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照片在爱莲絮絮叨叨的解释下，被呈现了出来。 隋晶鑫看了第一眼，差点笑出声来。 背景是某个旅游景区，绵绵青山，云海飘渺。这么美的景色，差点被淹没在拥挤的人海里，山边的围栏满满腾腾的站了几层的人，各摆各的姿势，各咧各的笑容。 爱莲所站的位置应该是比较高的地方，而且是在一棵大树荫下，整个人脸因为背光而铺上了一层阴影。这倒还好，让隋晶鑫乐开怀的是看见爱莲的清晰形象。她比头像照片展现的身材更加矮小，仅看身材，还以为是个刚上初中的女学生。长发统统笼在后面，盘成一个巨大的发髻，还插了根类似筷子一样的发簪来体现她的古典爱好。但上身一件挺括的枪驳领白西装却又违和了古典韵味，几个大金扣子反射着阳光。黑裤子套进了一双不合脚的宽大靴子里，虽然鞋跟有足足八厘米，但因为靴子是意外的紫色，跟身上其他几个颜色的跳跃，显得那截腿，短小的过分。 隋晶鑫更关注的是她的面容，确实不年轻了，窄长脸，有些凹腮，吊梢眼不大，但眼神里的风情却很拿人，有点凸嘴，所以颧骨就跟着明显，总体看起来，给人感觉就是心气极高，却寡运刻薄。 发完照片，爱莲就迫不及待地问：“看到了吗？猜吧？” 卡卡：“呃，这张看起来，有，45？” 爱莲：“呵呵呵。” 隋晶鑫在屏幕外都能感受这尴尬致死的气氛，她甚至都能听到空气瞬间结冰的响脆声音。但她又再次为卡卡的无所畏惧鼓掌喝彩。 卡卡：“怎么样？我猜的对不？” 爱莲并未回复，群终于陷入了寂静。 正在隋晶鑫心情舒爽，准备下线，群里另一个人的出现，立刻让她来了精神，是剑雪。她的八卦心顷刻就爆满了，这对男女，一个土，一个装，俩人从硬件到软件都非常匹配。 剑雪：“爱莲美女，别听小孩瞎说，他们眼力哪里行，我看你最多有25。” 隋晶鑫看到剑雪这句话，嘴里的水差点就喷了出来。她坐正了身子，想看更多好戏。 爱莲：“谢谢啊，我个子不高，有一次有个人从后面看到我，还以为我还在上学。” 剑雪：“我看你头像就觉得你像林黛玉。” 爱莲：“是啊，我以前一直有个外号叫林meimei，可能是因为人看起来比较瘦弱吧。” 隋晶鑫不由地捂嘴笑起来，若比红楼梦，她最多就是个林之孝的老婆，和林黛玉，那是半分都不沾边的。 剑雪：“那我以后就叫你林meimei吧。” 爱莲：我才看到，你加了我好友，这个我要考虑几天，我比较倾向于在群里聊天的。” 剑雪：“好伤心啊！那好吧，我等你同意。” 隋晶鑫彻底被他俩逗笑了，一个是四处撒网，遍地捞情，另一个是无病呻吟，渴望围观。还真真是一对欢喜冤家。 隋晶鑫再次抬眼看表，又被吓了一跳，不知不觉，时间已经过了凌晨三点，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么晚睡了。 眼睛干涩沉重，脑袋也昏昏沉沉，这一夜，她做了很多梦，都是跟浪漫情怀群有关，梦见的人和事，烦乱而模糊，清晰的是剑雪的愚蠢，隋晶鑫应该是在梦里频频发笑了，幸好孙毅不在身边，否则会被吓醒吧。 第二天，隋晶鑫是被孙毅叫醒的，她用力睁开眼睛，孙毅的人像由模糊渐渐清晰，他关切的眼神夹带着担忧。 隋晶鑫撑起身子，揉着眼睛问，“你回来了？几点了？” 孙毅：“快11:00了，你好点儿没？本来我没想叫你，爸说打你电话没接，打到我这里了，说奶奶住院了，让我们回去一趟。” 隋晶鑫听了，惊了一下，她下意识摸到手机，发现已经是没电了。 孙毅贴心的说，“你要是还不舒服，我先过去，你觉得好点儿再回去？” 隋晶鑫左看右看，努力让自己头脑清楚，她知道父亲隋满晖的为人，奶奶病了，她如果不回去，他不但要骂自己，连孙毅都会被牵连，所以她还是迅速起身，洗漱收拾。跟孙毅一起动身回去。 隋晶鑫的奶奶近八十岁，第一次住院，倒不是奶奶身体好，而是她受不了医院的气味，和别人同一个病房，她也非常嫌弃，深知自己的子女也没有一个有本事安排她住到单人病房，所以小病小情的，都是挂了门诊，在家休养。但这次看来是比较严重，感冒引发的肺炎，高烧不退。 隋晶鑫带着孙毅赶到的时候，隋满晖青着脸坐在病床边上。隋晶鑫进门的时候，他略抬眼皮看撇了一眼，即刻把脸扭到一旁。 隋晶鑫气喘吁吁地说：“爸，早上起晚了，没听见电话。” 隋满晖猛的抬起头，瞪着要爆裂的眼睛，“起晚了？你们可真行！7:00打电话不接，8:00不接，9:00还不接，10:00再打关机了！你怎么的？看你爸电话烦啊？” 隋晶鑫，“对不起爸，我确实没听见，孙毅听到了，他昨晚没在家。” 隋满晖一脸狐疑看了一眼孙毅，“平时家里什么时候麻烦过你们？啊？到了关键时刻不接电话，不管不顾，像话吗？” 孙毅也跟着陪不是，“对不起啊爸，我们错了。” 平时唯唯诺诺的梁玉娥突然发话了，“孩子们连着认错，差不多行了吧，自己孩子说两句就算了，拉上女婿干嘛啦？人家也不欠你的。” 隋满晖难以置信地瞪着梁玉娥，他万万没想到这个平时说完整句子都哆嗦的糟糠女人竟然斗胆来教训他。正准备发作，到来的护士虎着脸说，“吵什么啦？旁边病人不要休息的？家务事回家说，在这里禁止喧哗！” 隋满晖的气焰瞬间全无，起身拿起烟盒，出门散心去了。 隋晶鑫凑到奶奶床前，奶奶仍在睡眠中，一动不动的躺着，被子下面的身体看起来好小好小，银白的头发散在枕头上，布满皱纹的脸干瘪乌青。 隋晶鑫第一次以一种居高临下的角度观察奶奶，从小她是怕奶奶的，那冷冷的脸，轻声轻语却极富杀伤力的言语，都让她唯恐避之不及，而现在，她觉得奶奶看起来特别可怜。 梁玉娥嘴里喃喃的说，“小孙啊，别往心里去，你爸就是这样个脾气，有时候蛮不讲理。” 隋晶鑫对着妈摆摆手，示意她不要再讲了，“晚上要陪护的话，我来吧，你跟爸等下回去，也歇一歇。” 孙毅：“我跟你一起吧？” 隋晶鑫：“不用的，你昨天忙了一天，今天也没好好休息，之后晚上陪护，咱俩轮着来。今天我在这里，明天正好单位小马跟我换班，我可以下午再去的。” 梁玉娥和孙毅同时点点头，刚回来的隋满晖也听到了安排，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大家都散去之后，隋晶鑫看着病床上的奶奶发呆，她是有些自责的。早上起晚了，完全因为是自己头天晚上在群里流连忘返的太晚了，她看了看手机，又放回口袋，但是脑海里一直回放着关于爱莲，卡卡，宇博的对话，他们离她是那么远，但是似乎说的每句话，都在耳边，她放佛是一个隔着玻璃看戏的观众，虽然没有被牵扯，但是却被深深吸引着，牵动着。她想起来爱莲那身可笑的打扮，转而想到宇博竟然是这样差的品味，不自觉地轻蔑地笑了一下，一边默默地注视着沉睡的奶奶。 第二天下午，隋晶鑫昏昏沉沉地去上班，硬撑着眼皮，处理手头的工作，顺便跟领导请了几天假，然后拖着疲惫的步伐回到家，稍微收拾了一会儿，倒头睡去，连关心孙毅的力气都没有了。 再次来到病房的时候，奶奶已经醒了，看起来很虚弱，梁玉娥在喂饭，老太太干瘪的嘴唇吃力地吸动着，眼睛都几乎是闭着状态。 医院的病房好像一个社会的万花筒，形形色色的家庭关系，在这么一个小空间，精彩纷呈地上演着。到了夜晚探视时间过去，突然就陷入了宁静，像极了浪漫情怀群里的样子，呼啦啦地人来了，呼啦啦的人走了，坚守在病床前的守护者，未必是病人最喜欢的亲人，确实最甘愿承受负担的那个人。 这让隋晶鑫想起了宇博，她猜宇博和爱莲是否再续前缘，越想越好奇，还是忍不住打开了聊天软件。 一条加好友申请一下子抓住了她的视线，是宇博发来的。 隋晶鑫感觉心跳加快了双倍，她都怕安静的病房里，她的心跳会有回声。 她毫不犹豫地接受了好友申请，盯着那个空白的页面，充满了期待。 过了很久，都没有动静，她又打开了浪漫情怀的群消息，映入眼帘的就是爱莲的活跃身影。 几天没来，爱莲放佛是群里的当红名媛，前后左右都围绕着油腻腻的异性网友，或奉承，或调戏，爱莲左右逢源，雨露均沾，一个几百人的群，几乎变成了她的新闻发布会。 隋晶鑫还在琢磨法拉利和大波浪在哪里，一条私信让她的心跳又加快起来，是宇博，“好几天没见你了，忙什么呢？” 没有一个字是想念，却每一个字都让隋晶鑫乱了心跳，“家里有些事忙唉。” 宇博：“结婚了？” 隋晶鑫笑了：“不是啦，我奶奶住院了，要陪护。” 宇博：“哦哦，对不起呀，玩笑开的不合适。” 隋晶鑫：“没事，不知者不为过。” 宇博：“你自己陪床啊，衣服带够了吗？晚上冷不冷？” 隋晶鑫下意识往自己身上打量了一番，“还好啦，我带了外套的。” 宇博：“晚上怎么睡觉啊？” 隋晶鑫：“有椅子，对付一下就天亮了，我白天回去睡，这几天请了假了。” 宇博：“那还行，晚上陪护很辛苦的，我经历过，我懂。” 隋晶鑫：“啊？你家里人。。。？” 宇博：“我父亲走之前都是我陪护，那段时间挺难的，白天还要上班。” 隋晶鑫：“天呐，那你是怎么挺过来的？” 宇博：“那会儿年轻呗，稍微眯一会儿精神就好很多，我那会儿练就了见缝插针睡觉法，要不要我教教你呀？” 隋晶鑫：“你晚上总在群里呆着，是不是长期失眠啊。” 宇博好几分钟没有回应，隋晶鑫看到他一直在输入，但却没看到消息，又过了一会儿，“是啊，刚才你猛的那么一说，我挺难受的，世人都笑我疯癫，唯有你能把我看穿！” 隋晶鑫：“因为关心，所以更懂得吧。” 宇博：“你这话普普通通的，但是我很感动，真的。” 隋晶鑫：“那天你怎么突然就下了呢？” 宇博：“哪天？上周六？你是想问我和爱莲到底怎么回事吧？” 隋晶鑫惊诧于宇博的敏锐，她也不再绕圈子，“是啊，我还挺想知道你俩的故事的。” 宇博：“这属于，现女友审问情史？” 隋晶鑫一下红了脖子和整张脸，她知道宇博也许是在开玩笑，但是也拨动了她的心弦，“别贫嘴，快讲。” 宇博：“我跟她第一次遇见也是在这个群。也是一个夜晚，那会儿我每天都在医院，忙了一天，到了晚上，又累又空虚，又没有人倾诉，所以就在群里混。她那会儿应该是刚离婚吧，心情也是很糟糕，我们俩就互相倾诉吧，也互相鼓励。” 隋晶鑫：“那就是网恋吧。” 宇博：“算是吧，群里的人都知道，爱莲这人比较喜欢高调，那会儿群里好几个男的都挺惦记她，她就总拉着我在群里秀恩爱，现在想想，挺傻的。” 隋晶鑫：“为什么呢，喜欢一个人，秀秀恩爱不是挺正常的？” 宇博：“那会儿我也是这么想，后来我发现，她其实加了不少人，在跟我聊天的同时，也跟其他人暧昧着，只不过，我是在群里官方认证的正牌男友而已。” 隋晶鑫：“哈，那你不是应该自豪才是嘛？拔得头筹。 宇博：“什么呀，拔得头上一片绿吧，我一开始还不知道，后面发现之后，觉得自己像个傻缺一样的，完全不认识的男女，在一个虚拟的世界争风吃醋，多可笑吧。” 隋晶鑫：“那会儿你知道她长什么样吧？” 宇博：“你这话，是几个意思？” 隋晶鑫：“哦，因为我没见过你，但是我感觉，她似乎比你大不少吧？” 宇博：“你还真是个小机灵鬼儿，一箭双雕的。” 隋晶鑫：“哈？什么一箭双雕？你给我解释解释？” 宇博：“一是可以问我要照片儿，二是内涵爱莲长的老呗，对不对！” 隋晶鑫：“哈哈哈，不敢不敢，那么如果我说对，你会发照片给我看吗？” 宇博：“我长的不好看，怕给你造成阴影。” 隋晶鑫：“我胆子大，你发吧。” 宇博：“行，你被吓到了，不要碰瓷我。” 隋晶鑫：“麻利儿的！快！” 就在这关键的时刻，隋晶鑫感觉头顶被一片寒光笼罩，她还没来得及调整上扬的嘴角，眼神先和奶奶的杀气逼人的眼神相交了，她心里哆嗦了一阵，也顾不上看照片，赶紧把手机揣在兜里。 她迅速把奶奶扶起来，拿保温瓶倒了水，用嘴试探了一下，确认不烫，才送到奶奶嘴边。 奶奶小口小口喝了点儿，叹了口气，“哎！来做什么！什么都看不见！躲在一边享清闲。 隋晶鑫知道这是在讽刺自己，她没吭声，只默默的伺候。 隔壁床的奶奶见状，说道：“老姐妹，你知足吧！你看我孙子，都不知道跑去哪里睡大觉了，你这个孙女儿，寸步不离，真是好的很。” 奶奶眼眼睛转了转，从别人嘴里比较出来的优越感愈发真实，她美滋滋地任由隋晶鑫摆弄着她的枕头，斜眼瞄着其他床位的病友，满意地咂巴咂巴嘴，继续闭目养神，没一会儿，轻轻的鼾声又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