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一步之遥

    过去三十多年，张明洋到现在都还记得第一次看许段然跳舞的那次。

    那天，两个母亲一起逛完街，带着还年幼的他去舞蹈班接许段然下课。

    等到了的时候，大小姐依旧在里面训练，他和两个大人站在外面等她下课。

    几岁大的小男孩是最淘气的时候，但那天他出奇的安静，和家长一起站在门口，

    他还记得，自己正无聊的时候，被小女孩的舞姿所吸引。

    女孩的头发被束在后面，露出光洁的额头，她穿着洁白的舞蹈服，仿佛偷偷来到人间的小天使。

    跳舞上，许段然很有天赋，在一群东倒西歪的小女孩中格外引人注目。

    小孩的记忆本就不准确，好多事情张明洋都已经忘记，他不记得那天去了哪里，吃了什么，但仍然记得她的舞姿，并牢牢地刻在他内心的最深处。

    后来想起，他大概就是从那时开始喜欢上这个漂亮的邻家meimei，并且一喜欢就是很多年。

    当有人和他提起说武侠小说很扯澹的时候，他一定第一个反驳。

    他们说小孩子都那么丑，男女主小时候见面怎么可能一见钟情，还能记那么多年。

    他说这是真的，因为他就见过。

    月光下，许段然舞姿翩翩，放在地上的手机传出熟悉的音乐。

    张明洋听出，这是大小姐在元旦晚会那天跳过的舞蹈。

    她曾经邀请他去看，但被他拒绝，不过最后她还是不死心地给他发来现场拍的视频。

    虽然没有晚会上华丽的礼服，但身穿校服的许段然依旧很美，每一个动作都恰到好处。

    她站在学校的最高处，单独为心爱的人跳上一支舞。

    脚下是她的舞台，天空中温柔的月光就是她的聚光灯。

    伴随音乐进入尾声，许段然也停下来，她的胸脯上下起伏，眼神熠熠生辉。

    “这样，我的每一支舞蹈你就都看过了。”

    她早就想找机会跳给他看，眼前的舞台正好适合她。

    视频里的舞蹈和现场的舞蹈感觉并不一样。

    直到音乐结束，张明洋都还在愣神。

    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想起看到视频的那个晚上，他和杨天艺在车上的对话。

    ……

    “老大，刚才那歌还挺好听的，怎么不放了？”

    “好听的歌听一遍就行，听多了容易陷进去。”

    ……

    是的，一首好听的歌如果经常听，就会很容易陷进去。

    上一首音乐结束，放在地上的手机自动播放下一首。

    这是一首纯音乐，同样是一首张明洋熟悉的歌曲，有一段时间他天天都得听，被强迫着听，听到想吐。

    《一步之遥》，电影《闻香识女人》的插曲，同时也是一首探戈舞曲。

    高二那年元旦晚会，每个班都要出节目，也不知道他们班主任当时是怎么想的，找了这样一首曲子，让全班出动跳舞。

    这首曲子的舞蹈需要男女配合，但他们是理科班，女生总共就那么几个，有些甚至需要男男组队。

    许段然从小学舞蹈，教大家跳舞的任务自然落到她的头上。

    她不仅需要教同学跳舞，同时也是最前面的领舞，其他人跳舞的时候简单意思一下，领舞需要还原全部舞蹈动作。

    当然，领舞也需要舞伴。

    张明洋为了争抢这个名额，带着鸡哥和班里所有男生都进行了“友善”的交流。

    这也间接导致他和本班的男同学关系并不好，一到放假，连个邀请他参加同学聚会的都没有。

    班里的男同学或许也幻想过成为女神的舞伴，但最后都怕了他这个“疯子”，张明洋成功成为许段然的舞伴。

    那段时间他每天都很开心，最期待的事情就是许段然教他跳舞。

    在大小姐不断开小灶的情况下，《一步之遥》成了他第一个学会也是唯一会的一支舞蹈。

    音乐响起，无数回忆涌上心头。

    许段然离开后，他有很长一段时间甚至连听都不敢听这首歌。

    他依旧记得，有人和他说过，这首曲子之所以叫《一步之遥》，是因为曲子里的钢琴和提琴永远差一拍。

    张明洋不是学音乐的，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也听不出来。

    但他听得懂后面的那句话，因为那就是曾经的他。

    “我永远站在一步之遥外，等待着她的垂青。”

    “探戈里无所谓错步，不像人生。”

    愣神的时候，许段然走到他面前，把她的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另一只手牵起他的手。

    “还记得怎么跳吗？”

    冬夜寒风萧瑟，即使刚刚跳完一支舞，大小姐的手依旧冰凉。

    张明洋顺着她的步伐一点点移动，好像又回到高中训练的时候。

    “你还记不记得，在元旦晚会演出结束后，咱们班成了好几对情侣。”

    探戈舞步里，男女靠的很近，许段然贴在他耳边小声说道。

    “谁叫她非要选这么新潮的节目，给早恋创造机会。”

    “班主任后来也被校长骂了一顿。”

    “怪不得咱们跳的那么好，结果才只是个三等奖。”

    “一等奖是书记他们班的今天是个好日子。”

    在紧张的高中校园，一场探戈舞会是有违礼法的，但这同样也是他们这些学生美好的回忆。

    “那你知道为什么那么多人想要当我的舞伴，结果最后只有你成功了吗？”许段然继续问道。

    “还能为什么，当然是我把班里男生全打服了，让他们都主动退出。”张明洋颇为无奈地说道，这也就是十几岁的少年才能干出来的事情。

    “其实就算你什么都不做，我也一定会选你当我的舞伴。”

    音乐激烈，张明洋把许段然推出又收回。

    当两人重新靠近，她继续说道：“我和老师说，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别人当我的舞伴我不习惯，如果不是你，我就罢工。”

    “真的？我怎么记得你当时和我说的是，你为了班级不得不做出牺牲，才勉强当我的舞伴。”张明洋反驳道。

    听完他的话，许段然的脸上虽然露出笑容，但嘴角却全是苦涩。

    曾经的她，为什么就不能大胆的迈出那一步呢？

    大声的告诉他，我只要你当我的舞伴，我只要你，别人都不行。

    “我记得我和你说说过这首歌叫《一步之遥》的原因，你还记得吗？”许段然问道。

    “因为曲子里的钢琴和提琴永远差一拍？”

    他这才终于想起，这句话就是大小姐告诉他的。

    许段然点点头，继续问道：“那你说，我们是不是一直都只差一步之遥。”

    曾经，张明洋和她之间差着一步之遥，中间隔着的是她的胆小和懦弱。

    现在，她往前一步，但和张明洋之间依旧差着一步之遥，中间隔着一个人，那个人叫夏星若。

    就好像曲子里的钢琴和提琴，它们永远差一拍。

    音乐接近尾声，直至播放下一首音乐，但许段然依旧没有松开的意思。

    张明洋主动停下，他提起许段然系在腰间的校服，耐心地帮她穿好，整理衣服。

    他缓缓开口，声音很小，但语气却格外温柔：“我们一步都不差，因为我们是兄妹，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是这个世界上彼此最好的朋友。”

    温柔的拒绝往往更具有杀伤力，他们可以是任何关系，但唯独不是情侣。

    许段然终于明白，她和张明洋之间差的已经不再是一步之遥，而是万水千山。

    两人分开的瞬间，身后响起掌声。

    “jiejie，姐夫，你们跳的好厉害啊，和电视上一模一样！”

    张明洋的声音很小，再加上还有音乐声，所以许林幽并不知道刚才两人都说了什么。

    她只是觉得，jiejie和姐夫是天生一对，这个世界上没有比他们再般配的人。

    张明洋退后转身，牵起许林幽的手说道：“好看吧，等以后你长大了让你jiejie教你。”

    “好！等我学会了，也要和姐夫一起跳！”许林幽兴奋地说道。

    张明洋刮了一下小姑娘的鼻子，笑着回道：“这可不行，等你以后学会了，要和你喜欢的男生一起跳。”

    许林幽扬起小脸，天真地问道：“那姐夫喜欢jiejie吗？”

    听到这个问题，张明洋没在意，只当是小孩子的童言童语。

    他摸着小姑娘的头，说道：“当然喜欢。”

    又怎么会不喜欢呢？那毕竟是他喜欢了十几年的人。

    每个男人心中都有一个白月光，那是少年十几岁喜欢上的人。

    十几岁时喜欢的人，往往会记得一辈子，直到他们三十几岁，四十几岁，偶尔都还会在梦里出现。

    她不会发福老去，也不会带有柴米油盐的烟火气息，她永远年轻漂亮，站在记忆里挥手。

    但那终究只是十几岁的喜欢。

    我们最后还是会遇见那个一直陪伴你的人，她不是白月光，但却是你心里最柔软的一处，是你心上的朱砂痣，是你真正想相伴一生的人。

    张明洋看了眼时间，差不多该回去。

    许林幽也答应他，等逛完cao场他们就回去。

    离开天台，他们顺着梯子回到教学楼。

    “梯子不用放回去吗？”许段然问道。

    张明洋看了一眼梯子。

    高中那会儿来这里的时候，他们会留一个最灵活的人在上面，一般都是于知成，他收好梯子，最后再从半截的梯子上跳下来。

    不过现在嘛......

    “以前是要放回去的，但这次就不用了。”张明洋大步流星地朝楼下走去：“因为我毕业了！”

    回到cao场的时候，原本安静的校园渐渐人声鼎沸，正好到了高三学生晚自习中间的休息时间。

    这也正好方便张明洋，毕竟要是其他同学都没下课，只有他们三个人走在cao场上还有点奇怪，遇见老师也不好解释。

    但现在不一样，高三学生成了他们最好的掩护。

    见这么多学生下来，第一次做坏事的许段然还有点紧张。

    她和张明洋虽然都穿着校服，但他们身边还带着许林幽，这位小姑娘怎么看都不可能是高中生。

    不过她很快就发现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

    除了许林幽外，cao场上还有不少小孩子，大概都是陪他们当老师的爸爸mama一起来上课的。

    逛cao场的时候，张明洋问许林幽：“我记得你们学校不是也有大cao场吗？怎么还想逛这里。”

    上次给幽幽开家长会的时候，他见识了什么叫贵族学校，一个小学的cao场修的都比他们学校好。

    “不一样的。”小姑娘说的很认真，她走在中间，一只手牵着jiejie，另一只手牵着姐夫：“在学校的时候只有我一个人逛，但在这里却有jiejie和姐夫陪着我一起逛！”

    张明洋莞尔，心说孩子的快乐就是简单，只要和自己喜欢的人待在一起就会很快乐。

    虽然cao场上也有不少小孩子，但他们在cao场上走完一圈，还是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毕竟其他孩子都是自己玩，或者三三两两一起玩，只有许林幽被他们牵着，三个人走在一起，活脱脱像一家三口。

    许林幽走累了，张明洋就找到位置让小姑娘坐下休息一会儿。

    等一会儿学生走的差不多，他就去校门口看看老田回来没有，要是没回来，他们就再翻出去，总不能等着和高中生一起放学，那就太晚了。

    张明洋本来是就近找休息的地方，但坐下来他才突然想起这里不能来。

    好久没回高中，他都快忘了这里曾经可是情侣圣地，高中小情侣都偷偷来这里幽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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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里很僻静，座位多，cao场的路灯还不会照到这里。

    眼看着坐在他们对面的男女嘴巴都要贴上，他连忙捂住幽幽的眼睛。

    “少儿不宜，少儿不宜。”

    上高中那会儿，他的梦想是有一天能和许段然一起坐在这里，没想到十几岁的梦想竟然是这么实现的。

    张明洋从石阶上起身，准备拉着幽幽换个地方休息。

    “现在所有人，把你们的学生证都拿出来在原地站好，让我看看现在有没有抛下对象跑的！你们放心，只要我抓住一个，肯定很快也能抓住另一个，我劝你们最好别跑，别让我瞧不起你们的爱情。”

    突然，几个明晃晃的大手电筒把周围照亮，一个秃顶的中年男人拿着个大喇叭在不远处喊着，小情侣周围还围上一大堆老师，让他们想跑都跑不掉。

    刚才还亲的火热的小情侣都战战兢兢地站起来，满脸恐惧的看向秃顶中年男。

    不过这批男生倒还算有担当，竟然一个跑的都没有。

    张明洋还记得自己听说过一个，男生见教导主任来了，跑的比兔子还快，直接把女朋友扔了。

    见到眼前的一幕，张明洋哭笑不得。

    他没想到，这都没几天过年了，学校竟然还在冲业绩，这不一看就不想让学生过个好年吗？更离谱的是，竟然还把他给抓住了。

    许林幽紧紧抱住张明洋的胳膊，她把头埋在姐夫的怀里，躲避那些手电的直接照射。

    旁边的许段然更懵，她从小到大都是好学生，什么时候见过这个阵仗。

    愣了好半天才想起来自己好像已经毕业了。

    张明洋和许段然都穿着校服，秃顶中年男自然把他们当成是学校的学生。

    他虽然奇怪为什么两人身边还有个小孩子，但还是上前问道：“把你们的学生证拿出来我登记一下。”

    说完，他还拿出一个本子，结果等了半天，对面都没掏出学生证。

    “老钱，你看看我是谁。”张明洋主动打招呼。

    他口中的老钱叫钱鸿旭，钢城一中的教导主任。

    像他这种没事就逃课，天天去教务处报到的学生，一般都和教导主任混的比较熟。

    看来于知成的情报一点都不准，姓钱的根本没回家过年，而是等着快过年这几天冲业绩呢。

    “你哪个班的，还叫我老钱，知不知道叫钱老师......”说着说着，钱鸿旭愣住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卧槽，张明洋！”

    身为一个老师，粗口都出来了，可见其惊讶程度。

    钱鸿旭也意识到自己有点失态，轻咳两声，说道：“你这是闹哪出？大晚上不回家睡觉，穿着校服往学校跑，咋，回忆高中生活啊。”

    说完，他又看到一旁的许段然，惊讶道：“许段然同学？你也来了啊。”

    “钱老师你好。”她倒没像张明洋那么没大没小。

    她和钱鸿旭不熟，但钱鸿旭认识她，毕竟经历了那几年的钢城一中人，谁不认识舞蹈女神许段然？

    “瞅瞅人家，再瞅瞅你，我以为你厉害了能有点礼貌，谁知道还是这个吊样。”钱鸿旭笑着骂道：“你是不知道，你在咱们一中成名人了，所有人的榜样！”

    张明洋没搞懂钱鸿旭什么意思，问道：“我啥时候成名人了？”

    钱鸿旭也很惊讶：“你不知道？工大给你写了表扬信，专门派人送到咱们学校，说你是年轻企业家，是工大所有学生的榜样，感谢一中培养了这么优秀的学生。”

    张明洋无语了，这事一看就是程小璃鼓动她爹干的。

    “总之就是厉害。”

    “钱主任，学生证都登记完了。”

    两人说话的功夫，年轻老师上前汇报工作。

    钱鸿旭扫视一圈，说道：“先全都带回办公室，通知他们班主任。”

    说完又对张明洋说道：“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去我地盘坐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