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少年的神明（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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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祷告完毕，直起身，再抬头时，发现他的王座上多了一个人。 化为人形的山鬼放平双腿，姿态庸懒地斜靠在王座里，黑暗中的双瞳闪烁妖异的光，一只湛蓝，一只暗金。 少年先是一怔，随后“呵呵呵”地笑了起来。言辞间，瞬间恢复往日的邪魅：“宵禁期间私闯大殿可是重罪，不过瑰山你么……现在跪下求饶，我还可以网开一面！” “不好意思，我只是在完成委托罢了，鬼主大人——”山鬼不慌不忙，一字一顿，“——或者应该称呼您，端木梨？” “呵呵呵，我的小白猫，是谁拿小鱼干收买了你么？抑或者，是今天早上的牛奶我忘了加热？”少年说着，忽地消失不见，只剩下高高在上而又充满戏谑的调笑在王座四周环绕，一圈，又一圈，好像无形的绳索在收紧： “白发执事，今晚的夜宵呢？” “你的刀去哪儿了？” “还记得你从酒馆救出的人类女孩么？那天有个弟兄一时兴起，把她给……” “什么嘛，这就急了？呵呵呵……果然是没断奶的小猫！” 话音落处，山鬼突然瞪大双眼，仰起头来，伸长脖子，喉咙里发出溺水般的呜咽声，低垂两旁的双手也因承受了过度的痛苦而死死抠住扶手。再看时，掐住山鬼脖子的小手缓缓浮现出来，而山鬼就像是被黏在王座上一般，无论怎样都没法起身反抗，连同伸直的腿部也在进行无意义的抽搐。 少年再次出现，将恶鬼面具贴近山鬼惨白的脸，语气不加掩饰地兴奋起来：“哈哈哈，连传说中的「撒旦」也不过是我麾下的一条狗……既然高贵的猫你不要当，那就滚回地狱去当下贱的狗吧！总之给我记住，乱喊别人名字——是要付出代价的！” 与此同时，少年背后的神衣猛地撑开，巨眼睁大，金黄色的眼球转了两转，伴随着神经被拉扯的黏腻声音，一下子锁定了黑暗中某个不起眼的角落，目光里尽是腾腾杀气。 “这是？”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快要癫狂的少年神色一凛。 “何必要对着尸体浪费时间呢，小梨？”角落里，白衣白发的青年缓步走出，最先脱离黑暗的是那异色双瞳，一只湛蓝，一只暗金，随后是他嘴角文静的笑意，直到全身都沐浴在辉煌的月光中了，山鬼才驻足。 只见少年手里的东西忽地缩小了，四肢变细变短，脖子上长出细腻的毛发，脑袋拉长，双眼鼓出——刚才还是山鬼的模样，现在竟成了一头白鹿幼崽！ “啊……”少年惊呼起来，朝后踉跄几步，“啊啊啊啊啊啊！” “怎么，这头小鹿可是小梨亲手杀死的呢！”山鬼不愠不火，眯眼笑道。 “胡说……”少年猛然转身，怒吼道：“玛鲁神不是我杀的——决不是！” 紧接着，无数只布满鲜红筋络的灰黑色手臂从少年背后破皮而出，带着疾风向山鬼抓去。恶鬼面具上的红发也像熊熊火焰一样，同少年漆黑的长发一起向两旁无限延伸，化为强劲的触须，分成左右进攻—— 眨眼间，山鬼就已四肢被缚，缠绕着他的发丝狠狠一紧，山鬼便“噗通！”跪倒，可是低下头去的他，嘴角分明还挂着笑。 “哥哥。”再抬头时，已是个短发的女孩，睁着大大的眼睛，楚楚可怜。 这就是山鬼启用的幻术：可以把死去的鹿崽变成自己的样子，也可以把 自己易容成对手的软肋，只可惜—— 巨大的拳头已经来不及收回，“嘭！”地打在女孩腹部，女孩的脸短暂地切换成了山鬼的脸，但很快又恢复成女孩的模样。远远望去，瘦幼的女孩向后飞去，在半空中吐出一串鲜血，血飙溅在大殿之上，连恶鬼面具也沾染了点点腥红。 女孩重重跌落在地，眼镜滑出去，碎了。 “峙，峙，峙……不要，不要啊啊啊！”少年终于情绪崩溃，双膝一软，哭号着跪倒下去。与此同时，他的长发开始消退，渐渐缩短为原先的长度，面具上的红发也悉数收拢，凝固成雕塑状态。 另一边，女孩挣扎着支起身体，可是被击中的腹部却传来玻璃破碎的声响，再一看，腹部果真出现了裂纹，几秒钟后，裂纹便蔓延至全身，就像是被从内部啄开的鸡蛋一样，「幻术·女孩」的外壳眨眼间碎了一地，露出里面的山鬼。 山鬼艰难地坐起来，他意识到，刚才那一击——彻底夺走了他的幻术。 少年还在哭泣，泪从恶鬼面具的眼眶中落下，砸在地上，起初只是一滴一滴深色的水泊。但是随着他的啜泣，从背后生长出的手臂正以rou眼可见的速度溃烂，干枯……待所有的手臂都腐败殆尽，从少年眼中流出的，便不再是泪，而是血。 山鬼目睹着这一切，他恍然明白了：少年端木梨与妖魔交易的，正是他的泪，一但他落泪，妖魔便会抛弃他的躯壳，另寻宿主。 做为毁约的惩罚，少年遭到了反噬，凡人难以承受的反噬。 这也正是为什么当重伤后的山鬼提起镰刀劈开恶鬼面具的时候，发现少年的脸已然同面具黏为一体，裂开的面具中间只有鲜红的血rou。 连同那触碰到少年血rou的镰刀，也在刹那间化成灰烬…… …… “多么可怕的反噬啊……”山鬼出神地望着向上窜的火舌，长长地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