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爱难守（1）

    尽管已经到了盛夏，但伊侬神庙的早晨依然有些清凉。

    太和神殿的空中花园飘着薄薄的一层雾气，园子里还没有人，但汲取了露水的鲜花已经争相怒放了。红楹树林里的絮状花簇喷出枝头，在洁白剔透的墙壁映衬下好像渲染在白色绢布上的一片艳丽红霞。

    微风徐徐吹来，枝叶微微摇曳，晃出枝头一缕鲜红的花絮。花絮随风飘荡，绕过拱顶，穿过白色的窗棂，轻轻落在了凌小曦房间的窗台上。

    成越坐在凌小曦床前，凝望着她略显苍白的脸，心中有些悲凉，却还是涌动着一阵阵的幸福。他什么都不求，只求可以留在她的身边，看着她，守护她，直到自己生命的结束。

    “成越，你又来看圣女了？”

    身后突然传来座前祭司的声音，他回过神来，马上站起来弯腰行礼。

    “座前祭司，您也过来了。”

    “嗯，和你一样，一直都担心着圣女，所以早点过来看看她。”座前祭司说着，走到凌小曦的床前，然后把手轻轻放在她额头的上方，片刻后拿开了。

    “座前祭司，圣女什么时候才可以醒过来呢？”

    “再过几天吧。她的元气伤得太重，虽然服用了祁魂果，但元气要重新凝聚起也需要些时日。不过你也不用担心，等她醒来好只要再好好调理一段时间，也不会留下什么后患。”

    成越点了点头，望向了凌小曦，座前祭司却打量起他来。

    “成越，你是刚从军中回来吧？”

    “呃，是的。从昨天开始，黑骁团就开始暗中调动，好像是猜到我们会发动进攻。我军不敢贸然行动，只是派出了两支精锐部队，一直队伍伪装成缅杜卡林的部落军，从齐肯贝贝山的南侧潜入羊岭山腹部地区，另一支队伍则经由勒胡山绕过黑骁团防线，到达他们的大后方后潜伏起来，等待为我军的进攻做接应。至于进攻的部署，我们也已经安排妥当，只要时机成熟，马上就可以展开行动了。”

    “好，军中有你我很放心——”座前祭司点着头说，又望向了窗外，“成越，今天的天气不错，我们也好久没聊天了，不如陪老太婆出去走走，怎么样？”

    “当然可以。”成越微笑着说。

    他们慢慢走在花园里落满紫色花瓣的小路上，清风徐徐，飘送着淡淡的花香。

    座前祭司突然停下了脚步，望向桥边一棵盛开着鲜花的树。那棵树只长着寥寥的叶子，然而枝头上却托着一朵朵像莲花一样的蓝芯白瓣大花，远远看去就好像一座独特的巨大烛台，在艳丽的花林里依然显得十分夺目。

    “成越，你看那边那棵雪茶灯，”座前祭司声音柔和地说，“那是已故圣女在我入主太和神殿那年亲手种下的。每次看到那棵树，我都会想起那天圣女对我说的那番话……”

    “圣女跟您讲什么了？”

    “她说，这棵树现在看起来虽然不起眼，但只要扎根于地上，很快就可以开出高雅脱俗的花朵，一年四季，从不间断。我身为座前祭司，必须要像雪茶灯那样把心扎根于娄枭大地。这样，心中的花才会像雪灯茶那样，盛放不衰，越发美丽。她的话我一直铭记心中。一眨眼五十八年过去了，送走了已故圣女，新的圣女也终于找到，可是，我却老了，也不知道能够扶助圣女多长时间……”

    “座前祭司，您身体安康，法力依然令所有人仰仗，成越相信您一定可以扶助圣女走上正轨的。”

    座前祭司微微笑了，“是呀，我也希望可以在有生之年完成这个愿望。”她说着，继续往前走去。“成越，你和圣女回来也有好几天了，你去见过珋霏了吗？”

    “我想……她现在还不想见我……”成越低声回答。

    珋霏私自闯入黑骁团营地的事他并没有向任何人提起，但他意识到，座前祭司可能已经知道了。

    “有的事情始终还是要面对的。”座前祭司语速很慢地说，“珋霏这孩子天资聪慧，只是一直受宠，做事难免有些任性冲动。正是因为这样，身边才需要一个她信服的人去指引她。你也知道，珋霏三岁的时候母亲就因为不慎滑入水潭去世，现在邢于又牺牲在战场上，你要替白达枭多多照看她才是啊——”

    “成越知道，等会回营之前，我会去看望她的。”

    “嗯——”座前祭司点了点头，转入一条铺着石阶的小路，向传来流水声的方向走去。“对了，成越，你知道天灵祭司曾经赐予你和珋霏婼蔓之约吗？”她看似无意地问道。

    “座前祭司，我和珋霏的婼蔓之约早在白达枭在世时就已经取消了！”成越显得有些紧张。

    “我知道，那是因为过去你和圣女之间的事情。不过现在情况不同了，你不重新考虑一下吗？”

    “我和珋霏只有兄妹之情，而且圣女因为成越的莽撞被封印了力量，我的性命迟早要拿出来的，我不想拖累任何人。”

    “那如果我说不需要呢？”

    座前祭司停下了脚步，望向了成越。成越一愣，也望向了座前祭司。

    “其实，即使圣女身上的封印不解开，她也可以用到部分的力量。现在她的全部力量已经注入神鸟圣石内，而你又因为传承了圣女气息而成为可以调动神鸟圣石的人，我一定会想办法，让你成为连接圣女和神鸟圣石力量桥梁的人。不过……”

    她停了下来，面露难色，似乎不忍心说下去，过了片刻才说：“不过，你对圣女的感情在伊侬神庙已经不是什么秘密，如果让你就这样留在圣女身边，难免会引起闲言碎语，这也是殿规不允许的。但是如果你有了家室，又能够以神庙勇士的身份克制自己的话，我一定为你排除障碍，让你在圣女身边辅助她。”

    成越吃惊地看着她，终于明白了座前祭司约他谈话的目的。他想不到居然从自己最为敬重的人口中听到这样的话，心说不出是难受还是愤怒。

    他苦笑了一下，问道：“座前祭司，您这算是交换的条件吗？”

    座前祭司深陷的眼睛也显得很难过，“成越，对不起，我知道你对圣女的用情很深，但小曦作为圣女，有着不可逃避的责任，而我们面对娄枭大地的生死存亡，也不是感情用事的时候……”

    “我就没有其它选择了吗？”

    “这是我想到的让你留在圣女身边的最好的办法，也是唯一一个办法。”

    成越注视着座前祭司，突然笑了，随后收起了笑容，悲痛的眼睛里流露出无比的坚定。

    “座前祭司，请恕成越难以从命。成越这辈子既然是为圣女而来，也只会为圣女而去。”

    “可是成越，你是勇士，她是圣女，这是永远都改变不了的，你就不能放下这段不应该的感情吗？游嗤和圣女的事情你也知道的，不是吗？”

    “成越从来没有想过要逾越自己的身份，也绝对不会罔顾娄枭大地的安危，我只是不想欺骗自己的感情。您的意思我明白，我不会让您难做的。从今以后……”他咬了咬牙，“没有您和圣女的传召，成越绝不会再踏入神庙半步！”

    “成越！”

    “座前祭司，成越军中还有要事，先行告退了！”他稍微弯腰行礼，便在座前祭司眼前消失了。

    在息攸树林里飞速地穿行，最后纵身跳进雪山泉水汇集而成的瀑布之中。成越摆脱狂躁的漩涡爬上一块巨石，然后站在瀑布下任由冰冷的水猛烈冲击他的身体。

    他的身体坚如罄石，但心却痛得不能自已。

    不求厮守，只求守护，可是……为什么连守护都这么难？

    “啊——”随着他一下声嘶力竭的大吼，瀑布和水潭里的水瞬间炸开了，伴着巨大的力量场向四周的密林波及而去，林子里的惊鸟争先恐后地飞出，远处传来野兽一阵阵惊恐的嗥叫。

    他又慢慢跪倒在地上，任由高处断流的水再次越来越猛烈地冲向自己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