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那房间甚至都不可以称之为一个房间。 宣语虹气的额头都在痛，入目所及一片阴暗潮湿，连个像模像样的床都找不到，脏的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就是宋家的杂货间，都比这里要宽敞舒适！ 宣语虹的胸膛剧烈起伏，她用尽力气才压抑住自己咆哮的欲望，但是眼睛还是烧红了，她低声吼道：“——你们就让璐璐睡这种地方？” 说好的千娇百宠呢？ 不仅是宣语虹，就是宋玉俊的脸色都很难看，张平爱向来懦弱，这时候已经说不出话来了，林志国垂死挣扎，“……这不是她的房间！” “只是因为她总是去跟那些小混混小太妹出去胡闹，我们才关她几天禁闭而已！” “璐璐的房间在那里——” 林志国随手一指，宋兰璐好整以暇地问道：“那里以后就是我的房间了吗？” 林志国还没有来得及说话，林一文尖利刺耳的声音就响了起来，“那是我的房间！” “我的！我的！家里的一切都是我的！” “你这个杂种，没有资格——！” “你这个垃圾！你这个杂种！” 林一文对自己的东西有着强烈的占有欲，被宠坏了的熊孩子都这样，而且刚刚宋兰璐和林一文还发生了一些冲突，这个熊孩子向来不把他名义上的姐姐当人看，在宋兰璐手里吃了那么大的一个闷亏，又怎么可能忍得下去？ 林一文这声尖叫，瞬间将气氛推向一个高潮。 宣语虹气的手都在抖，被愚弄被欺骗的愤怒让这个贵妇人再也压抑不住自己的情绪，开始愤怒地咆哮，宋兰璐乖乖巧巧地站在一旁，垂头不语。 安静、沉默、瘦弱，甚至还有些瑟瑟发抖。 宣语虹扭头看了宋兰璐一眼，只感觉自己的心都是一痛，这才是她的亲生女儿啊，她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女儿，竟然在她不知道的时候，被虐待折磨成这个样子吗？ 她看起来又瘦又小，身上的衣服都看不出最初的颜色，这么脏的衣服在他们家里连抹布都配不上，但是她还穿在身上。 宣语虹在那一刹那，只感觉自己的眼角都有些湿润。 ——她的小女儿啊，到底在这里过得是一些什么日子？ 宣语虹心底的愤怒越烧越旺，林志国和张平爱完全没有招架之力，宋兰璐的唇角不易察觉地勾起，带出一抹近乎于嘲讽的弧度。 上一世宣语虹她们来接她的时候，她还是那个受尽折磨虐待的小姑娘，什么都不敢说，什么也不敢插嘴，就这么坐实了林志国一家将她当做掌中宝的“事实”，以至于后来她终于有了能力，可以报复这恶心的一家人的时候，还被冠上了“忘恩负义”、“冷血残忍”等等一系列头衔。 非但没有报复成功，还在宋丹青的推波助澜之下，被迫给林志国一家人道歉，让这一家子人渣得了不少好处。 着实是奇耻大辱。 那时候，是她和宋丹青斗争白热化的开始，但是最后的最后，还是她输了。 说出去有谁会相信呢？ 宋家放着受尽坎坷、折磨、虐待的亲女不去疼，转而将宋丹青疼到手心里，她付出了那么多，努力了那么久，得到的也不过是客气和疏离，她想要来自母亲的一个拥抱，都得不到。 不过没关系。 宋丹青不是喜欢宋家，想要宋家，誓死都不肯将宋家还给她吗？ 没关系。 这辈子，她压根就不会跟宋丹青抢。 宋丹青想要的，她统统都让给宋丹青。 只是。 宋兰璐的唇角带出一抹诡异的弧度，她的眼睛平静而深邃，如大海一般。 ——她要收取一点点“小小”的“利息”。 宋兰璐再抬起头的时候，事情已经告一段落，林志国脸色很不好看，张平爱脸色惨白，神情惶恐，就是林一文，似乎也感受到大人的情绪，有些不安的模样。 宣语虹冷哼一声，似乎是顾忌着宋兰璐在场，她冷笑道：“我希望在接下来的二十四个小时内，你们可以给我一个让我满意的答案。” “不然——” 宣语虹轻蔑一笑，扭头拉着宋兰璐向外走，她的步子很稳，就像高傲的女王拉着她的公主一般，气势逼人。 “你们不会想知道结果的。” 宋兰璐微微垂眸，眼眸里闪过一分笑意。 这一次，谁也不要想趴在她的骨头上吸血。 她不允许。 看着那三个人离开的背影，张平爱不免有些发抖，她面前的那个男人散发着强烈的戾气，她的眼眸中不免带着几分惊惧。 自从有了林兰璐，这个男人的那些拳头再也没有落到她的身上，到底不是她的亲生女儿，她对那个孩子也没有多少感情，她连自己都顾不过来呢，哪里还有心情管别的孩子？ 张平爱小心翼翼地后退，模样惊惧而不安，但是她的动作还是让林志国发现了，林志国暴戾地看着她，阴森森地问道：“你往哪里跑？” 张平爱差点惊叫起来，她猛地摇头，惊惧道：“……我没有……我没有……不是的……啊……！” 林志国刚刚受了气，哪里忍得住？ 顺手抄起什么就打到了张平爱的身上，张平爱尖叫连连，林志国却完全不在乎，自顾自地把人暴揍了一顿，然后一脚把人踹了出去，厉声喝道：“还不去做饭？” 张平爱脸上青一块紫一块，每走一步都疼的厉害，她已经好久没有被打过了，这一顿毒打让她整个人都处于一种惊惧的状态里。 这个时候，她突然开始怀念林兰璐了。 如果那个女孩子在这里，起码挨打的那个人，不是她…… 张平爱忍着疼从厨房切菜，差点切到自己的手，外面她的丈夫正哄着小孩子，满不在乎地大笑道：“宝贝，放心，爸爸什么都给你买！” “那个小贱人走了怕什么？ 我们还有一个小贱人呢。” “宋家不想把那个贱货还给我们，就得拿钱。” “到时候，爸爸给你买下个游乐园都可以！” 外面传来孩子的叫声和欢呼声，张平爱眼眸里慢慢染上惧怕，他竟然……他竟然要对她的女儿下手吗？ 她的女儿……那个娇娇软软的小姑娘…… 她曾经偷偷去看过，那个小姑娘被娇养着，如同一个小公主一样，穿着崭新的校服，被同学簇拥在中间，那么幸福而快乐。 ……他竟然要去夺走那个小姑娘的幸福吗？ 不——！ 张平爱在心里尖叫着，不可以，不可以……！ 车子缓慢地行驶着，宣语虹看着自己身边的小姑娘，有些犹豫得像另一侧坐了一点，这种有些嫌弃的举动让她有些尴尬，不由抬头问道：“……璐璐，你在哪里读书啊？” 宋兰璐垂下头，低低道：“十三中。” 十三中，著名的混混高中，里面的学生都是混日子的，还有个太妹混混聚集地的“绰号”。 宣语虹愣住了，她急忙问道：“为什么去十三中？ 是成绩不好吗？ 没关系，妈妈可以给你请家教，你妹妹的成绩也很好，可以让她辅导你。” 宋兰璐微微抬头，露出了一个有些乖巧的笑容，她低低道：“我没有其他的选择。” 曾经，因为自卑和懦弱，宋兰璐什么都不敢说，默认了许多帽子在自己头上，但是这一次，她可不打算给自己什么乱七八糟的帽子了，她更愿意主动出击。 宋兰璐抬头看看宣语虹，又马上低下头去，好一会儿，才低低地问道：“……你真的是我的妈妈吗？” 宣语虹没想到她会问这个，连忙点头道：“当然。” “那你会爱我吗？” 宋兰璐深深地垂下头，一双手都搅和在了一起，可见其紧张。 宣语虹笑了一下，温柔道：“当然了。” 宋兰璐猛地抬起头来，眼睛湿漉漉的，她死死地咬住自己的下唇，似乎生怕自己痛哭出声。 宣语虹的心倏地一痛，对面前这个生疏而狼狈的女儿，突然有了一丝奇妙的认同和心疼。 “我过得很不好……”宋兰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知道宣语虹和宋玉俊并不爱她，上辈子她的穿着跟这一次没有任何区别，但是宣语虹和宋玉俊很随意地被林志国和张平爱搪塞了过去，没有任何怀疑。 他们真的看不出不妥吗？ 当然不是。 只不过为了他们的宝贝养女宋丹青，他们牺牲了她。 宋兰璐心里带出几分凉薄和嘲讽，面上还是一副委屈、难过又倔强的模样，她并没有诉苦，说了那一句话之后，就将嘴巴牢牢地闭起来，小声地问道：“……我能抱抱你的胳膊吗？” 这个时候，宣语虹又怎么会拒绝？ 宋兰璐小心地抱着宣语虹的胳膊，那小心翼翼又格外依恋的模样，让宣语虹的眼眸都有些湿润，这是她的女儿啊，她十月怀胎的女儿啊。 她是那么的依恋自己。 在过去，还不知道吃了多少苦。 她要好好补偿她的女儿。 这个时候，宣语虹终于有了一种血脉相连的感觉，那种骨肉至亲之感，即使十几年没有见过，也无法消磨下去。 她张了张口，有些更咽道：“……孩子。” “我的孩子……” “妈妈爱你……” 宋兰璐觉得有些嘲讽，但是她并没有展现出来，只是用那一双湿漉漉的眼睛静静地凝视着宣语虹，像一只初生的幼崽一般，带着满满的亲近和信赖，让宣语虹心里更为酸涩。 宣语虹主动抬起手来，摸了摸宋兰璐的头发，作为鼓励和安抚。 宋兰璐闭上了眼睛，唇角似乎带着笑意。 ——妈妈，这可是你主动说的爱我哟。 ——要坚持下去哟。 ——要不然，璐璐可是会生气的呢。 车子终于停了下来，宣语虹拉着宋兰璐的手走了下来，她柔声道：“你有两个哥哥一个弟弟一个妹妹，他们都在家里等着你呢。” “璐璐，我们回家了。” 回家？ 不不不。 这是回到战场。 宋兰璐的眼眸里带着几分笑意，似乎是乖巧地点了点头，宣语虹心里对她的愧疚更加深了一层。 宋兰璐平静地看着那一栋别墅。 这是她永恒的心魔。 她在修仙世界，最终也没能走上高峰，因为她从来不曾放下。 那无数个日日夜夜的痛苦、绝望、悲伤和挣扎，牢牢地困住了她的心，在之后的每一个世界里，都不曾放过她。 不过没关系，她回来了。 这一次，她会亲手将自己从心魔中拯救出来。 去过修真界，哪能不成仙？ 她只要得道成仙！ 走过心魔，得道成仙。 宣语虹低低地交代着什么，这是一个和曾经那一世完全不一样的开局，所以这一次，她一定会是赢家。 也一定会放下。 大门被推开了，一个娇俏的少女声音传了过来，带着惊喜，“妈妈！爸爸！” 空气中传来了一股食物的香气，甜美的少女拉着宣语虹的手撒娇，宣语虹点了点她的额头，亲密地说着什么。 仿佛将旁边的宋兰璐遗忘一般。 这对于那一世的宋兰璐来说，是羞辱，是挑衅，但是对于现在的宋兰璐来说，这只是个好笑的游戏。 现在的宋丹青，还是太嫩了一些，连这种手段都使的这么小家子气，真是有意思。 “啊，”宋丹青小声地叫了一下，然后对宋兰璐伸出了手，满怀笑意地说道，“这是姐姐吧？ 我是丹青，很高兴见到姐姐。” 宋丹青吐了吐舌头，娇笑道：“我早就想要个姐姐了。” 宋兰璐对着她笑了一下，小声道：“我也很想要个妹妹。” 宋兰璐似乎有些羞涩。 宣语虹见两个女儿相处的好，脸上的笑意更多了一些，她将宋兰璐和宋丹青推向餐厅，笑道：“好了好了，先吃饭，一会儿再聊也没有关系。” 其他人都在餐厅等着，看到桌子上摆放的一系列的餐盘，宣语虹微微蹙起了眉。 星朝餐，有着严苛繁琐的礼仪和复杂的工具，璐璐怎么会用这些东西？ 还不得闹出笑话来？ “这晚餐谁准备的？ 我不是通知过，要准备华餐的吗？” 宋丹青楞了一下，有些小心地说道：“……对、对不起……” 她手足无措地说道：“是我做错了吗？ 我想着姐姐回来，要做顿大餐欢迎姐姐，所以才……” 宋丹青看起来又慌张又害怕，模样怯怯的，宣语虹哪里舍得怪她？ 丹青又不知道璐璐过得什么日子！ “哎呀妈，星朝大餐多好啊，多适合欢迎妹妹啊，丹青一片好心，某些人还能不知足？” 一个有些浪荡的青年满不在乎地说道。 “老二你闭嘴！” 宣语虹瞪了他一眼，然后领着宋兰璐坐下，将宋兰璐安置在自己身边，打算宋兰璐要是不会弄，她可以帮她弄。 “丹青，你先坐在老二那里，”宣语虹温柔道，“好不好？” 宋丹青哪里能够说不好？ 她心里暗暗咬牙，面上还是一副甜美乖巧的模样，脆嫩嫩地应了一声，就坐在了宋臻飞的身边。 宋丹青垂了垂眸，暗暗劝慰自己，没关系，母亲不过是看她可怜而已，才让她坐在那个地方。 星朝餐她从来没有吃过，一会儿准得出丑，母亲又怎么可能会喜欢她？ 母亲最喜欢的，还是自己。 别担心。 宋丹青在心里劝慰自己，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跳的还是很快。 从刚刚看到那个脏兮兮的姑娘开始，她就涌上了一股强烈的危机感。 宋丹青总感觉，她会被现在这个又脏又丑又狼狈的人抢走一切。 但是她不能……她不能失去这一切！ 绝对不能。 佣人们将一道道菜送了上来，宋兰璐的眼眸里闪过一分笑意。 果然还是和那一世一样的节奏啊。 曾经的宋兰璐自卑胆小又懦弱，什么都不会，自然是闹出了一系列的笑话，也更让宋家的人讨厌。 但是这一世的宋兰璐，又怎么可能不会星朝餐的这点子礼仪？ 什么叫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什么叫做害人者必自毙？ 今天，她就让宋丹青好好体会一下。 这是她作为“姐姐”给宋丹青上的第一节课，不收学费的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