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面包是一种生活

    当他的手缩回来的时候，已经多了一个不起眼的袋子，里面钱币碰撞的声音非常清脆。

    有经验的商人和盗贼可以通过这种声音分辨出钱袋子的价值。

    打开袋子，里面大概十来枚银鱼，还有大几十枚铜蝎，色泽暗淡。

    这就是这个家庭目前的积蓄，自从罗亚开始做佣兵赚钱以后，家里逐渐开始富裕起来。

    猎户并不像农民一样蓄养鸡鸭鱼来赚钱，而很大一笔积蓄最近用在了罗亚身上。

    顾洛川从袋子里拿出一把，摩挲了一下冰冷的金属硬币。

    或许是因为热爱古代文化，他对于古硬币可以说是无法拒绝的喜欢，这一瞬间，顾洛川觉得他爱上了这些小家伙。

    也许，穿越到这个世界也还不赖呢……

    短短地欣赏了几秒，他从里面挑出来几枚面值为一的铜蝎，珍而重之地放进斗篷内侧的口袋里。

    做好这一切，他拿上自家做的皮袋子，快步走向了门边。

    劳勃已经用完早饭，去了侧房拿草叉叉着草料，背对着准备出门的罗亚。

    顾洛川在门前扯了扯兜帽，临走之前瞥了一眼忙碌中的父亲，拉开大门，小心地掩好而出。

    清晨的森林阳光灿烂，透过重重绿叶缝隙，形成了完美的丁达尔效应。

    从前只在网络中见过这样的自然美景，顾洛川不由得久久驻足，仰望着森林的天空。

    此时已经是一月，但兰斯王国位居丘陵平原地带，而劳托镇离广袤的渊洋不远，伊利亚森林的水汽很大程度上一直保持着与渊洋之间的持续循环。

    因此，同时有着靠近海洋和森林的双重调节，劳托镇的气候常年保持稳定。

    夏天不算热，冬天不算冷，要不是有着耕种季节的轮回往复，很容易让人忘记四季。

    唏律律……马的叫声从门旁边的棚子里传来。

    是的，虽然只是一家猎户，劳勃仍然为自己当战士的儿子购置了战马。

    哪怕不是非常好的马种，但是简易马厩里的那匹年轻的栗色公马依然看起来气宇轩昂。

    筋rou发达，皮肤饱满有光泽，线条优美，面部瘦削，眼睛大而圆润，耳朵紧凑短小，鼻子吐纳有力，四蹄站立稳如木桩……

    这怎么看都是一匹上好的战马，而不是劣等的用于拉货的驽马，并且很明显营养充足，被料理的很好。

    顾洛川忍不住走到自己的马儿面前，谁家男的小时候没有过骑马驰骋的梦想呢，而穿越以后，梦想的实现就在眼前。

    他伸出右手，马儿顺从地把头靠了过来。

    顾洛川兴奋地由上而下抚摸自己爱马的鼻梁，感受马儿坚韧有弹性的皮肤，还有飞白的花色标识。

    “好艾勒，乖孩子”顾洛川完全继承了罗亚对爱马艾勒的喜爱。

    艾勒十四手半将近一米五的身高、宽阔的前额和一双小耳朵，标记着它是一匹标准的冷血马种。

    本来一匹优良战马的价格一般不低于十金龙，然而艾勒这匹马是被劳勃从马商手里的瘦弱马驹中挑出来，只花了四十银鱼，约五分之一金龙。

    当时它还骨瘦如柴，好像未来连当驽马的资格都没有，只会在成长的过程中夭折。

    神奇的是，在劳勃的照料之下，艾勒逐渐健壮起来，越来越高大，最后长为了一匹良驹。

    顾洛川只顾着和自己人生第一匹战马交流感情，完全没注意到劳勃已经选好草料，提着草叉把干草放进马厩的槽里。

    “别打扰艾勒吃草了，还不去把面包买回来”劳勃在顾洛川旁边头也不偏地说道。

    顾洛川顿时失去笑容，好在兜帽很好地帮他掩盖了表情。

    “好的父亲，我明白”他赶忙向着镇子的方向走去。

    劳勃默默地给艾勒上草料，末了还在里面打上两个鸡蛋搅拌，保证基本的营养。

    ……

    森林里面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就成了路。

    顾洛川现在走的就是一条土路，完全是人为践踏出来的小径。

    所以对于外来的人来说，在伊利亚大森林里迷路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顾洛川轻车熟路，很快就从森林外围走了出来。

    一离开树冠层的庇护，冬日的阳光直接照在他的脸上，让他下意识拉低了一点兜帽。

    将森林与平原划分开的是一条河流，这条常年不会断流的河水是泰伯瑞斯河的支系。

    泰伯瑞斯河的地位相当于前世的黄河和长江，并且直接贯穿了兰斯王国王都兰斯。

    也就是说，理论上从劳托镇走水路出发可以直接去到王都。

    但是这条河流并没有给劳托镇带来交通方面的经济效益。

    能在泰伯瑞斯河通航的船只都开不进这边的支流，而私人小船也很难安全地航行在汛期的泰伯瑞斯河。

    河流出产的鲑鱼都供应给了劳托男爵的城堡，而其他水产诸如螃蟹、鲈鱼等则成为了当地农民除了奶酪外的第二蛋白质来源。

    顾洛川走过老桥，镇子也临近眼前，镇口处的瞭望台和卫兵正在换班。

    商人则在桥头贩卖一些生活必需品，小到梳子、瓶子和针线纺锥，大到亚麻布匹、麻绳和硬皮革，无所不有。

    这个时代的乡下当然不存在下水道和清洁工，污泥和牲畜产生的臭味此起彼伏，顾洛川略微弯腰，低头穿过镇子的大道。

    一路前行，不少衣衫褴褛，面色蜡黄的孩子在追赶着鸡鸭，完全不顾大人的呵斥。

    一位裙摆肮脏破旧的妇女站在自家门前，拿着一个木簸箕，表情麻木。

    只有当那群小孩在眼前跑过时，才有些许的神色出现，似乎是怀念小时候的自己。

    顾洛川超过了她，拐向右侧，停在“戴纳面包房”前。

    在这个时代，乡下的面包都是一个镇子共用一个大烤炉。

    为了节省燃料，都是妇女们在一个月的某一天相约去磨面粉，第二天一起制作面包。

    靠近森林的那一边，老旧的风车磨坊和近几十年新建的水力磨坊并存，都是劳托男爵的产业。

    妇女们把黑麦粉扛到磨坊，交纳费用，再把磨好的面粉扛回家。

    一次开炉通常会制作十天到半个月份量的面包，做好以后，用大盘子扛到烤炉，由面包师统一烘焙，排队烤成面包。

    劳托镇的面包师是一位六十来岁的老爷爷，叫zuoai尔顿·戴纳。

    听说年轻时候是给男爵的农场料理牲畜的，还作为征召兵上过战场，但是从罗亚有记忆开始，他就在这里为一个镇子的人烘焙面包了。

    罗亚家里没有自己的田地，需要面包只能来面包房买现成的。

    这些面包都是用男爵名下土地出产的粮食制作的，除了拿去精细制作成白面包之外，劣质淘汰的部分就卖给脱产者和酒馆。

    “戴纳爷爷，12磅黑麦面包。”

    “哦，小罗亚，劳勃呢，我今天刚刚见他交税回来，还没来得及跟他说说话呢”爱尔顿笑眯眯地问道。

    “父亲他在家里喂马，戴纳爷爷，你知道的，艾勒一餐得两个鸡蛋呢。”顾洛川依着罗亚的习惯回答。

    爱尔顿笑着拿大铁钳子夹取黑面包，一边说道：

    “现在你已经长大了，我们的佣兵新秀~前些天我也看到了你们猎杀的魔兽，霍，当初我在特莱泽那边都没有见过这样大的狼，跟这种猎物比起来，战场上的士兵都不算什么咯。”

    说话间，他将称量好的十三条黑麦面包装入了顾洛川自带的皮革袋子里。

    本来应该是十二条标准一磅一条的面包，但是在罗亚的记忆里，不管他哪次来买面包，爱尔顿都会额外附赠一磅给他们家，妥妥的特殊对待。

    “嗯，你也有了自己的坐骑，艾勒我看着它可是难得的好马，军队里这种马也不多见哦，这样下来，你很快就能赚到钱，好好改善一下生活。”

    如果罗亚能顺利成为正式佣兵，确实能让父子二人的家庭从小康走向富裕，但是没有踏入非凡序列，很难这样的转正机会。

    在罗亚的幻想里，曾经想过赚到足够多的钱，就让逐渐年迈的父亲搬到城里去。

    他不敢奢望王城的房屋，只希望能租赁一套公爵直属领地里偏郊区的两层别墅，一定要有大阳台和盥洗室，客厅的壁炉要常年不熄，地下储藏室也会囤满了食物和酒水。

    这倒不是奢望，只要能成就超凡，干个几年刀尖舔血的佣兵生涯，能活下来的话，攒下几个金龙不是问题。

    进，可以买上一套上等鳞甲，继续赚钱，退，可以在公爵领落户，买上一套郊区别墅给父亲养老。

    然而，这一切的前提是能成就超凡，成为法师不敢奢望，但成为一位魔武士或者战士还是可以期望一下的。

    考虑到自己并没有完全继承罗亚的聪明才智，顾洛川对戴纳爷爷的期许就有些心虚和尴尬了，只能干笑着回应。

    戴纳爷爷一摊右手道：

    ’“4个角子，我的好小伙。”

    “4铜蝎，上次不是要4个半吗？”顾洛川下意识问道。

    收成不好的时候更是会涨到5到6个铜蝎，饥荒和战争年代则完全没有上限。

    爱尔顿目光暗淡，说道：“因为大帝离我们而去，男爵大人决定下调面包价格，并且这个季度，磨坊免收费用。”

    他顿了一下，又接道：“你父亲应该知道的，领主大人也降低了税收。”

    顾洛川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只记得确实因为兰斯国王逝世，整个人类世界都在表示哀悼。

    至于为什么趴在农民头上吸血的封建领主会如此仁慈？

    那也只能感谢伟大的索尔金大帝生前把所有旧贵族都干趴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