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偿还（1）

    游嗤觉得自己越来越冷，他不知道这是因为他生命将尽所带来的感觉，还是因为自己的心已经死了……

    他甚至也不知道自己的血是什么时候流光的，他只是模模糊糊地看到了斐嫣在吸尽了他的鲜血后，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用曦灵权杖给他打来了一个温暖的光球，然后，他就失去了知觉……

    “游嗤……游嗤……”迷迷糊糊之中，他好像听到了一丝微弱的声音。

    是你吗？是斐嫣你吗？他想着，努力想睁开眼睛，却感到腹部一阵阵剧烈的疼痛。我怎么还有痛感？我还没死吗……他疑惑地想，然后强烈的疲劳袭来，难以抵御的困意又让他想睡过去。

    “游嗤……”那微弱的声音又传来，同时感到袖子被拉扯了一下。

    斐嫣！他的心里一紧，终于挣扎着把眼睛打开了一条缝，模模糊糊看到了斐嫣用权杖撑着身体跪在地上的身影。

    “斐……嫣……”他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努力让自己的眼睛不再闭上。

    “你……终于醒了……”他听到斐嫣低声说。视线开始逐渐清晰，他看见斐嫣对他笑了笑，但笑容却显得十分勉强。

    游嗤动了一下手指头，发现自己居然还有知觉。我真的还活着……他想着就要坐起来，但腹部的疼痛又一次剧烈地袭来。

    “不要……”凌小曦马上用手按下他，自己却失去了平衡，曦灵权杖倒在了地上，她也倒在了游嗤的身边。

    面对面地，游嗤终于看清了她的脸，强烈的恐惧立刻把他淹没。

    斐嫣嘴唇发灰，整张脸都看不见丝毫血色。她的目光似乎是落在他的脸上，却又空洞无神，完全失去了神采，眼睛里剩下的只有极度虚弱下的浑浊，而那沉重又困难的喘气声更是像敲着死神大门的催魂钟。这不就是当年她在玛邗部落元气耗尽的情形吗？！

    “斐嫣！”他惊恐地喊道，完全清醒了过来。

    凌小曦并没有理会他，只是咬紧牙想用手肘重新撑起身体，却还是一软，又倒在他的身边。

    “斐嫣！”游嗤顾不上身体的痛楚挣扎着爬了起来，“斐嫣，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这样？！”他把她抱住，声音在剧烈地颤抖。

    凌小曦努力平复下呼吸，才慢慢抬头望向他，“游嗤，你看……我没有食言……”她奄奄一息的说，“我答应过你，余生只跟你相守……我已经做到了，我没有骗你……”

    “斐嫣，不要说了……你不会有事的……你一定不会有事的！”游嗤忍着眼里的泪水六神无主地说，把她紧紧地抱在怀里。

    她的身体是那么的冷，即使是现在他因为重伤而没有一丝暖意，他依然可以感受到她从身体透出来的冰凉。

    不，我不能让她就这样离开我……游嗤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突然想起了曦灵权杖打过来的那个光球。是斐嫣救了我……是她保住了我的元气……既然我的命是她给的，我现在就还回去！

    “斐嫣，你不用怕，今天无论如何我都一定会救你！”他说完努力凝神静气，准备把体内的元气全部聚集起来。可是他把元气稍微一提，突然就窜出了一股力量，硬生生地又给压了下去。

    怎么会这样？他大惊，却也来不及多考虑，马上又集中起所有的意念，企图把这股外来的力量强行冲开。可是凌小曦却拉住了他的手。

    “没用的……”凌小曦努力提着气说，“你服了我的销元散……在明天日出之前，你不可能调出元气……”

    “我……我不信！”游嗤又惊又怕地望向她，马上猛地调起意念力，却给那股力量更加猛烈地反冲，喉咙里立刻涌上一股血腥味。

    “不要！”凌小曦紧张地抓紧他的手臂，却因为突然用力而一时喘不上气来，露出痛苦的神情。

    “斐嫣！”游嗤更慌了，又把她紧紧地抱住。

    他把脸紧紧地贴在她的发丝上，手足无措地说：“不怕……不怕……有我在，一定可以想到办法的……对，我们马上回去……奎连佽父一定可以救你……不，不行……他不可以……我应该送你回伊侬神庙……那里有祁祥圣果……没错，神庙大祭司座前祭司才可以救你……我现在就送你回去！”

    他说着抱起凌小曦就要站起来，但腹部的伤口却好像突然被撕扯开一样，剧烈的疼痛让他不由自主跪倒在地上。他用力喘气，咬紧牙忍着剧痛想再一次站起来，凌小曦悲伤地望向他，摇了摇头。

    “游嗤，太迟了……我服了蚀骨散，来不及的……”

    “蚀骨散——”游嗤的头好像又被猛地一击，惊恐地瞪大了眼睛。他想不到斐嫣为了求死，不但对他下了销元散，连自己也服下了剧毒。

    “斐嫣，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

    “既然一切因我而起……那么一切也应该由我来结束……”凌小曦气若游丝地说，挤出了一个笑容，而游嗤却因为如洪水般的恐惧几乎失去了理智。

    “不是的……要死的人应该是我……一切都是因为我……应该由我来结束……斐嫣，我还有血，吸我血！我的血一定可以救你！”

    他说着地上的匕首飞到了他的手里，他举起就要插入自己的腹部，凌小曦慌忙把他抱住了。

    “求求你……不要……血……血已经没用了……”她贴在他的胸膛艰难地说，“我……我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你听我说……”

    “不会的……你不会死的……我不会让你死的……”绝望的痛楚让游嗤全身都在颤抖，他拿起凌小曦冰凉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好像失去的魂魄一样，泪水滚滚流下，“都怪我……一切都怪我……你杀了我……你杀了我……”

    “游嗤……”凌小曦抬起头，目光却柔和而平静，“我知道你肩上背负的东西太多，我不怪你，你也不要怪你自己……斐嫣一生亏欠最多的人是你……不过情义两难全，我不可能和你在一起……我唯一可以偿还的，就是你的选择……游嗤，你不是没有退路……你好好听我说……等我死后，尽快去找戎郸……他是唯一一个可以利用神鸟圣石力量的人……我刚才已经把恢复的全部力量注入神鸟圣石……你让他去解开塞木司部落和玛邗部落的封印……而你的战士……同样饱受了失去家园和亲人的煎熬……他们一样想回头……所以，答应我……如果有机会了，为你自己，为你的战士重新选择，好吗……”

    “斐嫣……我只要你……只要你活着，我什么都答应你……我只要你活着……只要你活着……”游嗤盯着她的眼睛，前所未有的恐惧让他彻底冰冷。

    “对不起……游嗤……我真的要走了……”凌小曦的声音逐渐微弱，“你一定要答应我……一定要……”她慢慢地说，终于闭上了眼睛。

    “斐嫣！”游嗤的心好像突然停顿了，“斐嫣，快醒醒！快醒醒！”他惊慌地捧起她冰凉的脸庞，可是她却始终紧闭着双眼，“斐嫣！斐嫣——”难以忍受的悲恸汹涌而来，他仰天大喊，只觉得天昏地暗，所有的一切都随着斐嫣的离开结束了。

    斐嫣走了，我也该走了……他流着泪把她紧紧抱在怀里，感受着她体内的元气在一点点地消散，全身忍不住剧烈地发抖。我不会让你离开我的……我要一直守护你……无论到哪里，我都会守护你……

    寂静的夜，只有他用力喘气的声音。

    突然，隐隐约约的虬鹰叫声似乎在远处响起。戎郸！他猛然一惊，马上强迫自己凝神静听。又是高亢的一声熟悉的鸣叫。没错，是戎郸！他放下凌小曦立刻挣扎着站起来，然后踉踉跄跄向门外走去。

    夜幕之下，散落着轻如薄纱的云。

    他站在门口，把两个指头按在唇上，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吹响了口哨。这是他们曾经用来联络的信号，他们的坐骑都可以认出对方的口哨声。他一声接一声地吹，一声比一声急促。

    终于，在月亮银光的照耀之下，一个黑影穿出云层向着木屋疾速飞来。很快，卷席着一股狂风和水雾，成越骑着虬鹰降落在了湖面的平台之上。

    “快……快去救斐嫣……”没等成越从虬鹰上下来，游嗤就撑着门框指着屋子里说。

    成越远远看见染血的游嗤就知道事情不妙，再瞥见凌小曦倒地的身影和地上的匕首，还没等游嗤的话刚说完，就已经出现在凌小曦的身边了。

    “小曦！小曦！”他以为凌小曦只是被刺伤，却想不到情况居然是如此，在惊恐中脑子里有那么一瞬间完全空白，他把凌小曦紧紧抱住了。

    “快……把你的元气输给她……”游嗤喘着气催促。成越回过神来，稍微犹豫了一下。“你还等什么？！你想眼睁睁看着她死吗？！”游嗤用尽全身的力气喊道。

    成越不再犹豫了，闭上眼睛，凝神屏气，握住了凌小曦冰冻的手。他把元气源源不断地输入她的体内，然而她的元气几乎已经消耗殆尽，加上本元之气也受到毒力侵蚀，残余的元气依然在不断往外散失。

    成越不敢再保留了，调出全部的元气，顺着她极其微弱的脉搏输入她的体内。

    终于，他感受到凌小曦微弱却平稳的呼吸了。一想到如果再迟一点他们就会阴阳相隔，他就感到无比的恐惧和后怕。

    成越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气息，放开了她的手，带着怒气望向游嗤，“游嗤，小曦怎么会这样？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游嗤冷笑了一下，“你还有时间问这个……难道你认为事情的真相比斐嫣的性命更重要？”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斐嫣中了蚀骨散的毒……我劝你还是尽快把她带回神庙吧……”

    成越的心又慌了一下。他很清楚蚀骨散的毒性，即使他可以暂时保住小曦的元气，但剧毒依然会侵蚀她的身体，小曦的情况依然非常危险。他知道游嗤不会再对他说更多了，于是弯腰把凌小曦抱了起来。

    他大步走向门外，经过游嗤的身边，停下脚步转过身来。

    “看来你也受了重伤。”

    “怎么……你想这个时候给斐嫣报仇，对不？”他不屑地冷笑说。

    “就算我想杀你，也应该是在战场，而不是这里。”成越淡淡地说，一个小瓶子从他的衣服里飘了出来，落在了游嗤的脚下。“这是蚧槐散，你止了血再说吧。”

    成越说完就消失了，然后出现在赤目的背上。一张毛毯从屋子里飞出来，他伸手接着，把凌小曦包裹在他的怀里。

    一声长鸣，赤目卷起一阵大风很快就融入了幽深的夜幕。游嗤看着它逐渐变小的影子，刚才被埋葬的心似乎又有了一丝气息，却突然觉得腹部一阵剧烈的疼痛凶猛袭来，他低下头，才发现自己的衣服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被染成了一片鲜红。

    伴随着极度虚脱的感觉，他再也支撑不了身体，闭上眼睛沿着门框滑坐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