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残喘之战（1）

    气帘温暖而柔然，透出越来越明亮的火光。凌小曦的头抵在气帘上，任由泪水淹没她的眼睛。

    突然，她感觉到气帘晃动了一下，她抬起头，看到已经清晰出现的火光骤然消失了，周围重新变得漆黑一片。她意识到出现了异常情况，马上擦干眼泪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就在她摸索着把手伸向气帘的瞬间，气帘却好像一个炸开的气球，猛烈的冲击突然向她袭来，她狠狠地被向后推翻在地。

    她的手压到了柔软的草地上，混着血腥味的潮湿气味飘进她的鼻子。她惊慌地抬起头，然而令她更加吃惊的一幕出现了！

    只见在朦胧的晨光之下，沛麟正歪歪斜斜地站在气帘原来的位置，他弯曲的背部正伴着粗重的呼吸声吃力地起伏，全身重量都压在权杖上，而游嗤如雕塑般伫立的身影就出现在他们前方的不远处！

    “沛麟！”恐惧瞬间被悲伤所代替，凌小曦不顾一切地站起来。

    “原来你的名字叫沛麟——”游嗤冷冷地说，目光锐利地直视着他，“告诉我，你是什么人？”

    “他只是神庙的一个邯库！”

    没等沛麟开口，凌小曦马上接口回答。她很清楚身份暴露将会给沛麟带来更大的危险，于是快步向他走去，想要挡在他前面，沛麟却在她经过身边时把她拉住了。

    “小曦，不要！”

    他的手冰冷无力，即使隔着衣服，凌小曦依然可以感受到他的手在微微地抖动。

    “邯库？”游嗤鄙夷地一笑，目光依然没有从沛麟的身上移开，“能解开圣女身上的控灵术、瞬间施加保护咒和召唤意念门的人，相信不是一个普通的邯库就能够做到吧——堂堂依侬神庙的祭司，居然还要隐瞒自己的身份，怎么配得上依侬神庙赐予的封号呢？老实告诉我，你是什么人……”

    游嗤说着突然停了下来，眼睛的余光扫向凌小曦身后的草地。他好像发现了什么，皱了一下眉头伸出手。某样东西突然从凌小曦的耳边嗖地飞过，游嗤把它接住了。他打开手心瞥了一眼，脸上出现了一丝惊讶的神情。

    “玄鸟盾？你是依侬神庙的大祭司？”

    凌小曦这才察觉到玄鸟盾已经不在手中了。她的心更惊慌了，急忙挣脱沛麟的手，挡在了沛麟的前面。

    “不，那只是大祭司给他的信物！”

    游嗤终于被激怒了，目光突然射到凌小曦的脸上。

    “小曦，他是你的什么人？你为什么要处处维护他？！”他的拳头一握紧，手中的玄鸟盾被捏碎了，从指缝纷纷落到地上。

    “他……他是我的好朋友……”凌小曦努力抑制着内心的怯懦提高声音说。

    游嗤冷笑了一下，冰冷的眼神消失了，痛苦慢慢溢上了他的眼睛。

    “他是你的好朋友，那我呢？小曦，你不是答应过要永远留在我身边吗？我全心待你，你为什么要一次一次地欺骗我……难道我游嗤在你的心中，真的连一点儿位置都没有……”

    游嗤的责问就好像刺芒一样压进她的心脏，痛苦和内疚随之涌上心头，她含着泪避开了他的目光。

    “游嗤，对不起，答应过你的事情我没有做到。我知道现在无论我说什么，你都不会原谅我，但我的确曾经把你当成是我的朋友。如果有一天你我都只是普通人，小曦依然愿意和你当一辈子的朋友。只是……”

    凌小曦咬了咬牙，强忍住眼里的泪水迎上了他的目光，“正如你不愿意背弃你的战士一样，我也不能背弃我的使命，任由娄枭大地被战争蹂躏。游嗤，对不起……”

    游嗤用力地攥着手，悲伤、痛苦、愤怒交织在一起，已经滴血的心现在更是好像被捆在一根不断收紧的钢丝上。

    他恨这个把凌小曦带走的男人，如果不是凌小曦，刚才被大树压着的就不是巨兽的头部，而是那男人所坐的位置！他恨不得马上把他碎尸万段，然而他却不想在她的面前了断这个已经不堪一击的男人。他不想伤害凌小曦，他希望可以把她挽留下来。

    他深深地呼吸，努力说服自己做出一个近似疯狂的决定。

    “小曦，只要你真心留在我身边，我可以再一次答应你，把这个人的性命留下来！”

    “小曦，不能答应他！沛麟绝不会苟且偷生！”沛麟虚弱地喊，声音里带着不可抑制的愤怒。

    游嗤并没有理会沛麟的拒绝，视线依然紧紧地锁在凌小曦的身上，等待她答应这个根本不可能拒绝的条件。

    凌小曦知道这是游嗤的又一次让步。无论答不答应，她都不可能回去神庙大军的营地了，而沛麟的生死，就决定在她的手里。

    她扭回头，遇上了沛麟的目光，那双曾经像夜幕中启明星的眼睛，如今只是在毫无生机地支撑着，guntang的泪水终于忍不住簌簌流下。

    如果不是她，沛麟现在也许还在神庙过着远离战争的日子。不久的将来他会继承地冥祭司的位置，最终成为受族人敬仰的神庙大祭司。如今，所有的一切都因为她而结束了。

    “沛麟，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她哽咽着说，无限的愧疚化成了一串串的泪珠。

    沛麟摇了摇头，看出了她眼里的犹豫，于是扶着权杖努力挺直了虚弱的身躯。

    “小曦，不要难过……对于我来说，有的东西是不惜用生命去捍卫的，没有任何人可以改变！”

    她多么希望沛麟可以活下去，甚至不惜用自己的生命去交换，然而她很清楚，要沛麟接受施舍而来的性命，只会让他比死更难受、更残忍。沛麟一生高洁，她又怎么能够使他的生命蒙上无法消除的污点呢？

    她似乎有了决定……

    这时，游嗤带着怒气的声音突然传来。他无法忍受自己最心爱女人的在他面前流泪，更加无法容忍她为了这个男人而流泪。

    “小曦，回来，这是你唯一可以救他的方法！”

    凌小曦知道要作出抉择的时刻已经到了，于是深深吸了一口气，以鼓起勇气坚定心中的决定。弥散在晨光中的白雾好像突然停滞了，显得如此的沉重冰冷，凌小曦望向了他。

    “游嗤，我不会跟你回去的……”她轻轻地说，看到了游嗤眼里闪过诧异，尔后就被痛彻心肺的眼神完全淹没。

    这种神情她见过，它曾经出现在成越的脸上，那撕心裂肺的疼痛如今依然令她无法忘怀。她不想伤害任何人，但是却在他们的心中留下了一生都无法消除的伤痕。

    无情只因有情误，这一切很快就会结束了……她强忍着心中的悲伤闭上了眼睛，她不能再让自己犹豫了……

    “与其在黑暗中苟延残喘，不如像烟花那样在极尽绚烂中消亡……”她的声音低沉而清晰，每一个字都透出挣扎后的冷静。她慢慢伸出右手，地上的漩涡开始显现了。

    “小曦，你明知道这一仗必败，都不愿意答应我？”游嗤咬着牙问，心中如撕扯般的疼痛让他的声音忍不住微微颤抖。

    “对不起……”凌小曦平静地说，握住了被银光映照的曦灵权杖，退回沛麟身边，“我不会再欺骗你，我也不会让我的挚友活在耻辱当中。游嗤，把斐嫣的记忆留下来，把小曦忘了吧……从今天开始，我们不再是朋友。如果今天小曦不能回去，我也不会再苟且于世上，我会用我的生命换取圣女的重生……”

    凌小曦看着游嗤的脸因为痛苦而扭曲，她觉得自己仿似一把锋利的匕首插入了他的心脏，然后又残忍地一点一点拔出来。游嗤全身都在颤抖，原来如雕像般硬挺的身躯现在却如在风中随时会倒下的幡旗。在无法忍受的痛苦中，他慢慢闭上了眼睛。

    “啊——”

    突然一声绝望的吼叫，游嗤猛地把双手锤向地面，同时身后发出一声震天动地的巨响。凌小曦只感到地面剧烈抖动了一下，还没看清楚发生什么事情，耀眼的银光已经把她包围起来了。

    银光片刻之后又消失，在山间不断回响的轰轰声中，地面依然没有停止颤动，凌小曦一下子失去平衡坐到了地上。浓烈的血腥味随之扑鼻而来，她的手按在了铺满粘稠液体的草地上。

    她惊慌失措地抬起头，发现周围的树林已经变得面目全非，它好像被愤怒的巨人掀了个底，所有大树连根拔起，颤抖着卧倒在地。上空透过浓雾只见黑压压一片，石头、泥巴像冰雹那样纷纷击落在地，噼噼啪啪发出猛烈的声响。

    可怕的景象让她不自觉抓住了脚边的曦灵权杖。她正想站起来，沛麟却摇晃了一下突然跪倒在地，发着微弱红光的权杖也倒下了。

    保护罩消失了，泥浆零零星星地掉落在她的身上。

    “沛麟！”

    凌小曦惊慌地转过头，只见他头部低垂，苍白的脸上渗出了豆大的汗珠，沾满鲜血的双手正撑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气。

    这时她才注意到旁边那个巨大的阴影原来是脑浆迸裂的窄颚齿兽尸体。它被猛烈地甩到这里，身体陷入了泥地，脖子和身体大角度地扭曲，而地上覆盖的正是从窄颚齿兽破裂的肚皮流出来的血水。

    凌小曦马上明白了刚才发生的事：游嗤愤怒的力量瞬间爆发，沛麟为了保护她不惜又一次动用了身体残余的力量，召唤了意念门。

    他这样做无疑是把自己推向死亡……强烈的恐惧感让凌小曦如坠入寒流，全身冰凉，她不顾一切地爬到沛麟身边把他扶住。

    “沛麟……你怎么了……”

    凌小曦惊恐地注视着他，然而沛麟似乎并没有听到她的话，只是努力支撑着把剧烈抖动的手伸向自己的权杖。

    看着沛麟脸上的血污因为不断渗出的汗水而化开，紧贴的发丝半遮着微微张开的嘴巴，凌小曦的泪水夺眶而出。此时的他已经不再是站在神殿上高贵雅典的大祭司，而是拖着虚弱身躯依然顽强奋战的斗士。

    “沛麟……不要……”凌小曦哽咽着轻轻拉住他，心中的内疚就好像一把钳子，紧紧地钳住她几乎让她无法呼吸。

    沛麟并没有理会她，依然努力向前倾斜身体。他的手终于碰到了权杖，权杖的红光消失了，他用力把权杖拖回身边，把权杖柱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