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周旋天龙山

    听到大桥的问话，山田附在大桥耳朵旁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难，很难胜！”山田认为圣战难以取胜的判断，一是本多的两个分队、山本昭明副大队长带领的三个小队和藤川秀寺的特战队全部被消灭在皂角岭；二是他在这几天战斗中的亲身经历。山田去年来到中国，听说狼崽子本多被皂角岭的村民打死了，他并没有像其他士兵那样燃起对中国人的更大仇恨。随着日军在皂角岭连连遭受重挫，越来越激起了他的好奇心：皂角岭人到底是一群什么样的人，竟然这么厉害？在这几天的战斗中，他近距离地看清了这些人。这些农民饱经风霜的脸庞和由劳动养成的举手投足的特征，与自己的父母是何等相似！他们之所以爆发出勇往直前的拼命精神，是因为皇军占领他们的家园，杀戮他们的同胞，jianyin他们的女人。中国有四万万人，如果都能像皂角岭人一样，圣战怎么能胜利？他甚至不希望圣战胜利，因为圣战胜利了，这些像自己父母亲一样的农民，便要遭受像本多、藤井、茄子川、味香一木这样的禽兽的杀戮与侮辱。他又想起了自己的母亲——恩重如山的母亲，善良可怜的母亲！

    暴雨如注。山田抚摸着得不到救治的大桥，希望通过抚摸减轻朋友的痛苦。几天来，山田枪口里射出来的子弹有意地避开了“敌人”。每当此时，他的心里便一阵颤栗：我是一名日本军人，怎么能倾向中国人呢？这不是叛国吗？我不能这样，我再也不能这样！但他无论怎样鞭策自己，他都不忍心朝着像自己父母亲一样的人开枪，出膛的子弹便又偏离了目标。他一有机会就悄悄往后缩，他没有受一点伤。他从小跟着母亲下田劳动，喝惯了生水，肠胃抵抗病菌的能力较强，他只拉了一泡稀屎肠胃便不再疼痛。

    “大桥君，救救我——”一个微弱而又可恶的声音，穿过如漆的暗夜、哗哗的雨声，进入大桥和山田的耳膜。他俩都听出了这是藤井抽赏的声音，并判断出彼此相距不到十米。藤井腹部被手榴弹炸伤，肠子涌出了一大摊，虽然享受了缝合的待遇，但由于军医与护士是憋着稀屎忍着腹痛做的手术，草草了事，现在雨水滋了进去，肚子膨胀、剧烈疼痛、发炎高烧一齐来，折磨得这小子死去活来。大桥有气无力地回应：“分队长，我也受了重伤！不能动了……”

    “山田君，你救救我吧——”藤井又开始向山田求救。山田没有理睬他。“山田君，你家种的是我家的地，难道你不想想我家的恩情？”山田更不愿理睬他了，种你的地，给你交租啊！“山田！如果你不过来，我明天要向队长告发你，——见死不救，惩罚你小子，——整死你！”山田似乎看到了藤井咬牙切齿的凶狠面孔，气得浑身颤抖。他悄悄卸下枪刺，紧紧地攥在手中，问：“你在哪里？”“我在你左边，只有八九米远，谢谢你——”山田摸到了藤井身边，问：“我怎么救你？”藤井说：“我现在泡在水里，你把我抱出来吧！”山田已经准确判断出藤井的嘴巴，便用左手捂住那嘴巴，右手将枪刺送进他的胸膛，连戳了十几刀才罢手。一道刺目的闪电，照射着这个刺杀情景，紧接着，轰隆隆的雷声从林间滚过。山田为自己变成一个勇敢的男子汉，为母亲报了仇而兴奋不已！他当然知道，如果被发现了，非判他死刑不可。但在这场不知何时结束的战争中，有多少人能活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