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打探

    沈安安早在五年前就说过，她需要汪有福当她的眼睛。此番他安排汪有福去到葛云朝身边，同样也是做她的眼睛。

    夜色中，她目送汪有福离开，对着哑男说：“等到一切尘埃落定，他会怎么选择？”

    哑男无法回答，也不明白沈安安的言下之意。

    沈安安笑了笑，自言自语：“他很清楚，他的妻儿早已尸骨无存。他需要一个活下去的理由，我给了他一个理由。这才是我和他真正的合作。”她顿了顿，低声叹息，“如果可以，谁不想活下去呢。”

    哑男提着灯笼的手微微一颤。

    沈安安伸手握住他的手背，仰头看着他的侧脸，冲着他撒娇：“哑男，我也需要一个活下去的理由。你答应过我的，将来带我浪迹江湖。”

    哑男看着沈安安，笑了笑，郑重地点头。

    沈安安高兴地挽住哑男的胳膊，火苗因为手臂的震动，在夜色中抖了抖，树影随之微微晃动。沈安安拉着哑男往前走，风儿吹过树叶，发出“沙沙”的声音，伴随兆安江水的“哗哗”声，间或夹杂虫子的鸣叫声，一切都显得那么宁静。

    哑男深吸一口气，偷偷看一眼沈安安的侧脸。她就是他活下去的理由。他愿意守护她一辈子，带着她浪迹天涯，看遍世间的美景，可如今风雨欲来，她想要守护寨中所有的百姓，他又该如何守护她？

    或许，今夜将是属于他们的，最后的“宁静”。哑男停下脚步。

    沈安安不得不随之驻足，转过身看他：“怎么了？”

    哑男沉默，伸手捋了捋沈安安耳鬓的碎发。

    沈安安再次挽住他的胳膊，拉着他继续往前走，笑着安慰他：“你不用担心我。就像汪有福说的，你武艺高强，真有什么危险，你可以带着我逃跑的，对不对？”

    哑男的嘴角动了动，最终没有发出声音。

    沈安安像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一般，对着哑男絮絮叨叨：“我们先去见一见那几个武功高手。王胖子那边，就让他们多等一会儿吧。”

    如同往常一样，哑男尽职地扮演聆听者。

    沈安安东拉西扯：“你一定很奇怪，我忍了王家那么久，这次为什么不忍了。阿爹说过，水至清则无鱼，但阿爹也教过我，攘外必先安内。这些年，我越来越明白阿爹教我的那些道理。哑男，阿爹在天上看到，会不会很高兴？阿娘教我的女红，我总是做不好。她不会生气吧？”

    寂静的山林中，沈安安清脆的声音就像黄鹂鸟的歌声一样动人，她轻快的语气犹如无忧无虑的少女，可是哑男明白她心中的悲伤，还有她肩上的重担。

    只有他们两人单独相处的时候，沈安安才可以做她自己，才可以用说话的方式释放压力。哑男换了一只手拎灯笼，伸手搂住沈安安的肩膀。

    沈安安转过头，冲着哑男甜甜一笑，接着说道：“京城传来消息，有算命大师说，葛云朝杀孽太重，所以他命中克妻。光最近这两年，他已经被退婚三次了。”

    说到这，沈安安像天真的小女孩一般，伸出三根手指，抿着嘴笑。片刻，她又说起了魏王赵沛，“京城的人都在议论，这位英俊王爷在战场上杀了太多人，所以他的发妻被他克死了。他和妻子伉俪情深，皇上想让他出京散散心，这才任命他担任诏安军主帅……”

    沈安安一路说，哑男一路听，直到两人走到一个被藤蔓掩盖的山洞前，他们才停下脚步。

    沈安安已经有五年没有走进这個山洞了。在她小的时候，她经常和阿哥一起穿过山洞，偷溜去培元镇玩耍。他们不只一次跪在父亲母亲面前发誓，他们再也不会偷偷跑出去。事实上，直到父亲母亲过世，她才兑现了承诺。

    哑男知道沈安安怕黑，示意洞口的守卫进去点蜡烛。

    眨眼间，洞内明亮入昼，隐约传来“呜呜呜”的呼喊声。

    “走吧。”沈安安率先走入洞内，一眼就看到唐县令的七个护卫被麻绳捆成了大粽子。

    这些人并不认识沈安安，但是他们听唐祖佑说过，沈安安就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妖女，诡计多端，心狠手辣。他们戒备地盯着沈安安，一时间忘了挣扎。

    沈安安接过哑递给她的匕首，在手中随意把玩几下，走到其中一人面前，弯下腰，用刀刃拍了拍那人的脸颊，一字一顿说：“陆宕，我问你几个问题，你老老实实回答，不要乱叫，听明白了吗？”

    话音未落，陆宕的眼中流露出惊恐之色。他们这种从小被卖到武官学艺的人，就连唐县令都不知道，他的本名叫什么，这个女人是怎么知道？

    沈安安笑了笑：“我不只知道你叫陆宕，我还知道你四岁的时候，被父母卖给了齐南武官，擅长使刀。你们一家世代居住在启封城，你的父亲和兄长都在太子攻打启封城的时候，死在了城墙上。”

    她站起身，看了看其他六人：“你们叫什么，属于哪个武官，本家住在哪里，家里还有些什么人，我都知道。”

    所有人都停止了挣扎，目光齐刷刷盯着沈安安。

    沈安安故作惊讶：“伱们不会以为，真的是你们的八字旺唐县令，所以有幸被他选中吧？”她装模作样叹一口气，“我大费周章，安排唐县令带你们过来见我，首先呢，我有话问你们。我没什么耐心，希望你们的答案能够令我满意。”

    她的话音刚落，哑男走上前，拔出陆宕口中的稻草。

    陆宕结结巴巴喝问沈安安：“你，你想怎么样！我，我们都是良民，不是贱籍。你们杀良民，要偿命的！”

    “哦？我是土匪，你觉得我在乎吗？”沈安安继续把玩手中的匕首。半晌，她突然喝问陆宕，“既然你是良民了，为什么留在齐南武官？”

    “赚钱啊！”陆宕脱口而出，继而解释，“给人当保镖，做镖师，比种地更赚钱。阿娘说了，平日里我就留在武官，只在农忙的回去帮忙她和妹子种地。将来，等我存够了娶媳妇的钱，再回家找个安稳的营生。”

    沈安安疾言厉色：“我不信！你父亲，你兄长，你的叔伯杀了多少大景的将士，官府能放过你们家？他们没有把你抓去流放就不错了，你还敢自称良民！”

    “是真的，我真的是良民。”陆宕急切地想要说服沈安安，“里正说了，县衙的主簿亲口告诉他的，朝廷已经下令，既往不咎，还给了我们家三亩地。政令颁布三年多了，朝廷不会翻旧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