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逃亡（2）

    当沛麟再次拿出魅域地图时，他们已经离开荆棘林了。用火炎石生起的篝火摇曳着淡蓝色的火焰，混杂着潮湿的树枝发出“噼噼啪啪”响亮的声音。窄颚齿兽并不喜欢这明亮的火光，它远远地躲到一棵大树后面，正饥肠辘辘地扯下茂密的叶子。

    “沛麟，前面这深蓝色的地方是湖泊吗？”凌小曦问道。

    她坐在一根扁平的树根上，一边捶打着酸痛的小腿，一边望向沛麟手里的地图。地图右下方的小红点已经移到了银线差不多一半的位置上，而红点前方的银线正绕过一块深蓝的色块向西北方向延伸。

    “不，那是一片沼泽地。”沛麟回答说，手指在地图上滑动，“绕过沼泽后我们要开始上山。上山以后路又会开始难走了，如果你累的话我们可以在这里——格底乌泥部落休息一下，大概中午之前我们就可以到达营地了。”

    “不，既然快到了，我们就不要停留了，我想早点回去……”凌小曦说着停了下来，越过闪烁的焰火望向了前方看不透的黑暗。

    越靠近目的地，她的心就越忐忑不安。也许这次回去，原来的凌小曦就会永远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担负着娄枭大地生死存亡的圣女艾琪可。她掌控着娄枭的命运，却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想到这里，她不禁暗暗叹息。

    “沛麟，你以前说过，冥冥之中自会有它的安排，但如果命运之轮并不是向着自己希望的方向运转，你会怎么办呢？”

    沛麟凝望着她片刻，然后若有所思地卷起了手中的地图。

    “小曦，人的一生总是会有一些事情无法让自己选择。既然无法选择，又无法改变，我们就要学会接受它。其实我小时候也没想过要离开父母孤身来到依侬神庙，看到别的小孩在玩乐中享受童年，我也曾经感到孤单、感到生气。但很快我就发现，怨天尤人只好让人意志消沉，既然命运选择了我，我唯一可以做的，就是要让自己成为一名出色的祭司。慢慢地，我也发现了其中的快乐。也许你会抱怨命运之神没有眷顾你，但其实命运是很公平的，在她夺去你一些东西的同时，也一定会让你收获另一些珍贵的东西……”他说着望向了凌小曦，“就好像我，最终不是在依侬神庙遇上一生难求的知己吗？”

    篝火上的气流旋转摆动，带出一片璀璨夺目的火星。凌小曦也望向了他，他温暖坦诚的目光似乎带着一股魔力，驱散了她的不安。

    “沛麟，谢谢你……我想我得到的珍贵东西，就是在我不开心的时候，你总会在我的身边安慰我……”

    沛麟笑了，拿起身边的水壶，递到她的面前，“小曦，不要想太多了。来，先喝点水，天很快就亮了。”

    凌小曦微笑着点了点头，正要把水壶接过去。突然，她的头好像被针刺了一下，疼痛的感觉使她忍不住打了一个激灵，紧接就是一阵眩晕。她摇晃了一下，眩晕的感觉却又消失了。她用力眨了一下眼睛，跟前那篝火鬼魅的淡蓝色火焰依然清晰明亮，这让她怀疑刚才出现的只不过是一个幻觉。

    “小曦，怎么了？”沛麟担心地打量着她，已经注意到她的异常了。

    “没什么，可能是路上有点累了……”

    凌小曦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接过沛麟手里的水壶。她打开盖子，刚把水壶放到唇边……

    “小曦，你为什么始终要离开我？！”游嗤愤怒的声音突然在她耳边响起。

    凌小曦一慌，猛然抬头，黑暗中却清晰地看到游嗤那双喷着怒火却充满悲伤的眼睛！

    她一声惊叫，水壶从手中掉落在地上，滚到树根，壶中的清水淙淙地流进泥土里。

    “小曦！”沛麟惊慌地扶住凌小曦，却看见她眼睛里充满了恐惧。

    “我……我……看见游嗤了……”凌小曦颤声说道，抬头迎上了他的目光。

    “你看见了游嗤？”沛麟的眼里掠过惊愕。

    “他……他很愤怒……”

    沛麟深呼吸了一口，努力保持声音的镇定。

    “小曦，把你的右手给我！”

    凌小曦没来得及把手伸出去，沛麟已经把她的手拉到了自己跟前。他捋开凌小曦的袖子，用手指滑过她的手腕，一道又浅又细的半月形血痕隐隐约约地附在她白皙的皮肤上。

    “沛麟，这是什么？”不详的预感涌了上来，凌小曦急促地问道。

    “放心……你不会有事的……”沛麟努力抑制着恐惧，自言自语地说。凌小曦刚想问清楚，沛麟却迅速拉下她的袖子站了起来，“小曦，走，我们现在马上赶路！”

    “沛麟，告诉我，我为什么会看到游嗤？”凌小曦也立刻站了起来，焦急地追问。

    “现在不是解释的时候！”

    “不，我现在就要知道！”

    “到了营地再告诉你！”

    沛麟不再多说，转身大步流星地向窄颚齿兽走去。

    窄颚齿兽再次隐入到无尽的暗夜之中。凌小曦焦虑不安的心情随着窄颚齿兽的不断加速而加剧，她已经隐隐猜到事情的原因了。

    从林子里出来，又迅速地穿过一片灌木林，他们进入了一片更为茂郁的树林。

    这时天开始微微放亮，然而泛着紫蓝色的浓雾依然紧紧地锁住山林，凌小曦只能依稀看到从身边掠过的铅灰色的树影。

    突然，一声尖锐的长鸣从遥远的天空隐隐约约传来，凌小曦好像被电击了一下，全身神经都绷紧了，手指不自觉地掐进项圈的软皮套里。

    游嗤？！不，不会是他……她在心里祈祷，镇定下来后努力摒除周围的杂音。

    过了片刻，又一声长鸣从高空传来，空灵却清晰穿透。这个声音她不可能认不出来！恐惧瞬间涌遍了凌小曦的全身，她马上抓住了沛麟的手臂。

    “沛麟，你听到没有？是游嗤！他追来了！”

    “我知道。”他短促地回答，又用带刺的皮鞭往窄颚齿兽盾骨后的厚皮狠狠抽打了一下，窄颚齿兽喷出一口粗气，再次吃力地放开四腿。

    “控灵术……我身上的控灵术……是不是还没有解开……”凌小曦的声音断断续续，她不知道这是由于窄颚齿兽突然加速的震荡引起的，还是由于自己的恐惧。

    “放心，小曦，无论如何我都一定会把你护送回去的！”

    沛麟的回答进一步证实了她的猜测，有那么一瞬间，她的思维好像完全停滞了，然后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把沛麟拖进了极其危险的境地。

    “沛麟，快停下来！我要下去！”凌小曦喊道，用力推开沛麟的手臂，但沛麟的双臂却依然把她紧紧地护住。

    “这个时候不可能停下来！你不要干傻事！”

    “干傻事的是你！”凌小曦喘着粗气说，“沛麟，你马上把我放下来！我身上有控灵术，我不可能逃得掉的，无论我去到哪儿，游嗤都可以感应到我的位置。听我说，即使我被游嗤抓住，他也不会伤害我，但如果你落到他的手中，他绝对不会让你活着回去！”

    “从我决定要救你开始，我就没想过可以活着回去！”

    沛麟的话让凌小曦感到一阵冰凉。沛麟的心里究竟在想什么？！他没想过要活着回去是什么意思？！

    卯池被奎连黑祭司折磨得奄奄一息的情形再次浮现在她眼前，卯池的身影却突然换成了沛麟蜷缩挣扎的身影，凌小曦仿佛已经看到了他痛苦扭曲的面容。她的手禁不住颤抖起来，她不得不深深地呼吸，以驱走这可怕的想法。

    “沛麟，你听着——”她控制着声音的颤抖，用最威严的语气说，“我以圣女艾琪可的身份命令你，马上把我放下来！”

    “如果你还记得自己是圣女艾琪可的话，你就应该知道，你的生命不仅仅属于你一个人！”沛麟毫不示弱地回答。

    凌小曦的心被狠狠地刺了一下。她明白沛麟的话，因为她肩负的使命，她已经无权对自己的生命做出选择，但即使这样，她也不可能让自己最好的朋友白白送死。

    “沛麟，”凌小曦压着声音说，她希望这样可以让自己显得平静一下。“我认识的你从来都是一个理智的人。你的手已经受了重伤，出来之前又消耗过元气，你现在根本不是游嗤的对手。即使你勉强留下来，也不可能把我救出去。听我说，理智一点，马上离开，回去以后再想办法……”

    “小曦，我没有失去理智。”沛麟低声回答，语气异常冷静，“只要我靠近营地多一分，我就有多一分救你的把握。不要劝我了，相信我的判断，可以吗？”

    “不行，这太冒险了！”凌小曦急躁地说，沛麟的坚持让她心慌意乱，“我不要相信你的判断，我只要你马上离开！”

    这时鸠鹰像警告一样的鸣叫响彻山野，它似乎已经来到他们上空了。凌小曦惊恐地扭头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虽然她只看到头顶上模模糊糊的树影，但她却强烈地感应到游嗤已经近在咫尺了。

    “沛麟，快躲起来！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他的速度比我预想中要快得多……”沛麟一边说，一边飞快地从衣襟里掏出魅域地图。

    “沛麟，你还等什么？！快放我下去！快！”凌小曦焦急地大喊，不顾一切地推开沛麟的手臂。

    “好，小曦，不要动，我现在就放你下去……”沛麟出乎意料地回答。

    凌小曦没来得及揣测他话里的含义，沛麟已经举高了魅域地图。一阵急促的咒语声，悬在窄颚齿兽前方的红光迅速缩小成一个红点，倏地划过浓稠的白雾收进了地图里。

    失去踪迹球指引的窄颚齿兽放慢了脚步，而树冠微微摇晃的沙沙声却愈加清晰。凌小曦迫不及待地踩着铜环想站起来，就在这个时候，突然“咔啦”一声硬物断裂的清脆巨响，紧随枝叶摩擦的沙沙声，一股潮湿的气流扑面而来。

    “小曦，小心！”沛麟大喊，把她环腰抱紧。

    凌小曦惊慌地抬起头，朦胧中只见一个如乌云般的巨大黑影迅猛地朝着他们压下来。她大吃一惊，本能地低头闭上眼睛。轰隆一声巨物砸地的震撼声响，窄颚齿兽的头部被击中了，它猛然倾斜，强烈的离心力让凌小曦的手脱离了窄颚齿兽的项圈，高高地抛了出去。

    她被甩进茂密的草丛里，翻滚了一段距离才停了下来。虽然落地的冲击比她想象中要轻得多，但突如其来的变化还是让她好一阵子没回过神来。

    “小曦，你没受伤吧？”

    她听到沛麟紧张的声音，于是挪动了一下身体，这才发现自己压在了他的身上。

    “没……没事……”

    她缓了缓神，突然想起刚才发生的事情，马上挣扎着想爬起来。这时一个冰冷而愤怒的声音却好像划破冰层的利剑，直刺她的耳膜。

    “你——不要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