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鬼煞一动不动地坐在石头上,身子若是仔细看,是有些僵硬的。 喜欢————吗? 他这一生,还从来没被人喜欢过。 他的母亲似乎是不喜欢他的,从小便逼着他吃虫子,逼着他吃一些让他疼的毒,死之前指着一个男人笑着说:“看见了吗,那是你爹。” 但他有了一个父亲。 他曾经躲在角落里,静静地看着“父亲”亲吻白轻飏的脸颊,把他抱在怀里,把他扔到天上,笑呵呵再接住。 他便知道了,“父亲”也是不喜欢自己的。 然后有一天,白轻砚发现了他,笑着给了他一个苹果。 他拿着苹果跑了。 他便以为白轻砚是喜欢他的。在心里偷偷叫他“轻砚哥”。 可是他为轻砚哥“报了仇”,却看见轻砚哥抱着白轻飏,亲了亲他的头顶:“轻飏,轻飏,你说我怎么这么喜欢你呢…” 他这才知道,轻砚哥是不那么喜欢自己的。 再后来,白轻飏生病了,“父亲”生平第一次拉住了自己的手,他高兴到手心冒汗。 但“父亲”却把他送到了一个魔鬼一样的鬼罗旁边。 他当时便想,白轻飏怎么那么讨厌。 白轻飏怎么那么多人喜欢。 他恨死白轻飏了。 再然后,他成了人见人怕的鬼煞,又遇见了白轻砚,白轻砚没有怕他,也没讨厌他。 但他发现,白轻砚似乎更喜欢白轻飏了。 白轻飏走后,他真正看到,白轻砚到底是喜欢白轻飏到了怎样的一种程度。 他其实已经明白了很多,但还是讨厌白轻飏。 但现在,有个人说喜欢他,然后亲了他,对他说:“是这种喜欢——白轻砚对白轻飏的喜欢。” 这个人喜欢他。 单单是这样想着,鬼煞便觉得心脏,被羽毛轻轻的刮了一下,然后暖意涌向四肢百骸。 …… 刘旷看着鬼煞,平静地想: “我可能要被打死了。” 他的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再亲一口。 然而鬼煞并没有把他打死,而是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淡淡地说: “可以。” 刘旷大脑有些转不过来弯——什么?! a对b告白并强吻,b说可以…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可以喜欢吗? 他只知道两件事了。鬼煞没有杀他,鬼煞说:可以。 这是不是说明——鬼煞,还是稍微有些喜欢自己的。 对啊,玉石都说喜欢自己了,那鬼煞难道会没有一点感觉吗? 鬼煞突然说:“再给我一个那个巧……”他顿住,突然忘记那个东西叫什么。 刘旷屁颠屁颠地给鬼煞拿巧克力。 “门主,这个叫巧克力。” 鬼煞一把把巧克力抢过去,冷冷说:“我知道,难道你以为我记不住吗?” “当然不会!门主那么厉害怎么会就记不住这个?!” 刘嘿嘿笑了两声,心里却忍不住嚎叫: 啊啊啊啊啊——我家门主要不要这么可爱! 鬼煞冷哼了一声,然后… 他发现自己连包装都打不开… 刘旷看着鬼煞手拿巧克力一副无从下手,又不好意思开口让刘旷帮忙的模样,顿时心都到被萌化了。 他伸出手,语气真诚:“门主,能不能让我开……我这人一直都喜欢那种把包装撕开的快感,特别爽!” 鬼煞看了他一眼,骄矜地把巧克力递给他。 “好吧。” 鬼煞一手拿着巧克力,一手拿着手机随便摸索。 其实他也不知道这是怎么玩,只觉得会发光,便很神奇了。 刘旷看见他手指快要戳中相册,心里一紧,猛然想起来了当初自己拿手机给玉石照的那张照片——脖子上还有吻痕的那种。 便慌忙拿老年机在鬼煞面前晃了晃:“门主,这个好玩!” 鬼煞看了一眼,不怎么感兴趣,刘旷手里这个明显要小一些。 刘旷赶紧凑过来,坐在鬼煞旁边。 “门主,你看…这里有个游戏,叫贪吃蛇…只要按这个,这个………” 看着鬼煞被游戏吸引住了的模样,刘旷悄悄把鬼煞放在一边的大手机收拾起来。 刘旷很快发现了他说谎没有钱了的恶果。 第二天中午。鬼煞和刘旷站在大街上。 “咕——”刘旷的肚子十分尴尬地响了一声。 鬼煞扭头:“…我们没钱了是吧。” 刘旷默默地,不得不的,点了点头。 鬼煞说:“银面具还在吗?” 戴上银面具,他便是恶贯满盈的恶医,那时候,随便医治一两个人,要些钱,不是轻轻松松的事情。 鬼煞戴上银面具后,刘旷只是走在路上,都觉得人们的目光有如锋芒。 他跟着鬼煞在街上刚走了一会儿,便有一个大汉突然提着大刀扑了上来,表情狰狞,声音歇斯底里: “恶医!拿命来——!” 鬼煞皱了皱眉,这就是他不愿经常戴银面具的原因——太麻烦了。来送死的人永不停息。 鬼煞从身侧抽出剑,向那人心口刺去! 大汉瞳孔睁大,慌忙提刀堪堪挡了一下剑,他微微舒了一口气,下一刻只觉得脖颈一凉—— 耳边响起女人的尖叫声和孩童惊恐的哭喊。 刘旷眼睁睁地看着壮汉的鲜血从脖颈喷涌而出! 甚至有些血点点滴滴地溅在了自己的身上手上,手背上温热的血滴好像硫酸一样,简直要腐蚀掉他的骨和肉。 刘旷忍不住瑟缩了一下,脸色苍白。 他呆呆地看见鬼煞拿出一块手帕,低下头,慢条斯理地擦拭着剑上血迹。 鬼煞的脸遮在一具冰冰凉凉的银面具下,刘旷只能看见他好看的眼睛,是那么平淡,甚至里面没有一丁点的厌恶亦或是愤怒的情绪,一副风淡云轻的模样,仿佛他只是在路上走着,忽然停下来,低下头踩碎了一片枯叶。 只是枯叶而已——只是那么轻轻一踩,便粉身碎骨。 这根本不需要浪费人的一丝一毫情绪。 这是刘旷第一次亲眼看到鬼煞杀人。 如此漫不经心。 ————如此令人生惧。 鬼煞转过身子,发现刘旷脸色惨白,呆呆地看着自己,身体竟然微微地战栗。 他怔了一下,犹豫着伸出手,他想去拽刘旷一下,刘旷这个样子,看的他莫名心慌。 但指尖刚刚碰到刘旷的衣袖,只见刘旷颤抖了一下,猛地向后退了一步。 他眸子瞬间暗沉了下来。 他收回手,手指握成拳,手背上青筋暴起。 但他什么也没做,只是转过身子,大步向前走。 刘旷踉跄了一下,低下头慌忙跟上鬼煞。 前面有个湖,里面有一个飞檐翘角的六角湖心亭。 鬼煞就朝那个亭子走过去。 那亭子本来是有些人的,只是不知道有人喊了句什么,大概是“恶医来了”之类的话,里面的人纷纷作鸟兽散。 鬼煞走进去,坐在亭边的的长条石椅上,脑袋斜斜的靠着红漆柱子,闭上眼睛,稍作歇息。 这个亭子有些大,大的略有些空旷了。没有一个人说话,湖面上不时的传来几声鸭子的叫声,把整个亭子显得更加是寂静了。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鬼煞缓缓睁开眼睛,只见刘旷坐在一个离自己很远的地方——那几乎是在链子的长度范围之内,最远的地方了。 刘旷面朝湖面,双手抱膝,头轻轻地靠在膝盖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鬼煞冷冷盯着他的背影了片刻。 然后他突然站了起来,走到刘旷身边,可是刘旷连头都没有扭,依旧静静的看着湖面,仿佛并不知道他的靠近。 鬼煞脸色更加阴沉了,他一脚踢在刘旷的背上,把他整个人都踢在了湖里。 刘旷惊了一下,刚开始没反应过来,在湖里胡乱挣扎了一会儿。头上的假发都掉到了湖里, 但不一会儿,他就稳定了下来,手指终于抓住了亭边的石沿,脚也踩到了一块凸起,他翻身就准备爬上去,却被鬼煞按了下去。 鬼煞声音十分冷静:“不准上来。” 刘旷狼狈地抬起头,只见鬼煞眼神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转回去继续坐在原来的位置上闭目养神。 刘旷愣住了,他就这样几乎肩膀以下都浸在了水里,两只手死死地扒着石沿,左脚一动不动的踩住一片凸起。 不一会儿,手和左脚几乎僵硬地失去了直觉,浑身都是刺骨的寒冷。 又过了一会儿,他听到了一阵对话声。 一个陌生男子的声音:“我上回刚去了公子的竹屋,可是您不在…我听人说公子在这里………还请公子救救我家娘子啊…” 鬼煞道:“你知道我的规矩吧。” “……我,我知道。” “先带我去看看。” “……谢…谢公子。” 然后鬼煞走到刘旷身旁,慢慢地说:“你可以出来了。” 刘旷咬了咬牙,奋力动了一下,可是他的手和脚都已经僵硬地没有知觉了,一动,就又跌到了水里。 但他实在是没力气了,连挣扎都没挣扎几下,直直沉到了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