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教主无欢
主意敲定，我与杜筱月二人便收敛声息，偷偷尾随那一行人。 “你们双燕镖局远在南方，又是押镖送货的，怎的会和东圣神教的人有什么关系？”我忍不住好奇。 方才听她的口气，东圣神教似乎因为什么原因，要卖双燕镖局一个面子似的，这倒是奇怪了。 “这你就不知道了。”杜筱月嘴角一弯。 我心里霎时明镜似的。 ——嘿嘿，这姑娘想吹牛呢，本小姐洗耳恭听。 “我们双燕镖局的‘双燕’二字，指的便是我师傅燕岳海和他的弟弟燕血崖。”她说道。 我使劲儿点头，这我之前听人说过。 “燕血崖虽已经离开了咱们镖局，但在江湖上名声赫赫，东圣神教的教主穆珩对他极为尊重，一度尊燕血崖为真正的天下第一，向来奉为上宾。” 说到这里，杜筱月也露出一丝得意，“因此，无论如何，我想东圣神教都会给燕家人几分薄面的。” 我点点头，笑道：“这江湖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来来去去还真就能扯出点关系来，倒是有趣得紧。” “可不是，就说——”她突然做了一个“嘘”的手势，叫我朝前看。同时，示意我莫在说话。 我也怕打草惊蛇，立马噤了声。 远远看去，前面那一行人都穿着黑色的衣服，戴着统一的银黑面罩，氛围十分肃穆，只有为首的二人衣着有些不同。 看背影，似是一男一女，容貌瞧不真切。 难道这二人身份不同寻常？ 我们一路尾随，虽夜黑风高，却离那座塔楼越来愈近，眼睁睁看着为首二人带着一半的手下进了塔楼，其余几人守在门口。 杜筱月带着我从后面绕过去，在塔楼无人看守的背面，竟找到了一扇锁紧的小门。 她冲我示意，让我往里去。 里面已经点燃的昏黄烛火，在逼仄的环境里极不显眼，我犹豫着不敢进去，杜筱月从兜里掏出来一个银钩子，那模样似乎也懂两分撬锁。 真要摸进去？ 我忙拉住她，压低声音问道：“白虎门那两个人，究竟是怎么得罪了东圣神教？” 不弄清楚缘由，我还真不敢贸然动作。 她弯下身子试着开锁，“听说是撞破了无欢的秘密。” 我瞪大了眼睛，朝塔内瞄了一眼，“无欢的秘密？进去的两人，该不会有无欢吧？” 她抬头看了我一眼，哑声道：“多半是了。” 如此一来，我倒当真有几分心动了。 无欢，无欢，东圣神教的代教主，年轻轻轻就已经恶名远播的一个人，究竟是如何模样？又藏着什么需要杀人灭口的秘密？ 心口颤动，我犹豫着是否上前。 杜筱月道：“这锁不好开！” 算了，真相就在眼前，赌一把！ 我跟着她蹲下身子，伸出手捏住了她的银钩子，“我来试试。” 在杜筱月诧异的目光下，我侧过耳朵，回忆起昔日所学，仔细捣鼓了片刻。 “咔哒”一声，锁打开了。 “你——”杜筱月似乎想说什么。 我冲她摆摆手，惊得立马握紧整锁侧耳倾听，直确定无人察觉，才小心翼翼把锁抽开。 二人一前一后入了塔。 “你竟然会开锁？不知师从何处？”她偷偷问我。 “我也是意外习得，一言难尽。” 为避免发现，我们不再言语，偷偷躲在一处阴影后。终于，在昏黄的烛光下，我们看清了目前塔内的状况。 这一看，两个人都呆住了。 十几个人或蹲或跪地挤在那里，脸色都泛着死尸般的青紫色，目光要么惊惧萎靡，要么呆滞无神。 方才为首的女子站在另一边。 她的容貌分明是有几分妖媚的，偏偏侧脸一道淡淡疤痕，遮住了其美貌。她腰上缠着银色锁链，看起来应该就是她的武器了。 难道瘦猴子口中的王母娘娘，就是这个女人？他们到底做了什么，叫这些人变得不人不鬼，神志不清的？ “教主，这些人既已无用，便杀了吧！”女子面色不变，用轻描淡写的语气朝身旁的另一人请示道。 教主…… 旁边男子必定就是无欢了！ 我定睛一看，那男子戴着银色麒麟纹面具，身姿挺拔，显得颇为年轻。只是浑身暗黑的服饰和冷峻的气场，让整个人透着肃杀残忍之意，不敢直视太久。 东圣神教的代教主无欢。 这就是恶名远扬，即便身为近邻的林老爷也不愿结交的东圣神教的代理掌门人，无欢。 我多好奇他的庐山真面目是何模样。可惜他戴着面具，加之烛火昏暗，实在很难探清他真实的容貌。 昏暗中，我只能见到他轻微点了点头，同意了“王母娘娘”的提议。 电光火石之间，无欢身后的几名手下便迅速出手，刀光一闪，割破了那些人的喉咙。 一瞬间，血溅当场。 湿漉漉的地面上像下了一场血雨。 “啊……”我压住惊呼，却又惊又惧。 没想到血腥的场面来得这么突然，不自觉捏紧了杜筱月的手。 她回看我一眼，也是惊诧非常。 刚想要偷偷逃离，那一群蜷缩在地上的人里，竟忽然窜出来一个瘦瘦的身影，朝我们的方向冲了过来。 “小心！”我拉住杜筱月就要遁走，却不料被窜出来的人影牢牢抓住了腿。 “是他！”杜筱月惊道。 我回头一看，娘的，又是那个该死的瘦猴子！他怎么总跟我过不去！ “你放开！”我吓得声音都有些发颤。 杜筱月也伸脚就是一踹。那瘦猴子知晓死期将近，越发不要命，满口是血地又扑了过来！ “嗷呜……” “快给我撒手——滚开！” 这巨大的sao动立马引起了里面人的注意，只听得女子的声音道：“什么人？”说完，一道银链子忽然飞过来，从身后套住了瘦猴子的脖子。 “嗷呜……呜呜……”瘦猴子一声嚎叫，被拖着他一路往后退去。那家伙浑身是血，已经看不清表情，只是目光狰狞地抓紧我。 “放开我——”我尖叫着。 二人的纠缠下，我一下子跟着他被拖出了阴影。 “哎哟——”莽莽撞撞，一下子栽倒在地。抬起头，察觉到一道冷冰冰的目光扫了过来。 完蛋了！ 猛然暴露在无欢的面前，我的身子一下子都僵硬了。 “我说是谁呢？原来两个小丫头都能混进来，咱们东圣神教的守卫，怕是该换一换了！” 那女人语气冷冰冰的，话一说完，迅速收紧了套在瘦猴子脖子上的链子。 这是想要置他于死地！ 只见瘦猴子双腿用力蹬着，嘴里发出嘶哑的声音，“啊……啊……” 瘦猴子挣扎的模样惹得那女人哈哈大笑，道：“我说这猴子怎么跑得这样快，原来临死之前，还要抓两个垫背的呢。” 我眼睁睁看着瘦猴子被拖着往后，甩出来的鞭子紧紧缠在了瘦猴子的脖子里，忍不住上前想替他把链子扯开。 “你忍着，可千万别死了！”我紧张地看着。 瘦猴子蹬着腿，嘴里呜呜咽咽。 “王母娘娘”越拉越紧，笑道：“小猴子，蟠桃吃完了，我这就送你上天庭了，你说好不好！” 杜筱月站在一边看着我们，忽然开口道：“无欢代教主，在下乃是双燕镖局的人，眼下贵教教主穆珩闭关修行，代教主如此擅自作为，恐怕不妥吧？” 好哇，这杜筱月终于开口了！ 我也想看看，她方才那么底气十足的，莫非东胜神教真要卖她这个人情不成？ 谁知无欢淡淡说道：“教主既已闭关，便不再过问教中事物，你不必拿他来压我。” 旁边的“王母娘娘”更是轻笑一声，道：“我说姑娘，你莫不是以为燕血崖在我们教主跟前有两分面子，便是你所有姓燕的来，我们都得以礼相待了？” 那女人冷笑一声，继续道：”再说了，听闻燕雪崖与你家老爷子为了一个女人闹得分了家，你如今竟好意思说是一家人？教主虽看燕雪崖几分薄面，可惜他不争气，在英雄大会上输给了年纪轻轻的白莫寅，将这天下第一的名号送给了旁人，又有何颜面出现在教主面前呢。” “我听闻，号称白发阎罗的东圣神教教主穆珩，自来对我燕家礼敬三分。”杜筱月道，“今日我拜访此地，便是不以礼相待，也不至于大开杀戒，取如此多人的性命吧？” 看着满地的尸体，杜筱月已经忍不住浑身发寒，说话的声音也因激动而带上了颤抖。 “拜访此地？”那“王母娘娘”笑得花枝乱颤，“亏你这丫头说得出口，你们偷偷摸摸溜进来了，也好意思称‘拜访’？我纵是动手杀了你们，怕也是合情合理的吧？” 趁着无欢等人跟杜筱月交谈的空隙，瘦猴子这边却并未松懈，我拼命想要扯开他脖子的锁链，却眼睁睁看他挣扎着越发呼吸急促。 忽然，他挣扎着凑近我的耳朵，艰难的说了一句什么话。 我一愣，这疯猴子又清醒了？ “什么？”我问道。 他浑身颤抖，喃喃道：“七星龙纹……七星龙纹。” 我听不明白，拉住他问：“什么七星龙纹？”我隐约察觉，这似乎是一个重要讯息。 他吐了好大的一口血，看起来已经接近失去了意识，却不知为何突然说起了人话来：“手臂上……七星龙纹，要去灵山找……林……林老爷。” “你们在嘀嘀咕咕说什么？”那边的女人看见我们似在耳语，猛地一用力。 “啊啊——”瘦猴子忽然双手捂住脖子，瞳孔放大，最后两腿一蹬身子直直倒了下去。 “你别死啊！”我彻底慌了，咬牙揪住他压低声音问道，“这跟林老爷有什么关系，什么是七星龙纹？” “喂！喂！”我不断摇着他。 可是，我再也得不到答案了。瘦猴子两腿一蹬，再没有了气儿。 该死的，这究竟该怎么办？找义父干什么？ 你到底是把话给说完了再死啊！ 我抬头看向无欢和杜筱月等人，他们目光冰冷，面对人命的逝去宛若捏死一只蚂蚁，丝毫不为所动。 “无论你是双燕镖局也好，崆峒武当也罢，闯进了我东胜神教教的地方，便不可能活着出去。”那“王母娘娘”刚杀了瘦猴子，却半点没耽搁说话，话音刚落，一甩长鞭往杜筱月身上攻去。 杜筱月也拔出长剑，还不忘回头叮嘱我。 “丫头小心！” 二人瞬间缠斗起来，打得不分上下。 从未见过生死的我两腿发软，浑身都在发颤，咬着牙齿冷冷盯着无欢——若我会哪怕丁点儿武功，也可上前助她一臂之力，可我偏偏不会！ 只能眼睁睁看着瘦猴子死，甚至杜筱月单独苦战…… 真是何其可悲啊！ 无欢从一开始都没怎么动过，身边的尸体也好，我和杜筱月的出现也罢，似乎都无法让他产生半点兴趣。 我甚至偷偷想，这个人会不会根本不屑于亲自出手收拾我们，那么，杜筱月兴许还有两分赢面。 就在此时，现实否定了我的误判。 无欢忽然出手了！ 他瞬身上前，直取杜筱月的脖颈，单手卡住她的脖子。 “浪费太多时间了。”他冷冷说道。 许是失去了耐心，他的力道非常强劲，速度极为敏捷，我一看便知，二人武功天差地别，一招就能定胜负。 糟糕！杜筱月要没命。 我吓得转身就跑，忽然脖子一凉，银链子从天而降，瞬间圈住了我的脖子。 那锁链似毒蛇一般，缠住我一路把我往回拖。 “呜呜……”我抓紧脖子间的银鞭。 “你还想跑！”“王母娘娘”一用力，我身子一路拖曳，被拖到了无欢脚下。 “呼呼——咳咳——”我努力喘着气儿。 一时间，心里涌上无限恐惧和悲哀：我和瘦猴子的结局，估计到最后，也没什么不同。 匍匐着跪倒在地，我努力拉住无欢的裤脚，挣扎着道：“放……放过我！求你……放过我！” 我知道，求那个女人没用，掌握我生死的，是这个男人。 无欢！只有他，才能决定我的生死。 无欢低头看着我，即便是面具也遮挡不住那冰冷的眼神，我已经难受得浑身抽搐，却被从未有过的恐惧和求生本能驱使着求饶。 “求求你……放了我，求求……你！” 我已经无力思考其他，无欢黑色的衣角被我紧紧攥住，成了唯一的救命稻草。 眼前逐渐模糊时，仿佛听到无欢的声音。 “放了她。” 直到脖子的疼痛感消失，我才确信，我真的没有听错。 这个魔鬼，居然真的想要放过我？ 我趴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气，甚至不敢去求证什么，也不敢再去看无欢的眼睛，闭上眼眸等待对方的安排。 极端的恐惧下，我已经不敢耍任何的小聪明。 很快有两个黑衣人上前，在我的眼睛前蒙上了黑布，我知道，他们这是要带我离开。 视线被遮住前，我看见的是地上杜筱月、瘦猴子以及十几个陌生人的尸体，而丝毫不会武功的我，却阴差阳错的，成为了唯一一个活着出去的。 我甚至不知道其中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