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覆没
沈安安和葛云朝的目标很明确,计划也很简单。 飞虎寨和桃花寨不同,这里的人都是不折不扣的山匪,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所以他们不能放任这些人隐藏在普通百姓中间,更不允许飞虎寨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按照他们的计划,沈安安和王大全配合,尽量把所有人集中在竹楼。与此同时,陆宕等人清除飞虎寨四周的哨兵,葛云朝则带着诏安军的精锐,上山将竹楼团团围住,一举抓捕所有人,尽量做到没有漏网之鱼。 沈安安没有料到,大石头竟然把竹楼变成了斗兽场,她更加没有料到,假冒的孙瘸子不只没有阻止,反而火上浇油。她对着孙瘸子大喝:“你想干什么?住手!” 没有人听到沈安安的话,更没有人听从她的命令。他们只想独占金银翡翠,下山过神仙日子。 沈安安怒极,伸手就要敲响手中的金锣,有人抓住了她的手腕。哑男挥手就是一拳,葛云朝抬手格挡。哑男看到来人是他,收住了攻势。 沈安安激动地大叫:“世子,快阻止他们,他们在自相残杀。” 葛云朝摇头。像大石头那样的山匪,死亡才是最好的归属。 随着院门“吱呀”一声阖上,不少人脸上露出跃跃欲试的深情,也有人退避至廊下。 葛云朝冷眼看着院内泾渭分明的两个阵营,对着沈安安说:“上一次我说的苦役,本来只是诓你的。” 沈安安紧抿嘴唇。半晌,她一字一顿说:“你打算把他们全杀了?” 葛云朝毫不犹豫地点头:“本来是的。” 沈安安从牙缝中挤出四个字:“那现在呢?” 葛云朝平静地说:“凡事没有参与这场兽斗的人,我会留下他们的性命。” 理智上,沈安安明白,这些人为了金银财宝选择杀人,他们死有余辜;感情上她无法接受,葛云朝明明有机会阻止他们,却选择了袖手旁观。 随着人群中传来一声惨叫,沈安安转过头,不忍再看。 葛云朝一手搂住沈安安的肩膀,一手扣住她的后脑勺,让她把额头抵着自己的肩窝。他轻声说:“我知道,你觉得我很残忍。有的时候,残忍才是最大的仁慈。” 沈安安牙齿紧咬下嘴唇,努力不让自己发出声音。虽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但是—— 但凡这些人还有一丝人性,就能保住性命。 也许只过了半个时辰,又或许过了整整一日。就在沈安安觉得,自己快要窒息的时候,她听到哑男说,大石头不行了。她本能地想要转头看去,却被葛云朝捂住了耳朵。 血泊中,大石头捂着刚被砍断的右手臂,惨烈地大叫。他龇牙咧嘴,双目血红,胸口剧烈地起伏。 早在他亲手杀死自己亲生父母那天,生与死对他而言已经没有意义。这么多年,他像野兽一般浑浑噩噩活着,唯有这一刻,他的脑子无比清明。 或许,在他搬起石头砸死母亲的时候,他就已经死了。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奋力扑向自己的对手,眼睁睁看着白刃插入自己的心脏。 葛云朝轻声说:“他并非天生愚笨。在他父母死后,他才变得痴痴傻傻。现在这样,也好。” 哑男面无表情地看着大石头倒下。很多时候,她也希望自己痴痴傻傻,什么都不记得。她点头附和葛云朝:“确实,现在这样,至少是一种解脱。” 不知过了多久,竹楼的院门打开了,有人惊呼,有人哀求,有人痛哭。 短短半个时辰,所有的活人被诏安军押解下山了,所有的尸体也搬出了院子,但院子里依旧弥散着浓烈的血腥味。 哑男吩咐王大全:“拎几桶水,把血迹冲一冲。” “何必这么麻烦。”英姑冷冷一笑,目光落在葛云朝身上,“你就是诏安军主帅?” 葛云朝没有纠正她。 英姑看一眼沈安安,又道:“想来你也不是薛小姐。” 葛云朝对着沈安安说:“你问,还是我问?” 沈安安手脚冰冷,满鼻满口都是血腥味。她吁一口气,对着英姑说:“五年前发生了什么?” 英姑冷笑,并不回答。 沈安安一字一顿说:“想想你的儿子。” 英姑怔忪,反问沈安安:“你们愿意放过小宝?”她摇头,“不,不会的。”她对着竹楼呼唤,“小宝,过来母亲这里,时辰到了,我们该上路了。” 葛云朝冷着脸告之英姑:“我已经命人把他带走了。” “你把小宝还给我。”英姑尖叫着冲向葛云朝,被侍卫制住了。她歇斯底里地大叫,“你把小宝还给我,你把小宝还给我。”她不断重复这句话。 沈安安不知道葛云朝会不会处死英姑,毕竟她才是飞虎寨真正的大当家。她问葛云朝:“如果她把过去的种种一五一十交待清楚,可以让王大全抚养她的儿子吗?” 葛云朝沉吟片刻,点头:“可以。” 沈安安转头对着英姑说:“伱都听到了?王大全在培元镇有一处宅子,王瑞是他的侄子,本来要过继到他名下。如今他无儿无女,他一定会把你的儿子当成亲生儿子抚养的。”
很显然,英姑知道王瑞,也知道王大全。她目不转睛盯着沈安安,似乎在权衡她的话。 假冒的孙瘸子上前几步,觍着脸对葛云朝讪笑,恭恭敬敬九十度鞠躬,说道:“大人,我被这个女人胁迫——”他转头看向英姑,突然伸手右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扼住英姑的脖子。 电光石火间,架着英姑的两名侍卫,以及哑男同时挥刀砍向孙瘸子的右臂。 就在葛云朝伸手护住沈安安的瞬间,沈安安惊呼:“留他性命!” 几乎在同一时间,孙瘸子扭断了英姑的脖子,他的手臂也被侍卫砍断。眨眼间,他的身体软软倒地,嘴角渗出一缕黑血。 哑男捏开孙瘸子的嘴巴,说道:“他服毒自尽了。” 沈安安木呆呆地站在原地,仿佛听到了哑男的话,又仿佛没有听到。半晌,她喃喃自语:“大概就连英姑都认为,一直以来都是她控制着这個男人,实际上却是这个男人在监视她。” 哑男仔细检查孙瘸子的尸体,指着腋下的纹身说:“安安,你看,和王禄年身上的纹身一模一样。” 沈安安看一眼纹身,对着葛云朝解释:“王禄年教唆王瑞,将我们的弓弩卖给飞虎寨。我们就是为了此事而来。” 葛云朝没有接话,院子内的血腥味似乎更加浓重了。 众人沉默许久,沈安安走向哑男,低声说:“我们该回去了。”她转身对着葛云朝福了福,又对王大全说,“你回去培元镇吧,带着英姑的儿子。”说话间,她看向葛云朝。 葛云朝点头,对着王大全说:“那孩子刚满七岁,英姑一直把他拘在竹楼里面,也教他认过字。你好好抚养他。” 王大全面露喜色。 沈安安再次对着葛云朝福了福,真心诚意地道谢:“多谢葛世子。我们先走了。” “等一下!”葛云朝叫住沈安安,朝院子门口看去。 沈安安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侍卫押着一名形同槁木的男子,快步朝他们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