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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妳的大池

    “WhenIwasyoung,Imetthisbeautifulgirlbythelake.”

    跟妳一起走过的路不是很多,也不是每一条路都记得。只记得有很多路都不只走过一次。但那些好像来来回回地走过不知多少次的路,都会在过去的将来某一天,只剩下我一个人在走。也许,如果那些将来真的会过去的话,那么也许,希望我身边可以多一个贴在一起的身影。我是这么想的,也应该可能是正在这么努力着的吧。

    我们一起走过不只一次的路,有宝岛的那条已经连名字也记不起来的路,我们每次去,我每次陪妳去,都会住在附近的那两三间酒店的其中一间。无论妳多忙,都会抽时间陪我从那条路的某个路口,走到不远的一个好像橄榄球被砸进墙里的商场,在商场里逛一圈,吃个牛rou面,或者涮涮锅什么的,然后再去泡温泉,吃小吃……

    记忆中,某天刚下完雨,天气有些闷热,空气中充满雨后的泥土味,天空中还有厚厚的碎云,季节也没到仲夏,都是我和妳两个既怕热又怕晒的人勉强可以接受的状况。于是,我们牵着手,慢悠悠地走向那颗橄榄球。

    “咦?”我突然心血来潮,指着街上的一幅奇景说道:“Hon,妳看那边。”

    “什么啊?”还算商业区的街上人来人往,妳皱着眉在一片似乎是平凡普通的街景里,寻找着我想妳看的东西。

    “那里那里!”我指着一个稍微在移动着的方向说:“哎,那个人,那个人好乖哦!”

    “什么?哪个人?”妳顺着我指的地方,应该是锁定了目标:“是那个穿牛仔裤红T恤的男人吗?”

    “对对,就是他!”

    “有什么特别的?怎么乖法?”妳疑惑地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那个人。

    “妳再仔细看看。”我又指了指那人,笑着说:“不乖吗?妳看,他前面那只狗狗带着他散步,他跟在后面又不吵又不闹,又要伺候便便,多乖啊。”

    “Hon,你……”妳不知所措的表情先僵硬了三秒钟,然后便制造了由微笑到大笑,由咯咯笑到哈哈笑,由捂着嘴笑到捂着肚子笑,由眯着眼笑到笑出眼泪的一整套表情包。

    然而,我的记忆却开始紊乱了起来。因为,那个时候,妳应该是笑到了某个适可而止的程度就嫣然而止了。这种无限放大的画面,反倒让我有点不知所措……

    ……

    ……

    可能是温书温得太累了吧。也可能是被妳顺走了的笔记让我少了些什么,或者让妳多了某种能力,撞进了我的记忆中,重温了有些美好的回忆之后又失了控。

    正在我尝试用日文的过去式、现在式和将来式,还有命令式、疑问式和敬语去安慰狂笑的妳的时候,有人骑着车冲向我们这边,固执地方向,好像已经回避不了,也刹不住车,只有疯狂地按着车铃:叮铃铃!叮铃铃!叮叮铃铃铃!……

    “叮铃铃!叮铃铃!叮铃铃!叮铃铃!……”好久没收到任务的小座钟,终于在即将完成任务的兴奋中开始欢呼了。我的小座钟,直至被手机代替之前的所有世代,都一定要选有撞锤的那种,因为电子闹钟的“嘟嘟”或“嘀嘀”声,实在是无力将我从几近真实的梦境之中拉回现实,反倒是会因为其有些无力的节奏感,而增添一丝梦幻的旋律。唯有金属碰撞的“叮铃铃”声,夹杂着机械结构的微小杂乱感,才能足够扰乱被谱定的命运影画和潜意识的满足感。

    于是,小座钟成功地将我从对妳不知所措的爱惜中敲醒,我给了它一个摸头杀作为静音的奖励。

    周日早上七点半,是我跟妳在之前那天温书温到头昏脑胀之后相约好再起步的时间。虽然我强烈地觉得这个时间对妳来说极不真实,甚至对我来说也只有在最精力充沛、多少有些压力、或者被病痛和初老年生理钟折磨的时候,才能实现的起床时间。但是,我还是心存比过往的平时更大的信心和希望,感觉今天的两人份早餐也不会翻热或被浪费。

    更何况,我的伤还在以神奇的速度恢复着。也许就是因为身体机能和细胞的重组速度太过份了吧,所以,激烈的饥饿感也在清醒之后不断袭来,让人不得不以逻辑推论出唯一的可能就是在为某种牺牲作某种补偿。虽然,我宁愿这种补偿可以用在将来其它更重要的地方,但也没有任何声音或启示告诉我转换这种付出和补偿的机制。也可能,这根本就只是稍微超出常理的微不足道异常吧。

    在这种胡思乱想之间,一如感觉的,就在我刚好差不多把热辣辣的两人份早餐上碟,准备冲咖啡的时候,妳的脚步声把妳带到了厨房门口。

    妳今天的装束比昨天精神了很多倍,几乎明显就是外出的打扮,紥好的马尾,黑色V领毛衣,黄色厚厚的看不出牌子的围巾,围巾上隐约有些黑色线条的图案,雾蓝色不知道什么绒的大衣一看就知道是某个品牌暖暖的限量版,黑色舒适的松身裤子看不出来是什么质地。

    “早安啊,Hon。”妳心情似乎很不错的打了个招呼。咖啡猫的拖鞋也在微笑着。

    “早安啊,Hon。”我也眯着眼挥了挥锅铲,然后把已经差不多的早餐上碟,而妳走到我旁边,用已经煲好的热水冲了咖啡,跟我一起把碟子和杯子端到靠窗边的小圆桌上,就着冬日一如既往的骄阳,望着周日懒洋洋的停车场里还没睡醒的小车们,为自己充能。

    “Hon,”妳一边吃着一边翘着嘴角说:“我们今天到外面温书吧,在房间里好闷。”

    “哦,”我连忙一边点着头,一边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好哦好哦,英雄所见略同。那我们去哪儿?一百円?丹尼斯?”

    “大池咖啡好吗?”妳经常会准备好出人意表但又让人无法拒绝的答案。

    “好啊!”我无法拒绝,但还是想了想说:“但会不会太近?而且今天星期日,会不会有太多其他顾客?嗯……我们长时间占着位子温书,可以吗?”

    “Hon,”我看到妳有认真地听,也认真地想了想,有点期待妳的答案:“没问题的,刚好老板娘今天有点事,所以叫我帮她看铺子……”妳看到我皱着眉瞪大了眼睛,香肠停在齿间没被咬断的神情,摆了摆手,笑着补充:“真的真的,我跟老板娘很熟的,嘻嘻……”

    “哦,”我把香肠咬断,用舌头把它顶到嘴里的左边,说:“哦,Hon,妳好厉害,哈哈……”哈的时候,香肠差点掉出来。

    不过,妳就是这么厉害。当年我当然疑惑了很久,想了很久到底是妳交游广阔、有不为人知的朋友圈子呢?还是交际的手段如此凌厉、甚至已经是我的世界里神级的程度?当然,也少不了数之不尽的追问和数之不尽的答案不能。但久而久之,我当然也发现我对妳的适应能力也是神级的,而且也很快地变成只相信所看到和经历的,以结果为导向的延后反证式无条件信任外加自我核证的一系列自动程序。尤其是很多年后我认识了“光少”之后。

    “光少”,航港话就是阿光少爷的意思的花名,是一位名字里有“光”,眼神会发光,说话会流光,笑容会发光,但外型却是奇怪蜀黍和沧桑老炮的组合。光少是我公司里曾经在同一组共事过几年的同事,这个人,怎么说呢……是那种把用过的便利店的便宜打火机堆成十几层层层叠,口若悬河但从来不谈私事,不跟没有深交的人深交(很遗憾,也许很幸运的,我认识他的时候,他已经在似乎经历了很多事情之后,也有了一些深交,所以就不再深交了的人生阶段)。说完了一大堆也好像没说过什么却似乎好有说服力,档案管理一塌糊涂又讨厌文书工作却每个报告都滴水不漏,项目成功率不是特别高但却都是难度非一般高的项目,而即使是不成功的项目也都可以找到天衣无缝让老板们信服的理由……最重要的是,他外表好像老我十年,却竟然小我一岁的那种人!

    好吧,这种人在大家的身边似乎总会有那么一两个吧?我身边,就曾经有老胖和这位。不过老胖确实是老过我十多年。

    啊,更重要的重点还是差点忘记了!这恐怕也是光少其中一个特别的地方,就是想起他的时候,总是只记得不太重要的事情,总是要绕几个大圈,仔细回忆着,才能想起他过人的恐怖之处。

    好吧,简单来说,就是光少恐怕就是跟妳一样,跟所有人,尤其是陌生打交道的时候,有非一般的能力能令对方在难以想像的短时间内把自己出卖,啊不,把自己的心交给对方。当然,还包括所有个人资料、烦恼、梦想,甚至不为人知的私密。我印像最深刻的一次,就是跟光少一起到一间餐厅,就只是普通聚餐,但他似乎心情不错,就在众人的面前,用了不到半个小时,就把中年老板的整个理财计划,连同他为养小密而烦恼不已的资金周转都和盘掏出,而且还是在我们众人面前,在没有酒精的助力之下,而且还没有人记得光少到底说了什么……我深信这种人,就是拥有一条无形的万能钥匙,专门打开别人心房的那种。

    我不敢说妳和光少谁更厉害,我只能说,妳的那种是大多数情况下表面和实际都无害的,就是妳日常生活中一举一动的自然结果,就好像呼吸和饮食一样,甚至都未必是妳在控制的,应该只是一种本能。而光少的那种,当然只限于我跟他共事期间观察到和听闻的,则是那种虽然也可能是本能,但却是经过岁月的洗练,经过不为人知的周详准备和缜密的深思熟虑,再加上久经磨练,也许也是天生的那种随机应变,但总之是为达到目的而实行的手段。

    我也深信,妳也有一条那种万能的钥匙,但我却从来不觉得妳在我身上用过,也不觉得妳在我身上用过妳的能力。我真希望妳能用一用,那样的话,也许,我会把我最想说的话说给妳听,或许,我就不用回来改变什么了。

    但是,很遗憾,我看着妳在大池咖啡侧门的小花盆下面拿出钥匙的时候,感觉妳至少今天还是不太会把那万能钥匙用在我身上了。

    不过没关系,妳还是带我进入了一个新的空间,因为,我肯定上一次是没有过这种独占大池咖啡的经验的。虽然记忆中的老板娘确实对妳很亲切,我们也来过不少次,但却只是那种妳用了一些特别的能力,还没有用万能钥匙的程度吧。

    走进大概只有五十平的咖啡室,先打开暖气,我想了想这电费应该怎么算,不过还是马上把这种小节给忽略了。

    咖啡厅面向大池的南方,有一大副落地玻璃,还有一扇玻璃门和一个室外建在小山坡上的露台,摆了两张能坐两个人的小圆桌。虽然窗外艳阳高照,但这隆冬之际,怕冷的妳是断不会去享受露天的大自然的。

    我们在室内靠窗位置的一张四人大桌上摆开了温书的阵势,妳用看似星巴克那么专业的咖啡机旁边的传统简易的咖啡机和店里让人眼花撩乱的那么多种咖啡豆的其中一种不知名的咖啡豆,冲了两杯咖啡。又拿了冰霜里的鲜奶和柜子里的方糖罐。

    “冻柜里还有芝士蛋糕,”妳说:“老板娘说可以随便享用,我们走的时候给她留个单就可以了。”

    “那么好?”我笑着说,然后就拿了一块那种切成30.4度的蓝莓芝士蛋糕过来,真的很饿。妳笑了笑没说什么。

    接下来的一天,我们似乎都是在平静和认真中度过。这间咖啡店和一直在旁打气的阳光,还有香浓的咖啡,可口的蛋糕和我们一起做的简单沙律和rou酱意粉,以及缺席的电视和床,让我们沉浸在温馨愉快的温习气氛之中,一眨眼,窗外已经泛着橙黄。再一眨眼,就已经满天繁星眨着眼跟我们说:“干得好,加油哦!”

    差不多六点半的时候,我趁妳抽烟的功夫,飞速地在迷你小驻买了便当和零食,让我们继续坚持到九点多。

    “Hon,我们今天的效率真的惊人呢!我把要温的都温了三遍了,短期记忆应该可以坚持一个星期。”我伸了个懒腰说。

    “嗯,感觉真不错!”妳满意地笑着说,看了看店里墙上的挂钟:“是差不多了,都快十点了。我们赶快回去收拾一下,明天一大早还要去名古屋。”

    “嗯,我去洗碗,妳收拾书本吧。”我一边说着,已经走到流理枱撸起袖子开工。

    “好嗒。”妳也俐落地开始清理满桌其实还算整齐的东西。

    “嘟嘟嘟……嘟嘟嘟……”就在我们各自都清洁收拾得七七八八的时候,妳放在桌子上静了音的手机蹦哒了起来。

    妳对着震了两下的手机按了几下后,有点过份平静地说:“强尼说他已经到了名古屋,虽然行程还不太确定,但明后天应该可以抽时间见面。”

    “这么巧?”我心里想着当然不会这么巧。

    “嗯,之前他就说过最近会来的。而且,他总会有办法知道的。我们的行程也不是什么要保密的事情。”妳耸了耸肩好像有些过份不在意地说。

    “也不是那么容易知道的吧。”我心想虽然我们的行程是不需要保密,但也没有特别外泄宣传吧。不过当我还想说些什么的时候,又感觉好像已经在思考的十份之一秒后,失去了意义和时机,便顺其自然地问道:“好吧,那什么时候去见他?”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