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负罪

    凌小曦看着神鸟圣石，心里升起一阵兴奋，可是还没来得及露出笑容，神鸟圣石的光就重新暗淡了下来。

    压制着失望，她深深吸了一口气，“不会的，既然神鸟已经给了我回应，我一定可以做到的！”

    她再次抬头仰望夜空，举高了手里的权杖。

    微弱的红光又从神鸟圣石中透出，光线逐渐变亮，使晶莹的圣石看起来鲜艳欲滴，她甚至已经可以感应到神鸟圣石的力量开始向外涌动！

    可是此时的她并没有感到一丝激动，反而被焦虑包围，一个个片段闯进了她的脑海：

    她利用自己的力量和成越的虬鹰建立了感应，她和沛麟都兴奋不已，沛麟的眼里突然露出了恐惧，游嗤突然出现了，带着愤怒向受了重伤的沛麟走来……就在此时，神鸟圣石闪烁了一下，周围又变得一片漆黑。

    凌小曦愣了一下，用力摇了摇头，试图摈除脑海里的杂念，但心里却更加焦灼不安了。

    不，我一定可以的，一定可以的！她自言自语地说，更用力地紧握权杖。

    可是又一次，又一次……她好像陷入了无法自拔的魔咒，墨黑的天空没有一点儿光线，幽深得如同掉进了黑洞，神鸟圣石始终都没有再亮起来。

    曦灵权杖倒下了，凌小曦低下头，慢慢地跪坐在地上。

    她再也忍受不住失望和无助带来的悲伤，低声抽噎起来。河底的水草顺着水流轻轻拂动，折射出微弱的蓝光，入夜后的营地显得更加安静了。

    河水在寂静中呜咽，凌小曦觉得自己就好像一只高高低低奔跑的旋转木马，尽管渴望奔向前方，尽管目标近得触手可及，但美景都只会和她擦肩而过，无论她怎么努力，都没有办法跑出固定的轨道。

    “小曦——”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从背后传来。凌小曦一怔，认出这是成越的声音，慌忙擦去脸上的泪水。

    “你……回来了？”她努力控制着自己带着哽咽的声音，刚想转身，成越却已经走到她身旁单膝跪下了。

    “你有没有受伤？”凌小曦紧张地打量他，而成越却温柔地端详起她的脸。

    “小曦，你哭了？”

    “没有……”凌小曦连忙低下头，用夜色把自己掩饰起来。

    成越伸出手，想为她擦去脸上的泪水，却在碰到她的脸之前又缩了回去。他咬了咬牙，望向了地上突然闪烁不定的权杖，心头感到一阵恐惧。

    “小曦，你刚才想调用身体的力量？”

    “嗯，可是我太笨了……”

    “你不可以！”成越冲口而出，凌小曦抬起头，露出了诧异的神情。

    看着她明澈的眼睛和依然湿润的睫毛，一阵不能自已的心痛突然袭来，成越转侧了脸，低声说道，“其实你不用勉强，等座前祭司回来了她自然会帮你的……”

    “恐怕来不及了……”她轻声说，拿起权杖站了起来，“今天你走后我就一直提心吊胆，担心游嗤会找你麻烦，不过真幸运，我在营地等了一整天都很安静……”

    “其实我们见过面了——”

    凌小曦的手一抖，权杖又倒在了地上。

    “你们见过面了？”她瞪大眼睛，想看清成越，然而微弱的光线让她只能看见他的身影。

    “放心，我们只是聊了一会，没有打起来……”他说着，一块发着柔和黄光的荧石从他手里升起，悬在了半空，给他们铺上了一层朦胧而温暖的光。

    “但他怎么可能会放过你？”尽管凌小曦看清了他的面容，但她依然不能相信。

    “可能是因为我们最深层的想法都是一样吧。”成越若有所思地说，“其实我们有很多相似的地方，如果不是立场不同的话，也许我们还真的可以成为朋友……”

    凌小曦先是一怔，然后就把目光移开了。

    “是的……“她声音很小地说，“也许你们曾经真的就是朋友……”

    成越抿了抿嘴，嘴边露出了一丝笑意，然后从衣服里掏出一个褐色的小纸袋，递了过去。

    “小曦，给你的。”

    “给我？”

    “嗯，我知道你一定会喜欢的。”

    凌小曦在他的凝视中接了过去。她轻轻地打开袋口，一阵清甜的香味随之飘来，里面装着像扁豆大小的鲜黄色的蜜饯果子。她马上想起来，这就是她曾经在梦中看过的戎郸送给她的栗莓子！

    “成越，你恢复记忆了？”她吃惊地看着他，心怦怦地猛烈敲击着她的胸腔。

    “记忆还是原来的记忆。只是当我在一位老人家的手里看到这些蜜饯时，不知道为什么就很想把它带给你，今天终于有机会了。”

    “呃……是这样……”凌小曦有点失望地说，片刻后又抬头望向成越，“成越，你相信人的灵魂会转世吗？”

    “当然，生长在这片土地的人都相信。”他平静地回答，“那你呢？”

    “以前不相信，现在相信了……”她说着，脸上浮出了一丝自我嘲笑的笑容，“以前我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为什么要活着，一直以来愿望就是可以过上简单平凡的日子。可是后来我才发现，这样微不足道的愿望对于我来说原来是一个奢望。从引路者到圣女艾琪可，短短的一年时间我却好像已经过了一辈子。经历了生死，经历了离别，经历了自己从来没有想过的事情，我发现，原来我来到这个世界不是为了这辈子而活，而是因为上辈子放不下一些事情，这辈子来把它彻底完结的……”

    说到这里，她的眼神逐渐暗淡下来。

    “可是，我却办不到……我的出现反而连累了更多的人……娄枭大地因我再次卷入战争，我的父母因我冒险，我最好的朋友也因我昏迷不醒……我的罪孽越来越深……如果让战士们知道他们拥护的居然是这样的一个人，他们肯定失望透顶了，对不对？”

    她咬了咬唇，忍住了眼里的泪水，然后挤出了一丝笑容，装着若无其事地抬头望向漆黑的夜空。

    “我好像已经很久没有见过星星了，真怀念依太湖上的夜空，现在那里一定很漂亮，浮着又轻又薄的云，还有多得数都数不清的星星吧……”

    “小曦，你跟我来！”

    成越突然拉住了凌小曦的手，凌小曦吃了一惊，在他转身之前把他的手甩开了。

    “成越，不要！”

    “小曦……”

    “我不会离开这里的！除非战争结束，否则我不会离开的！”

    “小曦，你又何必往自己身上背负这么多的包袱呢？难道你认为这样就可以结束这战争吗？”成越痛心地说。

    “但这起码可以让我的心好受一些！成越，你知道游嗤他为什么要发动这场战争吗？你知道他会为什么这么恨你吗？”

    “我知道！小曦，即使游嗤开始是因为斐嫣才发动这场战争，即使游嗤直到现在也没有放弃对你的爱慕，但这根本就不是你的错！如果没有人性的贪婪，没有权力的欲望，没有黑骁团战士的仇恨，这场战争也不会席卷这片土地，你明白吗？！”

    “你怎么会知道这些事情的？是游嗤告诉你的？”凌小曦惊讶地看着他，成越却摇了摇头。

    “小曦，也许我和你一样，都保留着一些记忆的碎片，我来到这个世界同样是放不下一些事情。我没有守护好你，所以又回来弥补我的过失。既然神鸟的意思不让你涉足这场战争，那就让我为你而战吧！”

    “不，你不能这样做！”

    听到他居然说出和游嗤相同的话，凌小曦的全身瞬间被恐惧包围。

    “不要为我而战！神鸟不让我恢复力量，是因为我上一辈子范了大错，它要惩罚我！我已经陆陆续续失去了朋友、知己，如果你再为我而战，那就是对我最大的惩罚，你明白吗？！”

    她生气地注视着他，眼睛却很快被悲伤所淹没了。

    “成越，如果说你犯了什么错，那就是你上一辈子错爱了一个人，所以你记住，这辈子不要一错再错了……至于这场战争，我必须要亲手把它结束，它是不是我的过错都已经不再重要了。我是圣女艾琪可，是这片土地的最高守护者，我绝对不会假手于人。只是……只是这里面的事情太复杂，是恩是怨我根本就分不清，也许只有我离开了，才是事情最好的解决办法……”

    “笨女人！”成越咬着牙说，突然走前一步来到了凌小曦的身旁。凌小曦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听到“啪啦”一声脆响，荧石碎成粉末，周围变得一片漆黑了。

    她惊慌地抬起头，短暂的黑暗后，她突然看到天上出现了无数的星星，它们微微晃动着，似乎远在天上，又似乎近在眼前。

    凌小曦如突然坠入美丽而神秘的银河之中，有那么一刹那，她觉得自己仿如被浩瀚的宇宙包围，束缚的灵魂被彻底释放了。她痴痴地看着，然后，碎片般的星星如莹莹发光的雪花，轻飘飘地散落在他们的身上。

    “你这个笨女人听我说，”成越在她的耳边低语，“守护这片土地并不是你一个人的责任！你重新来到这个世上，也不是仅仅为了结束这场战争，而是因为你上一辈子离开得太早，没有尽到圣女的职责，所以这一辈子又重新回来长久地守护这片土地，直到你变老，明白吗？

    如此熟悉的语气，如此熟悉的气息，就好像温暖的春风吹融了冰霜，那种久别的踏实的感觉又回来了。她想从他身边走开，然而她的双脚却好像钉在了地上。

    她心虚地转侧脸，把视线移向了他旁边的天空，但这样的一瞥，却让她的背脊好像被突然注入一泉冰水，手脚顿时变得冰凉僵直。

    只见在厚厚的云层中间，仿似被一根巨大的竹竿挑开了一个幽深的洞，在洞的深处，隐隐约约可以看见一颗闪烁着诡异绿光的星星！

    “青獒星……”她止不住声音的颤抖，惊恐的眼睛却没有办法从那颗星星上移开。

    “青獒星？”成越转过身顺着她的视线望向天空，把她拉向了自己的胸膛。

    恐惧瞬间侵蚀了凌小曦的全身，她如冰雕般杵立着，连呼吸也被冻结了。好一会儿，她才好像突然惊醒般地猛地抓住了成越的手臂。

    “快！快告诉座前祭司，青獒星出现了，游嗤今晚之内一定会全面进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