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迟到千年的归宗

    晚饭过后，淅淅沥沥的雨声终于安静了下来，然而雾气却更加浓重了。休息室明亮的火光透过拱形窗户照到外面，好像投射在了一张白色的绒布上，在黑暗中泛着昏黄模糊的光晕。

    珋霏和夏木盘腿坐在窗边的绒毛炕席上，珋霏手里拿着一只黑色的棋子，正要放到棋盘上。

    “喂！不要放在那里！”炎旭突然喊道。

    珋霏瞪了他一眼，手移动了一下，又准备放下去。

    “喂，喂！那里也不行！”

    珋霏狠狠地把棋子按到棋盘上，生气地说：“炎旭，你别乱喊乱叫了！闭嘴！”

    “你这样放会输掉的……”

    “闭嘴！走开！”珋霏瞅着他，把他往炕席外面推去。

    炎旭耸了耸肩，从珋霏旁边站了起来，嘀咕着说：“真是一点儿也不虚心，你真的不要我这个围棋高手来教你呀——”

    珋霏向他做了个鬼脸，鄙夷地说：“如果你是高手我就不会连输两盘了，都是你这个倒霉鬼害的！”她说着很快又换了一个笑脸，讨好地对凌小曦说：“小曦，要不你过来我这里吧，你来帮我对付炎旭，好不好？”

    凌小曦笑着从夏木旁站了起来，“好，但我应该怎样对付炎旭呢？”她在珋霏身边坐下来。

    “你让他不要乱指挥就可以了……”

    炎旭笑嘻嘻地在夏木旁边坐下，开心地对她说：“夏木，我来帮你吧，有我加入你的阵营，你一定可以把珋霏打得一败涂地！”

    珋霏一听，马上咯咯咯地笑起来，“小曦……我们转败为胜的机会到了……炎旭，你一定要把你的本领拿出来啊——”

    凌小曦和夏木都忍不住笑了起来。凌小曦笑着有意无意地向壁炉方向望去，看到成越、酉长和大祭司依然坐在壁炉旁边的长椅上，他们也被这边欢乐的气氛感染了，正带着微笑望来。

    突然，酉长向凌小曦轻轻地挥了挥手，示意她过去，凌小曦怔了一下，用询问的眼神看着他，他又露出了一个慈祥的笑脸，点了点头。

    “珋霏，我过去一下……”凌小曦转头对珋霏说，但她又跟炎旭闹起来了并没有听见，凌小曦只好弯腰穿好鞋子，从炕席上向他们走去。

    “小曦，坐这里吧。”成越一直看着她走来，往旁边挪了一下，让她坐在了自己身边。

    “酉长，大祭司。”凌小曦微微笑着，礼貌地说。

    “嗯……羲灵库司，我请你过来是有件事情想和你商量一下……”酉长显得有点难为情，“我刚才也和白骁奕提过了，白骁奕说还是要问一下你的意见……”

    凌小曦疑惑地望向成越，心里奇怪着有什么事他是做不了主的。成越却笑眯眯地看着她，一副卖关子的样子，很快又把视线移开了。

    凌小曦只好把脸转回去，“酉长，有什么事我可以帮忙的吗？”

    “嗯……是这样的……”酉长还是显得很不好意思，“我有个不情之请，是关于夏木的……”

    “夏木？”凌小曦显得有点意外。

    酉长点了点头，缓缓地说：“没错，夏木这个小孙女一直在我身边长大，她自小就聪明懂事，所学的东西都是由我亲自传授的，法力在我们部落也算得上是数一数二，可惜她被困在了这弹丸之地，只能成为井底之蛙……”

    他说着慈爱地望向夏木，夏木正把一只棋子放在棋盘上，看到炎旭兴奋的表情，凌小曦知道珋霏又准备输掉了。酉长笑了笑，又望向了她，用请求的语气说：“羲灵库司，我听说依侬神庙的卡侬里库每年都会在部落挑选一批有潜力的祭司去学习，不知道我们这个被遗忘的部落还有没有这个机会呢……”

    “这个……我想地冥祭司应该不会拒绝的……”凌小曦诚意地说，“但是酉长，夏木知道您的意思吗？这毕竟是要离乡背井，她愿意吗？”

    酉长的眼里充满了不舍，却笑着说：“去卡侬里库的小祭司有哪一个不是离乡背井呢？夏木她自己也同意了……”

    “还有……”凌小曦说着看了成越一眼，犹豫着说：“我们这次回去可能还会碰到一些难以预料的凶险……”

    “这个我知道，羲灵库司，白骁奕早已经跟我说了。我让夏木跟你们回去，一来是让她利用这个机会成为真正的祭司，二来是让她代表我们塞木司部落去拜见三位大祭司，如果她这次在路上能出一分微薄之力，也算是我们部落的一点诚意了。”

    “成越，你说……”凌小曦打不定主意，望向了他，却发现他原来轻松的表情消失了，神情变得异常警惕，坐直身体望向窗外，眼睛仿佛已经穿透了浓厚的白雾。

    “酉长！”他突然把头转回来，急促地问道：“今天晚上你们的勇士要调动吗？”

    “调动？”酉长愕然地看着他，马上扭头问大祭司说：“栝宽，今天晚上我们的勇士要调动吗？”

    “我没有下令呀……”大祭司摇了摇头，也显得十分意外，“白骁奕，发生什么事了？”

    成越倏地站起来，大步向着壁炉旁边的窗户走去。这时，炎旭也察觉到什么了，他从炕席跳了下来，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向成越。

    “大哥，外面发生什么事了？”

    “他们的移动速度很快，不像是一般的勇士……”他眯着眼睛说。

    这时，卯池从外面匆匆忙忙地走了进来，身上的衣服已经被雾气打得湿漉漉了。他行了个礼，“酉长，大祭司，白……”

    “卯池，不要多礼，外面究竟发生什么事了？”成越打断他说。

    卯池的脸上带着喜悦的表情，激动地说：“白骁奕，娄枭的勇士团也来到我们塞木司部落了，说是要护送你们回去呢！”

    “娄枭勇士团？”成越吃了一惊，又冷静地问道：“卯池，你知道是哪个勇士团吗？领头的是哪一位呢？”

    卯池显得更兴奋了，声音高了好几个调，“是黑骁团的勇士，而且是由黑达枭亲自率领过来的！”

    “轰”地一声，凌小曦的头好像炸开了，她摇晃了几下，好不容易才颤抖着把手扶在了椅子上，另一只手则下意识地抓紧了身上的斜挎包。珋霏的脸色顿时变得煞白，她手忙脚乱地穿好鞋子，跌跌撞撞地跑到成越身边。

    “卯池，他们大概有多少个人？”成越保持着镇定问道。

    卯池也察觉到他们的慌乱了，收起兴奋的表情小心翼翼地说：“他们坐着渔船不断从缺口进来，看样子大概有二、三千人左右，黑达枭开始的时候十分客气，他一下船就发现了你们拴在树上的那只小木船，就问我们是不是来了客人……”

    “那你们怎么说？”炎旭紧张地问道。

    “我们告诉他的确是从娄枭来了四位贵宾……”

    “噢——”炎旭咬着牙用力地拍了一下大腿。

    “炎勇士，我这样说不妥吗？难道他们不是娄枭勇士团的勇士？”卯池更加迷惑了，怯缩地问。

    “卯池，现在我们没有时间跟你解释了。”成越说道，“你继续说，跟着又发生什么事了。”

    “黑达枭好像很高兴的样子，他又马上问了你们的样子和你们这段时间做了什么事？”

    “你都如实说了？”成越问道。

    卯池惭愧地点了点头，“他听完后说要拜见酉长，迎接你们回去。我本来说要为他带路的，但黑达枭却说这里他比谁都熟悉，然后就带着一批勇士过来了，所以我就骑岵洛斯赶在他们到来之前给你们禀报。”

    “好，我知道了。”成越紧琐着眉头，转身对酉长说道：“酉长，我们现在必须要马上离开这里！”

    “白骁弈，你们骑岵洛斯离开吧，以岵洛斯的速度，他们不会追踪到你们的。卯池，你马上去准备！”

    “不……”成越的眼睛望向了窗外，“来不及了，他们已经到达神庙了……”

    “什么？”珋霏的脸色更加苍白了，“成大哥，那怎么办？要不我们扮成塞木司人从后门混出去吧……”

    “珋霏，你以为游嗤是什么人呀，他既然知道我们在这里，现在肯定已经把神庙封锁起来，他会那么容易让我们混出去吗？！”炎旭急躁地说。

    成越微微侧着头，神情专注而严峻，“他们开始进入神庙了，我们不能再等了，我们一定要想办法潜出去……”

    “白骁奕，你放心，我一定会保证你们从神庙安全离开的……”酉长说着转向了夏木，严肃而缓慢地问道：“夏木，你还记得神庙秘道的位置和咒语吗？”

    “夏木记得！”

    “好。”酉长点了点头，“夏木，你快带几位贵宾从秘道离开……”他说着闭上眼睛，深呼吸了一口，然后坚定而沉痛地凝望着夏木，“夏木，你也跟他们一起回娄枭吧，记住爷爷之前跟你说的话，一路小心……”

    “爷爷！”夏木喊道，泪水马上涌了出来，她拼命地摇着头，抱住了酉长，“夏木不要离开！”

    “夏木，不要任性了……”酉长的眼里也噙着泪水，他紧紧地扶着夏木的肩膀，“听好爷爷的话，出了秘道以后，召集岵洛斯，用岵洛斯引开守在出口的黑骁团勇士，你们趁机离开，记住，一定要好好保护自己……”他深深地端详着夏木，沉痛地说道：“好了，孩子，快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酉长说着放开了夏木，转过身对大祭司说：“栝宽，来吧！我们下去迎接塞木司的儿子……”

    “是的，酉长。”大祭司回头望了他们一眼，低下头跟着酉长走出了大门。

    夏木抽噎着，望着酉长蹒跚的背影离开了休息室，泪水仍然在不停地往下流。

    “夏木，对不起，连累你们了……”凌小曦难过地低声说。

    “不，是我们塞木司对不起你们……”夏木忍着悲痛吸了一口气，擦干了脸上的泪珠，“小曦，我们现在不要说这些了，你们快点跟我过来吧！”她说着拿起挂在墙壁上的一盏油灯，就往门外急步走去。

    他们一走出门口，就听到从神庙中庭传来“嗡嗡”的说话声，隐约中似乎还有酉长在楼梯上说话沙哑的声音。两个执勤的曼司也被下面的声音惊动了，正趴在木栏杆上好奇地往下张望。

    他们贴着墙壁拐到休息室旁边的一条过道上，然后又穿过一条偏僻而阴暗的走廊，一直向着神庙的后方走去。

    他们谁都没有作声，白天热闹的神庙现在如死城一般沉寂，在油灯忽明忽暗的火光里，他们仿佛是一队游走在神庙里幽灵。在一条过道的尽头，他们走下了一段狭窄的石梯，向着神庙的底层走去。

    隔着厚厚的石墙，凌小曦知道黑骁团已经在外面张开罗网了，开凿在墙壁顶上的取光小窗并没有透入任何的光线，也没有传来任何的声音，但过分的安静却好像处处透着危机，让她的心更加不安和恐惧。

    走下石梯，又拐入一条幽长的走廊，夏木终于在尽头的一扇笨重的木门前停下来了。

    她依然没说话，只是往两边看了看，然后就低声念起了咒语，伴随着喃喃的声音，门缝中闪出了一束红光，很快向两扇木门扩散，使黑暗中的木门也发出幽微的光线。红光消失以后，夏木用手轻轻一推，沉重的木门就徐徐打开了。

    “快，快进来！”她低声喊道。

    大家跟着夏木鱼贯而入，随后夏木马上又把门关上了。

    在门关上的同时，房间顶上一块结满蜘蛛网的晶石亮了起来，他们眼前出现了一个堆满杂物、到处积着厚厚灰尘的房间，一块长满绿色铜锈的立镜放在门口斜对的位置，像哈哈镜那样模糊地映照着他们扭曲的样子。

    夏木把油灯放在门边一个镂着缠枝花纹的石灯上，然后从镜子旁边绕了过去，停在了一个装满毛毯的掉漆大木箱前。

    她用鞋底轻轻扫开地上的灰尘，露出了青黑色的石砖。

    “跟我之前来的时候一样，应该就是这个位置了……”她低声说道。

    “夏木，这条秘道有多少人知道？”成越站在镜子旁边问道。

    “除了我、爷爷和大祭司，就没有其他人知道了……”夏木说着蹲了下来，开始寻找开关。

    “游嗤呢？他知道吗？”

    话一出口，大家都吃了一惊，夏木也呆住了，抬头望向成越，“白骁奕，游嗤怎么会知道这条秘道呢？”

    “游嗤是酉长的儿子，以他在塞木司部落的地位，我想他也应该知道吧。”

    夏木听了，表情变得轻松了一些，“白骁奕，就算游嗤知道神庙里有秘道，也是旧的那条。听爷爷说，旧的密道是通向峣含树林，出口就在阜巴神庙的附近，不过自从我们部落从娄枭分离以后那里就下了咒语，所以后来的酉长又命人重新挖了现在这一条。”

    “那就好。”成越放心地点了点头，“夏木，那请你快点打开吧，我们必须要赶在游嗤出动之前到达出口！”

    “是的，白骁弈。”夏木说着从木箱的毛毯里摸出了一块鹅卵形的晶石，然后半蹲下来。

    她把一只手按在石砖上，低声念动起咒语。突然，夏木周围的地面由于灰尘掉落缝中而出现了一个正方形。随后她站起身来，站立的地板便缓缓往下沉去，“隆隆隆”低沉的声音在地道里隐隐约约地回荡着，很快，她就在地面上消失了。

    “白骁弈，你们下来吧！”夏木的声音从地道里传了上来，还透出了微弱的光线。

    他们快步走到洞口边缘往下张望，只见夏木手里拿着发光的晶石正抬起头，身后是一条陡峭的石梯，黑森森的看不到底，透着一股潮湿而阴寒的味道。

    “小曦，我们下去吧！”成越抱起她，敏捷地跳了进去，稳稳地站在平台上，炎旭也抱着珋霏跳了进来。

    这条秘道和通向阜巴神庙地室的地道相比，显得简陋很多，地道低矮狭窄，顶上也没有可以照明的晶石，手扶在墙壁的石砖上，感到黏黏滑滑的，好像在上面涂了一层油腻的粉膜。

    “小曦，珋霏，你们小心点儿，地上有的地方会很滑的……”夏木说着转过身，借着晶石昏黄的光线向石梯下走去，成越也从身上掏出了一块荧石，走到了最后。

    当他们离开平台后，随着隆隆的声音，石柱往上缓慢升起，洞口又被严密地封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