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再次告别
一夜未眠，至天色熹微，我终于看着神色消沉的白景枫踏着沉沉的步子归来，他的身后是幽深的长廊，在过于静谧的沉默里，越发现得诡异逼仄。 不对劲，非常不对劲。 我敏锐地捕捉到了一股非同寻常的气氛，像悬在头顶的斧头，摇摇欲坠了许久才落下的那一瞬间。 一整夜的担忧，终于迎来了终结。 直视着那双失却了光彩的双眸，我从他口中亲耳听到了一个噩耗。 白景枫的父亲，御景山庄的庄主白连城，在三日前突然发病，去世了。 惊天噩耗，从天而降！ 那一刻，我不是惊诧，不是意外，而是恐慌。 这接二连三的噩耗，真是老天爷凑巧如此安排？还是说有什么未知的关联在背后推动？为何总叫人心里生出一丝不同寻常的意味。 谁也没有料到，这个世界的荒谬远远超出我们的认知，一切都像脱缰的野马，疯狂地朝着某个方向肆虐，却无人能找到那根缰绳，甚至连斩断缰绳的人是谁也找不出来。 仿佛冥冥中，有一双手在推动着一切向最糟糕的态势走去，而我们这些人却浑然不察，只能接受。 下一个，又会是谁呢？ 当日，我陪着白景枫简单收拾了一下屋子，他的行李极少，是以更多的，是在隐藏我住过的痕迹。他从头到尾不曾说一句话，原本上挑的眉眼亦失去了往日的神采飞扬，挺拔的身姿也现得格外落寞和单薄。 我有些心疼，亦很无措，看着他因一夜未眠脸上所带上的疲惫神色，很想要为他做点什么，却终究没有说出一句像样的宽慰话来。 事已至此，言语实在苍白无力。 我没有办法陪伴他披荆斩棘，去铲除眼前的一切障碍，我也没有一个聪明绝顶的脑袋，去抓住这种种噩耗背后的秘密，拨开密云和命运的推手谈判。 我只能默默地陪伴他，而这份陪伴能持续多久呢？我依旧无法保证。 一切准备就绪，便是离别的时刻。 “无论发生了什么，我们都只能去面对，索性白庄主应不至于被jian人所害，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至少他回家后，能够安安心心地堂前守灵，静心叩拜，不至于像我，还要偷偷去查探背后凶手，警惕下一波的阴谋和残害。 白景枫摇摇头，“父亲虽素有疾病缠身，但庄内大夫从未说过他会有性命之忧。” “你觉得这件事背后也有什么蹊跷不成？”我心口一跳，警铃大作。 “只有回去了，才能弄清楚一切。”白景枫整个人都显得低落，他不知想到什么，忽然道：“茉儿，你呢，你接下来作何打算？” 我一下子愣住。 我隐约觉得，他似乎希望我陪他回御景山庄，但这显然超出了我原本的计划，涑兰还等着与我见面，一旦有幸联系上哥哥那边的人，恐怕关于白莫寅的事情也将牵扯出来…… 我的身份是个大秘密，白莫寅究竟知道些什么，与我哥哥有什么恩怨？ 一旦弄清真相，届时会是如何尚未可知，甚至双方有可能直接对立，我必须尽早明白自己所站的位置，才能不至于将一切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太多重要的事情牵绊了我，左右想来，随他离开都不是合适的选择，偏偏这些我都无法与他言说。 他看出了我的犹豫，便再未开口邀我一同北上。 “你等我，等我这边处理好之后，便去找你，可好？”在灵山的山门处，我穿着一身小厮的便服，站在角落里与白景枫辞别，用最小的声音说出了我的离别话语。 几株大树遮住了我的身影，我眉头愁绪不散，对他的愧疚和担忧已经升到到了极致，却不知如何用言语表达。 我了解他的失望，可我无能为力。 许久，才听见他干涩的声音：“好。” 我心中难受，此时此刻不能陪着他，便是作为知己好友，我亦是不够合格的。忍不住又说道：“若是心里难受，也切记少喝些酒，多喝点热茶。” 他双眸沉沉地地看着我，又说了一声好。 我忽然就不知该如何开口了，只能别开视线，望了望身旁高大的树上，随着清风摇摇晃晃的无数绿叶和缝隙间洒落的些微日光，竟照得我眼睛微涩。 林少祯并未来送他，据说昨夜他们兄弟二人一起喝了一夜的酒，一杯又一杯，直到天明。 两个莫名丧父的少年，约莫更能生出同病相怜的感慨。 此时，白景枫目光沉沉地看了我许久，方才说出一声保重，轻轻放下了一直握紧我的手。 我点头，目送他转身徐徐离去。 他甚至没有说再见。 我却不敢再开口惊扰他，只在心中默念：下次见面，我定会好好地，好好地陪着你，走完接下来的路程。 人影渐渐走远，身后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像催命符一般带着焦急和慌忙。 我回头，见林知乐提着裙角奔跑而至，眼眶湿红地出现在高高的石阶上，风一吹，单薄的身影像是跌落人间的飞鹤仙子，欲追随心中的情郎而去，整个身子摇摇欲坠。 看起来，竟像是脸色苍白地从屋子里一路追到此处山门。 许是因为来得太急，她甚至连站都站不稳，一个不小心竟突然间跌倒在地，目光却直直地跟随着那个离去的少年，充满不甘和哀戚。 “景枫哥哥！” “景枫哥哥！你等等我！” 满脸泪水的少女趴在地上，望着远处那拾阶而下的少年背影声嘶力竭地呼喊。 离去的少年分明听见了她的呼喊，脚步却走得更加干脆果断，丝毫不曾回头，好像曾经的一切情谊不曾存在过一样。 我偷偷躲在了树后，愣愣盯着那个曾经想要害死我的少女。 在我心里，她是那么恶毒的小姑娘，能狠下心肠一次又一次害我，然而此刻，她却那么的楚楚可怜，我清晰地看见了林知乐眼眶里的泪水，滚滚挂满了面庞，那原本带着不甘和期望的眼神，逐渐转为绝望。 最后，少女撕心裂肺的喊声，刹那间震彻整个山谷。 “白景枫！我恨你！我恨你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