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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酒

    “这就是事情的全部经过了?”汉弗莱坐在地牢的椅子上,凯恩斯站在面前捂着受伤的下颚,那两位步兵跪在一边的墙角吓得不敢动弹,听完凯恩斯漫不经心的解释,汉弗莱听得火冒三丈,这家伙永远那么像个小孩,喜欢挑事,喜欢下死手,喜欢女人而且傲慢无礼!

    “你一个骑士,去挑衅其他骑士的骑士侍从,还被按在地上打!你也好意思在这里挺着张脸!你挨了打了不起是吧!”汉弗莱站起身来,抄起一旁的铁棍就朝凯恩斯挥去,打得这位二十多岁的骑士满地牢跑,被地牢的大小限制了活动范围的凯恩斯免不得要被汉弗莱碾上抽几棍子,嚎叫声响彻了整个地牢。

    “要不是你喊一嗓子我能被那小兔崽子打到?!”

    “要不是我你已经破相了!!”

    汉弗莱没跑几步就气喘吁吁起来,一棍子抽在石墙缝上,震得手疼,只好把棍子丢到一旁,又走回凳子旁坐下喘了几口气,瞥了凯恩斯一眼说道:“执勤两个月,不准离开城堡。”

    “汉弗莱你不要太过分,让你打两下够了,不就是一个骑士侍从吗?!多大点事,我还受伤了呢,你看我这脸!”

    凯恩斯明显不服,自己怎么说也是跟你汉弗莱和丹伦一起从一伙流浪骑士起家的,你现在就为了一个刚认识的骑士侍从罚我,是不是太过分了!

    而汉弗莱仅仅是伸出了两根手指,在嘴前滑动了一番,凯恩斯马上就闭上了嘴,看了看一旁的两位步兵,一咬牙,举起手来说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这就去执勤行吧。”

    这是汉弗莱和丹伦设定的一些小手势,最早应用于土匪时期,两人进城打探消息时总有什么是不方便说的。

    而这个手势的意思是‘闭嘴’,以及‘此人有用’。

    凯恩斯很清楚眼前这家伙的尿性,作为自己人,‘有用’代表的有赏,是看重你的意思,对其他人...最好祈祷不要让汉弗莱觉得你‘有用’。

    “等等!”汉弗莱喊道,随后指向那两个步兵说道:“把这两人带走,既然这么喜欢跟着骑士学习剑术,把他们带去雷泽那里,让他们学个够。”

    两位步兵一愣,他们本以为自己死定了,他们两都是卡西翁当初留下来看家的步兵,本来对新的男爵而言就是新人,惹了这么大祸事连凯恩斯都被收拾了,他们两想着还能留在步兵队就不错了,他们这样的步兵不是征召兵,而是职业军士,有的和家里几个兄弟关系好的退伍了还能讨口饭吃,有的家里只有姐妹的,面对那不知道荒废了多久的农田或是干脆就没有田留下的家,根本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

    如今不但不会被赶出去,还能接受一位骑士的教导,这让两人都有些恍惚,怀疑是不是昨晚睡着后现在还没有醒来。

    雷泽·凯德雷,丹伦的第三位骑士,和到处处理事务的弗雷与张扬的凯恩斯不同,雷泽几乎不和任何人交流,就坐在那保养自己的护手剑,看上去无比阴郁,有好几个步兵想去套近乎都失败了,而且他似乎也不和凯恩斯和弗雷一样有自己的直系步兵手下,雷泽身后除了他的那位骑士侍从就没有任何人。

    众所周知,人越少,竞争压力就越少,两人不知道为什么汉弗莱要给他们这个机会,但两人不想拒绝,也不敢拒绝,跪在地上一边磕头一边感谢汉弗莱的仁慈。

    “多谢汉弗莱大人!”

    只有凯恩斯闻言后,面色一变,看了看两位步兵,又看了看汉弗莱,也没了之前那股气势,眼神中流露出一闪而过的恐惧,低着头说道:“没必要吧...他们也只是讨好我而已。”

    “呵,可我看他们两很乐意去的样子。”汉弗莱随意说道。

    见凯恩斯不想让他们两去,两位步兵一下就急了,连忙说道:“汉弗莱大人我们愿意,能让骑士大人教导是我们毕生的梦想,拜托了!!”

    好言难劝该死的鬼,凯恩斯不再废话,翻了个白眼也没有和汉弗莱道别,领着两个步兵向外走去,而他们身后的汉弗莱,一副看死人的模样,站起身来,先是整理了一下衣服,随后走到门口,正巧遇到一位熟悉的步兵。

    这位步兵和刚刚那两位不同,是汉弗莱和丹伦的老部下,甚至是一路从土匪时期就跟着走的老人,只不过是年纪太大了,而且实力不济,一直都没有成为骑士。

    “杰洛特,让厨子准备一份牛rou,煮好些,按丹伦的标准,还有三加仑的葡萄酒,要最好的那一批,送到地牢来。”

    “汉弗莱大人,牛rou是不是太贵重了...而且葡萄酒我们的储备也不多。”

    杰洛特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的,一只牛的价格接近一磅,在十先令左右,普通人可能一辈子都吃不到一次,就连丹伦都不是经常吃的起牛rou的,除了牛rou外,烹饪的香料也不是小数目,一磅香料的价格普遍在一先令以上。

    “不用担心,就当做是做给我吃的好了。”

    “是。”

    杰洛特匆匆离开,汉弗莱则来到了另一间牢房前,里面躺着的是力竭的加拉汉,这家伙力气实在太大,四个人才能勉强压住,为了不碍事,弗雷直接打晕了他。

    “竟然能和凯恩斯打得有来有回,西蒙啊西蒙,你捡个女儿是大贵族的女儿,捡个儿子是位天生的骑士,难道老天真的会眷顾你这样的好人?为什么我没有这样的运气。”

    汉弗莱啐了一口痰在加拉汉牢房的门口,但很快恢复过来,吩咐看守的步兵打开了牢房的大门,并且搬来两把椅子和一张桌子,再拿来一盏油灯和一本书看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鲜红的夕阳透过牢房的小窗斜射进牢房打在汉弗莱身上,而加拉汉则睡在一片黑暗中的干草堆上,这时,夜晚的潮气袭来,在牢房顶上凝结成一片水渍,越来越厚,最后掉下了一滴,正巧掉在加拉汉的鼻子上。

    “阿嚏。”

    加拉汉打出一个喷嚏,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从干草堆上爬了起来,剧痛从手臂上传来,正是此前被剑镡打中的后遗症,凯恩斯的剑镡上有不少坚硬的圆头倒刺,就是用来对付肌rou的。

    “你醒了?”汉弗莱听到了声响,他的视角没有从书上挪开,聚精会神的看着,这是一本名叫《骑士之旅》的书,据说作者是一位公爵家的次子,他不会继承公爵的爵位,也没有成为骑士的天赋,因此他开始幻想,幻想自己是一位骑士,明明有很强的天赋,却被各种人压制,老师、父亲、兄弟,他们不想让自己成为骑士,最后这位骑士成功挣脱枷锁,在帝国四处冒险。

    但很可惜的是,这个时代对这种虚无的小说并不感兴趣,里面没有黄金,也没有宝藏,只有一位少年骑士的满腔热血,几乎只有刚成为骑士侍从的年轻人爱看,但侍从是没有工资的,因此普遍买不起。

    这位公爵次子印了上百本,但最后只卖出去三本,这还是别人看在他是公爵次子的份上,次子受不了打击,接受不了自己不但没有骑士的天赋,也没有作为写作者天赋的事实郁郁而终,但这本书流传了下来。

    汉弗莱在一批劫到的货物中找到了它,黑市里收赃的老流氓对它毫无兴趣,称如果它没有上面那些空洞的句子会更值钱,没办法的汉弗莱只好带上它,时不时拿出来看看打发时间。

    “对不起...汉弗莱大人...请不要告诉西蒙大人,我会向凯恩斯大人道歉的。”

    加拉汉忍着疼痛爬了起来,眼神中充满了乞求,他的眼睛很大,作为一个男人,却看上去水灵灵的。

    “晚了,西蒙已经知道了,他如今正在城堡门口向凯恩斯求饶,但他错了,凯恩斯并没有决定权。”

    “什么!汉弗莱大人,请允许我退下,我得让西蒙大人回去,他已经很老了,不能再这个时间的外面受冻!”

    加拉汉心头一紧,秋天的诺兰顿夜晚十分阴冷,以西蒙的体质,恐怕一个小时都扛不住。

    “不急,我已经安排人去劝西蒙休息了,现在来谈谈你。”汉弗莱放下书,摆在一旁,又拍了拍手,早已准备好的牛rou和葡萄酒被抬了上来放在汉弗莱和加拉汉面前,闻起来香气喷鼻。

    “坐下吧。”

    “这...是我可以吃的?!”

    加拉汉不敢想象,他虽然没吃过牛rou,但见卡西翁和他的心腹骑士们吃过,那无与伦比的香味加拉汉永生难忘。

    “是的,吃吧,就当是凯恩斯挑衅你的惩罚,这些会从他的骑士工资里扣的。”

    本来加拉汉还有些拘束,但听到是凯恩斯的钱后,此前的记忆缓缓被唤醒,加拉汉急忙坐下,学着汉弗莱一般拿起一片塞进嘴里。

    原来这就是牛rou的味道吗?!

    加拉汉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又拿起第二片,第三片,仿佛是从没有吃过饭的饿死鬼一般。

    “不要狼吞虎咽,来点酒。”

    “酒?西蒙大人不允许我喝酒...”

    “没关系,他不是不在吗?我替丹伦大人做主,他是诺兰顿的领主,诺兰顿的一切都得听他的,他允许你喝酒西蒙也不能阻止你,加拉汉,你就是你,你不是西蒙的附属品,不必什么都听他的。”听到汉弗莱的蛊惑加拉汉一愣,但是西蒙是有过交代的,称酒精会让人失去意识,会冒失,会失去自我,是恶魔的饮品...

    西蒙总是交代这...交代那...

    连握剑的手势都有交代;

    连走路的姿势都有交代;

    连吃饭的时间都有交代;

    连能否畅快的大笑都有交代。

    “那我...喝一点点?”

    “一点点。”

    汉弗莱示意加拉汉可以喝了。

    加拉汉拿起酒瓶,眼巴巴的看着汉弗莱,希望如刚刚学习汉弗莱吃rou一般,学习如何喝酒,但汉弗莱却并没有拿酒瓶,而是又吃了两块rou,一下让加拉汉有些紧张,想放下酒瓶,又不敢,但自己又不明白该如何喝。

    这时加拉汉突然想起来那些步兵们,他们就经常喝酒,只不过都是普通的低劣啤酒,1磅酒只需要3个法巡(四分之一便士),他们把酒瓶举起,仰起头,一饮而下。

    就像加拉汉现在这样。

    加拉汉的脑海里始终提醒自己,喝一点,就喝一点,不能忘记西蒙大人的教诲。

    但随着第一口葡萄酒入口,甜美的酒水从加拉汉的喉咙里滚落,酒精开始发挥作用,开始占据加拉汉的大脑,许多美好回忆开始涌上大脑,也有许多痛苦的回忆卷土重来。

    “不错吧,东南行省维旦产的葡萄酒,雅尔达帝国最好的葡萄酒。”

    汉弗莱拿起酒壶往自己的酒杯里倒了一点,随后举起酒杯,说道:“加拉汉,为你干杯。”

    “干...杯...”加拉汉举起酒瓶,突然笑了起来,他一直都是懵懵懂懂的,似乎还从没这么笑过,他总是惹祸,总是被其他骑士和步兵嫌弃,总是让西蒙说教,总是...距离骑士总是差一点...

    因此他不想笑,不敢笑,害怕笑起来会被西蒙说没有礼仪。

    砰。

    酒杯和酒壶撞在一起,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