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大混乱时代
这时，被简宁翻过身，仰面朝天花板的女人，小腹微微拱起，迅速上窜到胸膛，缓缓地沉了下去，就像有一双看不见的手，给她施展脏腑复苏术。 一口生气被吸了进去，女人呕地一声，张口就是一大股浓浆积液，喷泉似的吐出来，夹杂着粉红色的血水和肺叶碎片，显然是肺腑里的积水。 只是，她在自家衣帽间里，怎么会出现溺水才有的身体状况？这一点，就连女人自己都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一个劲地吐出肺部犹有残留的水迹。 吐出盛满一个洗手盆的积水后，女人终于恢复正常的呼吸，她看了一眼精神分裂到连自我和任务都混淆的“契约丈夫”，一脸警惕地看着自己，断定乌鸦先生简宁已经完了，成了无法挽回的弃子。 “究竟是谁对他下了这么厉害的狠手？我所知道的高阶黑巫师，哪怕长老级的混淆咒，都无法做到如此惊人的地步。难道是传说中的黑魔王萨克逊？还是黑暗圆桌议会的大议长安吉路？又或者同时持有隐身的三角帽、医疗和诅咒的双蛇杖、正四面体贤者之石等三件死神秘宝的奥基利斯？” 忽然间，女人感觉头疼，就像是被人用烧红的钢针刺了一下脑门，痛地额头暴起一根根青筋，密密麻麻地就像一张网络，妥善地保护住她的秘密。 “有人窥视我的秘密？还好有封闭大脑，防止被外人窥视的保护咒……梅琳，你这个傻女人，自从那天开始，所有与神有关的神术都渐渐失去神效，就连伟大的神器都慢慢地暗淡下去，变成毫无光辉可言的世俗凡物。” 这些从小就因为显露出种种不为人知的特质，而被秘密带走抚养，交由专业人士培育成才，拥有超凡之力的天才儿，正在失去令他们俯视普通人的力量源泉。 原本对他们来说，可以随意使唤的元素、魔力、灵力，变得无比地陌生和疏远，撼动区区一个普通人的精神，竟然会付出惊人的代价。 “我隐约记得，简宁最近一次出手，是对鸡笼城衙门里掌管文书的受雇佣人员读取记忆，刚刚窥视到一点有用的情报，然后就遭受到强烈的反噬。对了，那位连同众多书办被雇佣的人，名字好像……他也姓简？” 梅琳忽然间明白了什么，感觉自己已经抓到了重要的线索，可以解开乌鸦先生混淆记忆，错认身份的原因了。可是，她仅仅搅动脑汁想事情，就触犯了不可名状的规则，甚至可以称之为法则，刺向脑门的烧红钢针，突然间变成粗又黑的铁棍，一下猛敲在自己头顶。 “嗡”地一下，窥视到乌鸦先生身上最大秘密的梅琳，突然间眼前一黑，眼耳口鼻同时流出鲜血，回过神来后，睁开眼睛，整个世界暗红泛黄，无数光点毫无规则地飞来飞去。 “这大概就死眼冒金星吧！” 两个施展魔法、咒语的间谍“夫妇”，换做以前肯定毫发无伤，可是在人道大兴、神秘衰退的当下，立即受到无处不在的新时代法则的反噬。 男的因为窥视到另一个“简宁”的记忆，产生了严重的记忆重叠现象，一部分过去被鸡笼城衙门书办取代，一部分自我保留下去，唯有自己在极西之地的教会训练营经历，或许是因为过于惨痛，连他自己本人都不想恢复。 于是，从小就被异国教会掳走秘密培训成职业间谍的简宁，被重叠互差的记忆和脑补下，误以为自己就是帝国子民，甚至是隐藏真实身份的帝国忠犬。 至于女人，杜鹃女士梅琳施展精神cao作系咒语“梦行术”，进入隔壁邻居的梦里，似乎没有混淆自己的记忆，却被法则反噬，导致自己陷进了别人的梦境里。 瞧着肺腑充满积水脓液的程度来看，她肯定是突然出现在大片湖泊的梦境，不会水性的梅琳梦里差点溺毙，自动破了梦行术，却没想到那个梦实在是太真实了，竟然导致现实世界的自己，肺腑里充满溺毙者才有的浆液。 要不是她自己偷偷摸摸学会的护身咒，源自某本认真研究过的道藏帛书，在关键时候发挥作用，及时按压胸脯，把她拯救回来，现在还能喘气，简直就是用尽了前半生所有的运气。 “神术消退，魔法反噬，难道又是一次元素大潮汐的低潮？为什么会突然到来？竟然提前地这么早？一点迹象都没有，导致我们就连最基本的防备和心理预期都没有做好。” “我记得，教会记载着上个纪元的历史：漂浮在天上的空中花园，一夜之间轰然坠落。比肩神明的奥术师们统统失去法力，被一座座浮空城载着冲向地面，令广袤丰饶、流淌着奶与蜜的大地化作燃烧的焦土。 “无数人类就此死去，失去信徒的诸神，受到信仰的反噬和信徒临死前的诅咒，不朽的王座剧烈震动坍塌，祂们沉默着，一个个被拖进星界，尸体化作大大小小的岛屿……” 梅琳惊讶地发现诸神远去，属于普通人的黄金时代正在迅速奔来，身为拥有超凡之力，旧日体制的既得利益者，她的内心非常抗拒新时代的到来，哪怕它对所有人来说都有利。 “我拒绝，我不承认，我坚定地认为这只是元素大潮汐时代来临前的一次小规模预演。目前来说，我敢肯定是一次阶段性的技术调整。哪里有一夜之间就退潮的道理？没有前后长达几百年的衰退期，怎么可以出现长达千年的黑暗大退潮时代？” 可是，对于天地世界来说，各种各样的变化，哪怕发生地很突然，时代交替的速度快地剧烈，又有什么紧要？ 作为法则的具象化身，天地宠爱的独子，诸神集团都可以被整体抛弃，更别说依附于诸神教会，那些拥有一丁点超凡之力的旧日既得利益者。 与此同时，中央帝国都城的深宫大内里修道炼气的道君大皇帝，默不作声地任由体内的大黄庭、内景身神等源泉，开闸泄洪似的流逝而去，左手抚摸着迅速出现在眼角的鱼尾纹，右手朱笔轻轻一勾，下令立即出动帝国各地驻军神机营，对华山烈火宗、青海星宿宫、五台山混元派等左道旁门进行彻底的绞杀。 至于青城、蜀山、倥侗等玄门正教大派，大佬们知道利害，纷纷选择提前飞升，留下白毛黑猫两三只，守业都艰难，更别说神通显世，就看在过往没有斑斑劣迹的份上，放他们一条生路。 一时间，中央帝国各地，手持长枪短炮的神机营铁卫，奉旨横扫帝国境内所有旁门左道之士，镇压肃清一切牛鬼蛇神，教它们永世不得翻身。 若不是中央帝国耗费巨资换装火器的新军，无法把炮口伸进鬼门关里，恐怕这阴间冥土也会被雷鸣般的火炮齐射炸翻天。 人道大兴乃是天地大势，神秘衰退也是顺应此理，只是衰退地太利害，就连各大旁门左道的宗门，都失去了凡俗辟易，隐入虚空的体面，被一夜之间架起的无数火炮，当场炸地稀里哗啦。 恁凭你境界再高，无法踏出最后一步，飞升超脱出去，迟早被开花弹、子母弹、云爆弹轮番招呼后，当场破防身死。 失去了道法神通，法力储备再多又如何？坚不可摧的龙吟铁布衫，在枪林弹雨攒射下，只会变成一件到处都是破洞的乞丐衫。 帝国大皇帝察觉到时代更迭，立即放弃了礼敬玄门梵教的态度，当即翻脸不认人，帝国境内有名有姓的门派都被攻破，至于流落在外的剑侠异人，纵不起遁光、飞剑取人首级，也就沦落到江湖豪杰、武林高手的层次。 帝国大军铁骑之下，就连武道大宗师都不免授首，更何况仅仅是一群豪杰高手，还不是手到擒来？ 荆山黄家传承数千年的道家，第一时间察觉不对劲，立即下了决断，向帝国献上武道机甲，能令普通人拥有千斤之力、背负数百斤重甲纵跃如飞，不出所料立即得了大皇帝的欢心。 其中或许有千金买骨的味道，不过荆山黄家站队帝国皇室，已经为普天之下的道家做出了榜样，算是率先垂范吧。 没过多久，黄山公输家献上了“黑火”，人形自走炮，钻天飞鹞，木牛流马等一系列家传秘学，横跨徽商、浙商、赣商的鲁、连、陈、王四家，一起向朝廷献上了十八种造纸、印刷方略，可以说各家都把家底都掏出来了。 不掏不行！这一百几十年下来，他们几家的家底早就被锦衣卫士摸地清清楚楚，不交出来，等着帝国大军铁骑叩门，强行掳走么？还不如主动交上去，至少能换来一个机会，免去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杀身之祸，没准还能博来功名富贵呢。 现如今，他们的身后可没有出身玄门大教的家中子弟撑腰，反过来各家还会被这些炼气修道的子弟拖累，正是越早决断越好。 一时间，中央帝国大皇帝铁拳整肃内部矛盾，以雷霆之势，扫荡一切不法之徒，从快从重处理了一批罪大恶极的妖人邪徒。 原本就被“禁武令”逼地远走海外的江湖豪杰、武林高手，还能在东宁岛、琼崖岛上享受天高皇帝远，大家彼此之间抢地盘的老游戏，这会突然涌来了一大批修道炼气士，哪怕他们遁光不灵，御剑不行，却还有一手时灵时不灵的道法。 以豪杰们老到的阅历看，也就是江湖术士惯常耍的戏法、障眼法般的玩意，再加上仙晶异铁打造的神兵利器，那就有点可怕了，能够以一流身手越级挑战，甚至威胁到宗师。 所幸的是，这些失势落魄的修道炼气士，根本看不上豪杰们在东宁岛、琼崖岛摆开阵势的江湖，他们也被帝国大军火炮连营的阵势吓破了胆子，只是为了恢复以往的神通法力，不得不穷尽一切已知的办法。 不得不说，天地元气衰退的确不是一夜之间就能办成的事情，大概是无数旁门大真人、左道抗鼎之士在炮火地毯式轰炸下灰灰去了，他们身死族灭后，释放出海量的元气精髓，无形中抵消了元气衰退，时隔不久后，出现了一次短暂的逆流回潮。 恢复神通法力的修道炼气士，原本还想向中央帝国报仇雪恨，可是知道利害的一小撮清醒之士，牢牢地抓住了这个机会，纷纷选择了飞升，至少要超脱出去。 再说了，大皇帝作为帝国最高意志的体现者，抓住机会横扫梵教玄门而已，却没有放弃与国同体、休戚相关，以城隍、土地为首的国神体系，各行各业的祖师也被允许建庙供奉，赐予匾额，享受香火信仰。 如此一来，想要逆风翻盘的激进派修道炼气士，只要一只脚踏进中央帝国基本盘，就会受到无处不在的压制。 毕竟元地元气衰退，坏掉的只是道人的根基，那些有香火信仰之力撑着，进入国家祭祀行列，神格不坠的国神，一手遮天地展开法禁，他们稍微有点起色的飞遁就当场破了，更别说违背常识的御剑术。 稍微晚一些，名山大川里的地仙们，笑纳无数旁门真人、左道之士灰灰后释放的元气潮流，将福地割下，扔进阴间冥土，高举洞天到天上，堂而皇之地拔宅飞升，追随远去的天庭，变相渡过了这场神仙末劫。 中央帝国的人道大兴、神秘衰退，有如地月对撞冲击波，以惊人的速度扩散到整个世界，所过之处，无数神秘之力破格，褪去一切超凡，渐渐地堕落成普通人、普通野兽。 整个世界就像是被打上补丁后，彻底翻新过的旧衣衫，尽管旧日的支配者们不甘心失去对世间万物的掌控，可是新时代的到来不是一句空口白话，而是真正切切实打实出现的事实。 不甘心离去的诸神纷纷陷入沉睡，失去诸神支撑的教会，在得不到信仰源泉的回应后，不得不放下体面，自己组建武装，甚至向以往仰视自己的国王、贵族、骑士低头，被迫交出了大量的土地和财富。 可是，翻身做了主人的国王和贵族们在夜夜笙歌不断的狂欢过后，不得不硬着头皮接手诸神消失、教会实力严重缩水，产生出来的权利真空。 毕竟，能跟教会掰手腕，由他们投入大部分精力和金钱培养扶持的魔法师集团，也一同失去了惊世骇俗的伟力，仅仅靠为数不多的骑士，哪怕是国王也只能将他的权利延伸笼罩自己的都城内，外面的世界完全沦为无数平民就地转职成暴徒和盗匪的游乐场。 这是一个大混乱时代！所有的秩序都被打破，所有的阶层都内部爆破，所有人都在争抢着新时代属于自己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