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三章 会议
—————————— 云省，春城。 最后一个音符消逝在空气里，会议室里静悄悄的。 “嚓”，坐在上首主席位置的老人划着了火柴，点上烟重重地吸了一口。 将火柴盒随手扔在长方形会议桌上，老人面无表情，缓缓开口。 “歌听完了，大家……都发表一下意见吧。” 说完，老人往椅子上靠了靠，缓缓吐出烟圈，微微眯起双眼，形似假寐。 会议室里陷入一片寂静之中。 李志飞坐在椭圆形会议桌的最后面，他的身边是云省电视台台长李文德。 以李志飞的级别和资历，这样规格的会议他原本是没有资格参加的。不过他现在负责为云省首届国际旅游节开幕式落实演员，同时又兼任开幕式的副导演，加上他叔叔李文德有意提携，所以今天他也能列席会议。 他来，就是带着眼睛和耳朵来看来听，这个会议上没有他的发言机会。 这次会议的议题只有一个，审议本届旅游节的三首候选主题歌，从中挑选出最合适的那首。刚才，三首歌都已播放完毕，三首歌的歌谱现在也已经放在每个人面前。 不过，谁都没有急着发言。 主席位置上坐着的那位，可不是一个好糊弄的角色。他的心里是怎么想的，谁也不清楚，过早发言要是说错了怎么办？谁愿意在秘书长面前丢掉印象分呢？ 别人都可以选择沉默，本届国际旅游节组委会副主席、云省旅游局局长马明光就无法沉默了，这几首歌曲正是他找人创作录制出来的。 说实话，他心里很没底。 “秘书长，同志们，我先来说几句。”马明光清了清嗓子。开始发言。 “这三首歌曲，都是由我省著名音乐家精心创作的，演唱者也都是我省优秀的青年歌手，我认为这些作品达到了本届旅游节的要求。至于选择哪一首歌曲作为主题歌我还没有想好。就听大家的意见吧。” “我省著名音乐家精心创作？”马明光话音刚落，对面便传来一声疑问：“马局长，可以告诉我们这几位音乐家的名字吗？” 说话的这位将近六十岁的年纪，面容清瘦，两道剑眉不怒自威。双目炯炯有神。 在云省乐坛乃至整个华夏乐坛，云省艺术学院音乐系系主任纳兰清辉教授都拥有崇高的地位。 纳兰教授是享誉中外的作曲大家。他创作的交响诗，形象饱满，情感充沛，技巧圆熟，将汉族音乐与云省少数民族音乐的优点兼容并蓄，具有感人至深的内涵力量，深受世界各大交响乐团的喜爱，在世界范围被广泛演奏传播，拥有极其深广的影响。这部作品被乐迷们推举为华夏古典音乐的代表作品之一。与小提琴协奏曲以及钢琴协奏曲并称为华夏古典音乐三大作品。 纳兰教授的地位由此可见一斑。 这样一位音乐权威人物的疑问，立刻就让马明光背上的冷汗下来了。这三首歌曲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心里是最清楚不过了。 马明光原来以为，这样的小事情不会拿到组委会的会议上来审议，就算审议也只是走个过场而已。但是他绝没想到，纳兰清辉会这个组委会顾问，会对这样的三首歌曲如此认真。 现在的问题是，马明光可以拿出三个名字来，可是这三位跟“著名作曲家”完全一点儿都搭不上边。 这倒还没什么，谁不是从无名人士开始的呢？可是这三首歌曲的质量……有可能糊弄过去眼前的这一位吗？ 马明光的心里更没底了。 他现在只能祈祷纳兰清辉看在临时同僚的份上。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纳兰教授，这三位在您面前哪里当得起著名音乐家的称号啊，”马明光打着哈哈：“您可能听都没听过他们的名字。这三个年轻人是和XX，他们都是我们云省音乐界的后起之秀，对，后起之秀。” “纳兰教授，我认为对于年轻人，还是应该鼓励为主。哈哈，那个……鼓励为主。纳兰教授，您说是不是啊？” 纳兰清辉剑眉微蹙：“对于年轻人鼓励为主，这一点我是赞同的。” “纳兰教授高风亮节，小马我是衷心佩服啊！”马明光立刻送上谀辞，希望能将纳兰清辉的毛刺儿给捋顺了：“我会将您的教诲一字不差的带给他们。” “马局长，请先听我说完。”纳兰清辉加重了一点语气，微微不悦：“对于年轻人是要鼓励，但是对于作品本身，我们就应该严格要求，这也是帮助他们成长。” “是是是，您说的太对了！”马明光一直顺着纳兰清辉的话。 “我来说一下对这三首歌曲的看法。”纳兰清辉很不喜欢马明光的作派，不过他也知道某些官员的德性，索性就没有理他。 “这三首歌曲作为习作来说，马马虎虎可以过关，但是作为旅游节的主题歌候选，就显得份量不够。” “我个人的看法，这三首歌曲都不足以作为旅游节的主题歌推出，当成旅游节的系列歌曲嘛……算是也还可以吧。” 说完，纳兰清辉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不再继续发言。 刚才这几句话说得他自己都腻味。纳兰清辉很不喜欢这样的场合这样的氛围，充满了勾心斗角的机诈算计和妥协平衡。他是音乐家、作曲家，不是什么政治家。 按他平日里的脾气，他会把这三首歌直接扔到废纸篓里。 什么东西！ 只不过老友的面子总还是要给一点的。把话说明白也就是了，没必要像平时那样咄咄逼人，那样老友的面子上也不好看。马明光再怎么说，也是老友的手下，就当是给老友的面子了。 纳兰清辉不再说话，会议室里倒是渐渐热闹起来。 “我支持纳兰教授的意见。这是我们云省首届国际旅游节，主题歌非常重要，绝对不能马虎了事。” “纳兰教授都说要鼓励年轻人，没有什么鼓励更比得上选用他们创作的歌曲了。” “马局长为了主题歌的创作呕心沥血，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嘛！我们不能一概抹杀马局长的成绩嘛。” “成绩？这样的三首歌曲也能算是成绩吗？那我随时都能拿出更多的成绩来。” “同志，我们要尊重别人的劳动。” …… 康文柏轻轻敲了敲桌子，所有人都立刻安静下来。 省正副秘书长康文柏此次被大领导点名挂帅，担任云省首届国际旅游节组委会主席一职。作为多年的省正副“大管家”，康文柏深知大领导对于此次旅游节的看重。 旅游节的筹备工作，康文柏要人给人要钱给钱，大领导对他只有一个要求，将本届旅游节的影响力打出去，将云省的形象展示出去，为云省接下来即将开展的经济转型开个好头，奠定良好的基础。 这是大事！ 但是，尽管自己在筹备会议上已经再三强调，这帮该死的家伙还是完全拎不清现在的形势。纳兰清辉的发言已经清清楚楚判定三首歌的死刑，居然还是会有人跳出来，为这三首歌和马明光辩解。 找死！ 心里越是愤怒，康文柏的面容反而越发平静，甚至还带上了一丝浅笑。 “大家说了这么多，都有自己的理由，看来这个决议很难做出啊。” 康文柏的目光巡视了一下会场，忽然微微一笑。 “刚才大家已经听过了三首歌的演唱，不过，可能有些人还没看过歌词吧，我来找一首念一念。” 随手拿起一张歌谱，康文柏开始念道。 “就这首吧，，唔，歌名不错。” “大家都听好了。” “云省啊，我美丽的家园， 你的倩影是那样的袅娜多姿， 你的风采时刻牵挂在我的脑海， 即使我远在别国他乡、万里之外， 你仍然是我梦中最美丽的家园。 ……” “纳兰教授，能不能请您点评一下这首歌词。”康文柏念完之后并不置评，而是向纳兰清辉发出请求。 纳兰清辉也不推辞，对于音乐方面，他是今天在场最权威的专家。 “我是学作曲的，歌词创作不是很懂，不过有一点我还是知道的。” “歌词与诗歌相通，但是并不相同。这首更像是诗，而不是歌词。它缺少歌词应该具有的节奏感和韵律感，而且里面的用词很难入歌谱曲。” “也许正因为这样，这首歌曲的旋律写得很不顺畅，演唱起来会让歌手非常难受，发挥不出自己的水平。” 康文柏点了点头：“纳兰教授，您认为这三首歌曲哪一首相对来说更出色一点？” “在这三首里面选择的话，这一首还能算得上比较完整的作品，是最好的一首。其他两首嘛……”纳兰清辉摇了摇头，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不过他的意思，谁都清楚。 马明光的脸色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