生气地大叫:“把他们的衣服全扒了!” “沈安安,你在干什么。别忘了,你是女子!” 沈安安看向陆勉之,眼神终于有了焦虑。她深呼吸平复情绪,吩咐手下仔细检查尸体上是否有纹身,同时命人将陆勉之搀扶至亭子内稍作。
不消一刻钟,尸体全部被搬走了,沈安安和陆勉之面对面坐在亭子里。 陆勉之数不清自己身上有多少伤口,他觉得浑身都疼,包括他的心脏。 沈安安沉着脸说:“哑男不会说话。” 陆勉之微微一愣,点头承诺:“我记住了,哑男是哑巴,不会说话。” 沈安安又道:“我砍伤你,是为了拖延时间……” “我知道。”陆勉之倾身想要握住沈安安的手,他的动作牵动了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 翩翩的烛火下,沈安安平静地看着陆勉之,说道:“我说的话,是真心的。” 陆勉之呆住了。 沈安安认真地说:“以前,我没有喜欢过你;以后,我也不会喜欢上你。我已经和哑男成亲了,以后你也会遇到心仪之人。” 陆勉之脱口而出:“如果没有哑男呢?” 沈安安轻笑:“如果没有哑男,我已经死了。” 陆勉之不死心:“我不是说报恩,我是说男女之间的喜欢。” 沈安安叹息:“陆勉之,清醒一点。你被利用了,你支开了陆宕他们,把我们,包括伱自己,全都陷入了危险中。你,我,还有哑男,还有其他被牵连的人,我们差点全部命丧于此。” 陆勉之说不出反驳的话。 沈安安耐心地等待。直到陆勉之低下头,低垂眼睑,她轻声说:“你仔细回忆一下,最近这几天,你都遇到了什么事,什么人,说过什么话?这对我很重要。” “对不起,我只是听到其他人议论……” 沈安安急切地追问:“什么人议论,议论什么?” 陆勉之一边回忆,一边叙述这段日子的经历。渐渐的,他也意识到,虽然那些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但是每一件,每一桩事情都在向他强调,他喜欢沈安安,哑男配不上沈安安。 可是若要说有人在设计他,那些人,那些事全都微不足道,他们有时是路边的小童,有时是树下的老人,似乎都没有恶意。 他喃喃自语:“对不起,安安,是我一时想差了,造成了你的困扰。” 沈安安正色说:“你应该称呼我二当家。” 陆勉之抬起眼睑看着沈安安。他突然发现,她从来不是骄纵爱耍脾气的大小姐,她也不是爱耍威风,性格乖张的二当家。或许,那个总喜欢躲着他,日日坐在园中看书的大小姐早已不复存在了。 沈安安同样看着陆勉之,正色说:“我是二当家,哑男是我的夫婿,希望你能永远记住。”话毕,她站起身朝哑男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