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车子穿过繁华市中心,眼前空旷的街道却让苏朔心中的烦躁更盛。 等红灯的时候瞥到路边的甜品店,想起余棠体检时他随手买的蛋糕还放在后备箱,又甜又腻齁得慌,也就那些个小omega爱吃,还有这歌,唱的都是什么?吵得人脑壳疼,关掉关掉。 切到广播,里面正在播天气预报,说今晚有雨,苏朔仿佛终于找到理由,立马调转方向盘回头。 小omega身体那么弱,淋雨感冒了又要给他脸色看。 回去的路上有点堵车,打开车窗张望,原来前面出了追尾事故。车堵在中间一时半会儿动不了,苏朔索性下车,一路跑着去丢下余棠的地方。 离得不远,五分钟就到了,可是路边空空荡荡,哪里还有余棠的影子? 苏朔在周围转了几圈,气还是不顺,打电话喊了个人帮他看着车,自己去附近的酒吧消遣。遇到两个一起玩过的朋友,问他这么长时间没见是不是从良了,苏朔干掉一杯酒,摇摇食指说:“我的字典里就没有‘从良’两个字。” 嗨到半夜,苏朔谁都没看上,光坐在那儿喝酒。朋友a打趣道:“家里的媳妇儿如花似玉,咱们苏少爷这是看不上外头的庸脂俗粉咯。” 朋友b道:“那能比吗,余天王的儿子,那端着的清高劲儿,跟旁人肯定不一样。” 朋友a喝多了没正形,一脸淫笑:“我还没上过这一款的omega呢,不知道在床上是不是跟平时一样冷冰冰的。” 苏朔歪着嘴角哼笑一声,没说话。 圈子里几乎没人不知道苏朔和余棠感情不和,朋友b见苏朔不生气,胆子就大了起来:“omega嘛,再清高也是装出来的,到了床上都浪翻天,是不是啊苏哥?” 朋友a接话道:“听说c大有个校花,人前学霸,人后荡妇,上过不知道多少alpha的床,我看啊,她那些所谓的奖学金也是给校领导陪睡得来的,越是清高的omega,上起来就越是……” 苏朔摔了手中的杯子,腾地站起来,上前两步,照着朋友a的脸就是一拳。 场面一度陷入混乱,陪酒的omega吓得尖叫,提着裙子拔腿就跑。苏朔为了在父亲面前装样子安分了两年,拳头的结实程度较从前比也毫不逊色,两个朋友被揍得一脸懵逼,还手的机会都寻不到。 从酒吧出来的时候酒劲犹在,苏朔脚步虚浮,干脆叫了个代驾,自己倒在车后座睡觉。白天余棠在后座待过,还留了点恬淡的信息素香,苏朔深深嗅了几下,体内的躁动因子慢慢沉淀,闭上眼睛就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抵达山脚下天已经快亮了,刚经历一场春雨,山间雾气迷蒙,老远看见小屋朦胧地亮着灯,苏朔以为是小omega给他留的,胸中憋了一整晚的浊气顿时散去七八分。 他边走边整了整凌乱衣襟,还蹲下擦了擦被泥水碰脏的皮鞋,人靠衣装马靠鞍,全校最帅的alpha也要注意形象。 走到门口,发现木门虚掩着,再走近点,听见里头传来对话声。 “下回再碰到这种事直接打我电话,我这阵子都在李婶家住。” “麻烦你了。” “别客气,举手之劳。话说你一个omega住在这儿也不害怕,这山里有大灰狼哦!” “不怕,没有。” “哇,你会做饭啊?” “嗯。” “现在都讲究三性平权,会做饭的omega越来越少了。” “嗯。” “这个看起来好好吃,我能尝一尝……” 话还没说完,苏朔就一掌拍开木门,扬声道:“不能。” 余棠闻声抬头,看到是他,又转回去,不慌不忙地把一个装满饺子的食盒盖上,打开冰箱往里面放。 另一人也只是起初吓了一跳,看清楚来人,脸上便带了笑:“大哥,这么巧?” 苏朔心道一点也不巧,面上却不表露分毫,大大方方地走进屋,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岔开腿一副主人的样子,皮笑肉不笑地说:“下午没在家碰到你还挺遗憾,我们小砚砚最近功力见长,一招移形换影炉火纯青,眼睛一眨,就跑到山上来了。” 苏砚靠着灶台,顺手帮余棠关了个冰箱门,说:“哪里哪里,我是在这儿度假,跟大哥蹿上蹿下的劲头是不能比的。” 苏朔的脸部肌肉微不可查地僵了下,随即站起来,大步走到苏砚跟前,指着他冲着余棠道:“还没给你介绍,这是我亲爱的弟弟,苏砚。”转而手臂一勾,揽住余棠的肩,对苏砚道,“这是余棠,你大嫂。” “大嫂”两个字特地加重咬字,说得掷地有声。 苏砚不以为意:“我们认识,不劳烦大哥介绍。” 苏朔看向余棠,余棠闻到他身上的烟酒味,皱了皱眉,挣开他的怀抱,转身继续包饺子。 这态度等同于默认他俩认识,苏朔又开始百爪挠心地烦躁。 以一家之主的架势将苏砚强制“送”出门后,苏朔理所当然地问余棠:“他怎么会在这里?你跟他怎么认识的?” 余棠指了指屋顶:“灯泡坏了,打电话给李婶,他来修。在山上碰到过。” 苏朔又问:“你知道他是谁?” 余棠:“以前不知道,现在知道了。” 苏砚便是苏朔同父异母的弟弟,也是个alpha,比他小一岁,今年刚满20。 省去了解释的麻烦,苏朔松了一口气,说:“知道就好,以后看见他绕道走,别跟他废话。” 余棠修长的手指熟练地在饺子皮上翻飞,捏出一个个漂亮的褶,头也没抬:“为什么?” “这还用问?”苏朔提高嗓门,“他是我弟弟。” 余棠放下一个形状饱满的饺子,偏头看苏朔:“那又怎么样?” 苏朔蒙了一瞬,他把自己放在家属的位置上,完全不觉得这个要求有什么不对。 “只有你能交朋友?”余棠紧接着反问。 苏朔哑口无言,再迟钝也察觉出余棠在跟他抬杠,一时不知该喜还是该忧,下意识先报备道:“我昨天只是喝了点酒,别的什么都没干啊。” 余棠收回视线,把案板上的饺子码整齐,往保鲜盒里装。 苏朔见他这副漠不关心的样子就着急,追着道:“真的,我不骗你,不信我打电话给今晚遇到的……”说着想起那两个朋友被他打进了医院,挠挠头,改口道,“不信你闻闻我身上,没有别的omega味儿。” 余棠不理他,径自抱着盒子去开冰箱。 苏朔就当他信了,扶着冰箱门说:“苏砚这个人看着单纯,其实心眼特别多,接近你一定没安好心,以后要有事儿千万别找他,也别找那个李婶……” 余棠猛地大力甩上冰箱门,苏朔一个趔趄,险些栽跟头,低声下气这么久,忍不住“卧槽”了一声,怒道:“又发什么疯?” “那我找谁?”余棠道,“你说,那我还能找谁?” 苏朔先是听出他声音中的颤抖,抬头刚好对上他兔子般的红眼睛,一下子话都说不利索了,没底气道:“找……找我啊。” 余棠深吸一口气,像在忍耐什么,丢下一句“饿了自己煮饺子”,就转身回房间去了。 苏朔饿得要命,却不敢轻举妄动。 虽说是余棠自己要下车,可小omega心思深爱记仇,被丢在半路肯定得记恨他,在饺子馅里下了毒也说不定。 酒劲一过,想着被他丢在半路上的小omega不知道是怎么回来的,苏朔就彻底怂了,觉得自己这样简直没风度,小omega脾气倔,关音乐就关音乐呗,人家刚陪着他回家看了娘,他是哪根筋不对了非要跟他争个高下? 其实气的还是家里的态度,刚逼婚不到一年,就开始逼生,喘口气的时间都不给,简直把人当牲口。 还有那个苏砚…… 想到这里苏朔就坐立不安,苏砚是个什么性子,没人比他更清楚。小时候父亲送过他一辆限量版遥控汽车作为生日礼物,当晚家里电话就响个不停,全都是苏砚打来的,父亲被闹得没办法,又去国外定了一台新的送给养在外面的小儿子,结果第二天,那台重金订购的遥控赛车就被摔碎在家门口,原因是这台和苏朔的那台颜色不一样。 后来父亲但凡送他礼物,哪怕是生日礼物,都会准备两份一模一样的,另一份送苏砚,看上去里外和睦、皆大欢喜,实际上从没考虑过苏朔的感受。 苏朔曾经想过,要是他将来有了孩子,一定不会让这种事发生。 说到孩子,鬼使神差地想到母亲说的“生出来的孩子一定跟他一样聪明又漂亮”,苏朔出去抽了根烟,抽完还是蠢蠢欲动,洗了手便缩手缩脚地往卧室那边挪。 房门没反锁,他顺利潜入,见余棠又侧卧朝里,悄悄绕到另一侧,拎着被角掀开一条小缝。 余棠果然没睡,抽了两下鼻子,蜷着身体往被子里躲,下巴被苏朔掰个正着,抬头的时候眼角还有未擦干的泪痕。 苏朔惊愕于他刚才没看错,余棠果然是哭了,紧接着视线就被余棠脑门上鼓起的大包吸引过去,这会儿迎着光看更加明显,拳头大小包红肿发亮,被周围白皙的皮肤衬得触目惊心,苏朔一下子乱了方寸,跑去厨房拿了几个鸡蛋,回来的时候拖鞋都跑掉一只,顾不上捡,抱住余棠就往他脑门上按。 余棠由着他他摆弄一阵,实在受不了,小声道:“一个。” 苏朔专心按摩:“嗯?” “一个就够了。” “哦、哦。”苏朔愣愣地放下两个鸡蛋,用剩下的一个慢慢地揉,边揉边皱眉,“啧,怎么这么娇气,撞一下椅背就弄成这样……” 余棠在他怀里小声嘀咕了一句什么,苏朔没听清,附耳过去:“说什么?大点儿声。” 余棠木着脸摇头:“没什么。” 拿着一只被手掌捂得温热的鸡蛋走出卧室,苏朔径直去厨房,煮了锅开水下水饺。 水饺是猪肉馅,里头都放了剁碎的辣椒块,很合他的口味。 刚才余棠说话的声音虽小,然而距离这么近,他没道理听不清楚。 余棠说:“那你还喜欢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