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报仇
夜幕已深，S市黄河路电子城前，一辆低调的依维柯停在昏黄的路灯下。 寂静的街道，没有行人。从那逼仄的巷弄里走出一个穿着夹克的男人。 他左右观察一下，快步走到车旁，低声道：“老板，人在。” 车里的人应了一声，然后开门下车。站定一看，竟是田叔。此时，他不再是那副寻常老汉的打扮，而是穿了一件中式的外套，头发一丝不苟。 从车里又陆续走下来三个人，俱是身材魁梧，一脸彪悍。下车后一一站在田叔两侧，双腿微张，背手而立，沉眉低目。 田叔平静开口道：“小进，带路。” 那夹克男子答应一声，引着几人进了电子城。 …… 黄河路电子城是S市最大的3C数码产品集聚地。十几年前，依托几波PC、笔记本、手机产业的蓬勃发展，从两家很小的店面发展成了眼前这片拥有3000多平规模的大市场。有人气，生态自然就会飞速完善。除了电子产品，餐厅、旅馆、酒吧、银行，一应俱全。同样，灰色产业在这种鱼龙混杂的江湖是肯定少不了的，比如眼前这家「陈信」贷款公司。 老板陈信，早年是个街上的地痞，因为敢打敢杀，加入了本地一个颇为强横的势力。这个人，不像寻常人们印象里狡诈阴险，一脸凶恶尽皆表现在外。身材健壮，皮肤黝黑，面相凶狠，竟然意外地获得了大佬女人的青睐，自此扶摇直上，成为那个势力在这片区域的代言人。 平时，除了向电子城商户收保护费外，主要业务就是放贷。不满足九出十三归的传统收益，他便让兄弟搞起了套路贷、裸贷等新型业务，常常把借款人逼到家破人亡。 如果从地图上俯瞰这家电子城，就可以发现，在靠北的正中位置，霸道地嵌着一座院子。院子里是一幢三层的别墅。这就是陈信住的地方。 一楼大厅，灯火通明，烟雾缭绕。四个大汉叼着香烟，在打扑克。 “哎，老三，信哥上去多久了？” 老三看了看表，应道：“一个半小时了。怎么，二哥，你着急了？ 一旁的老四喃喃开口道：“咱老大威风凛凛，至少两小时，别急，我们再打一圈。” 老二挠了挠裤裆，冲对面的老五开口道：“你这什么表情？媳妇让人怼了？去，再拿瓶酒来！” 老五委屈地嚷道：“你们这些畜生，每次都把我排在最后，搞得我一点兴致都没有。” 老四一本正经道：“这叫长幼有序，尊卑有别，懂吗？谁让你排老五呢！” 老五不情不愿地起身，从成堆的箱子里随手掏出一瓶茅台，给几位哥哥满上。 四人正想举杯痛饮，别墅的落地玻璃一声轰响，被硬生生砸开了。 三名大汉迅速跳了进来，一字排开。一名夹克男子，手上套着指虎，耐心地将浮动的碎玻璃卸下，然后恭敬地将一位中年男人让进屋来。 中年男人踱步进来，四处随意看看，像走在自己家里一般闲庭信步。 四个打牌的汉子被惊得一时没能做出反应。这么多年来，在信哥和上面大佬的威势下，还从来没见过这么明目张胆的人。 老二将酒杯墩在桌上，怒喝道：“什么人？” 出口声音雄浑，气势十足，果真有点枭雄的架势。凭他这份气势，居陈信手下第一，没人不服。出门在外，生意场上的老板也都给他面子，不敢造次。 中年男人回头望他，皱眉挥手。 三个手下，兔起鹘落，将他四人扑倒在地上，一阵老拳，将他们打得鼻青脸肿，随后掏出扎带，将他们双手反剪身后，扔到了中年男人面前。 中年男人面不改色，仍旧随性地看着屋里的摆设。过了一阵，才悠悠开口：“陈信怎么还不下来？” 夹克男子心领神会，快步向楼梯走去。就在此时，那二楼响起了脚步声。一个黝黑精壮的男人赤裸着上身出现在楼梯口。一手拿着烟，嘴里吐着烟圈，晃晃悠悠走了下来。走到楼梯还剩四五步，他撅起个腚，嘿地一声跳了下来，随后摆头，将他一头染灰的秀发甩到身后，流里流气地站在那里，向中年男人看来。 “这位大叔，找我有事啊？”有点口齿不清，却显得和他荒诞不羁的做派十分协调。 大叔正是普利司通餐厅的田叔。 田叔看他一眼，心里有点疑惑。因为就冲他这幅不着四六的模样，实在很难想象他能爬到现在的位置。但也仅是疑惑，他偏了偏头。手下三人，包括那夹克男子，都一齐向陈信扑去。 那陈信毫无惧色，慢吞吞地将手伸进裤裆，突地一下掏出一个黑黝黝的东西来，却是一把手枪。 四个扑向他的汉子随即停下了脚步。 “嘿嘿嘿，哈哈哈！”陈信疯疯癫癫地笑了起来。 “来呀，怎么停了呢。”他举着手枪，扭着胯，貌似在跳一曲不知名的舞蹈，那手枪直直指着田叔。 “来啊，来啊，我们一起恰恰恰！”笑容放荡，极尽嘲讽。 夹克男子一脸无语地看着他，待他走到自己身边，陡然出手，一把夺过手枪，抬起膝盖，硬生生撞在陈信胃部。 陈信伏在夹克男子膝盖上，哇地一声，将晚上吃的珍馐美味全给吐了出来。吐得泗泪横流。夹克男子面不改色，一顶膝盖，将他掀翻在地。 其余三个汉子训练有素地找来拖把、水桶，将地上的秽物一一擦除。随后端来一盆水，哗地一声泼在陈信身上，接着用拖把将他全身弄个半干。屋里的浊气终于淡了许多。 田叔坐进沙发，望着地上四人，缓缓开口：“章叁尺，这个孩子，你还记得吗？” 陈信此时缓过劲来，扭着被反剪的双手，笑道：“大佬，男孩子还是女孩子啊？” “男孩子。” “哦，那就不关我事了。我只糟蹋女孩子。我取向可是很正常的，哈哈哈！” 笑到一半，迎来了一记耳光，顿时将他打得一嘴血沫。 田叔接着道：“大约七八年前吧，他向你们借了一笔钱，给他meimei手术用的，记得吗？” 陈信想了想，恍然大悟：“哦，你说那个章叁尺啊……”随后勾起一个嘲讽的笑容。 “不认识！” 身旁的夹克男子奋起一拳，狠狠打在他脸上。脑袋撞在地板上，发出‘碰’地一声巨响，然后就晕了过去。 田叔也不着急，将目光缓缓移到那个老二的脸上。 原本气势不凡的老二，此时瞪大双眼，惊恐地开口道：“大佬，我们真不认识什么章叁尺，你可不能冤枉好人啊！” “呵呵呵。”田叔和善地笑笑，似乎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 夹克男子又是一拳，将这老二打晕过去。 地上的老三、老四，顿时不敢嘴硬了。 “大佬，您给点明示。要真是我们干的，我们一定会认的！” 随后转向一直沉默的老五，嚷道：“老五，贷款这一摊生意都是你管的，你知道什么，全都说出来啊！别连累我们兄弟！” 老五此刻的脸色极度难看，他张开干涩的双唇，喃喃道：“他真的回来报仇了！他真的来了！” “老五！你快说啊！”老三、老四看他念叨，显然知道内情，所以不停催促。 “呵呵呵。”老五眼睛血红，猛地看向田叔，咬牙道：“我知道这个章叁尺。” “八年前，他确实来借过钱，十五万！” “当时他在这电子城附近捡垃圾。有一天，他走进我们公司，开口要借钱，是我接待的他。” “借给他了？”田叔问道。 “嗯，借给他了！” “为什么？” “哼哼，本来像他这种无依无靠的孩子，我根本看都不会看他一眼。但他跪在我面前，说他meimei急需这笔钱救命，还承诺三年内还清本息。” “我就问他，你知道我们的利息吗？这孩子还挺懂行，借十五万还三十万。” “你就这样借他了？没问他怎么还？” “问了，他说他在电子城已经找到了工作，外面还……还有一份兼职。” “哦，什么兼职？” “扒……扒手。我算了一下，当年道上做那行的，一年赚十万确实不难。” “那他还清了吗？” “没，没有。还了二十万。后来他说不干那行了，希望我能宽限他一年，他在电子城打工还债。” “那你宽限他了吗？” “没，没有。”老五神色愧疚，声音也低了下去：“本来我是要宽限他的，但是信哥没同意。” “呵呵，看来你还是个心软的主儿啊。那他最后怎么还的债？” “……”老五彻底低头不语了。 夹克男子曲起一腿，狠狠地抽在他肋下。顿时，老五鼻涕、眼泪连带口水都喷了出来。 他抖抖索索地说：“当时，信哥结识了一个做器官买卖的。那孩子没还上债，就……就摘了他一颗肾！” 夹克男子和旁边三个大汉瞬间目眦欲裂，显然没想到是这个结果，俱是将拳头捏得骨节发白。 田叔坐在沙发上，脸色阴晦，虽然早知这个结果，但一想到那个随陆璇来他店里吃饭的清秀少年，他也颇感不忍。这世道竟是如此肮脏吗？ 他抬头看着屋内雕梁画栋的装饰和一屋价值不菲的摆设，轻轻地叹了口气。 “唉，你们哪，何必呢？” 那趴在地上的老三和老四连声求饶道：“大佬啊，这不关我们两人的事啊，都是老五和信哥干的，我们不知情的！求求您，放过我们吧！” 老五低着脑袋，呵呵笑道：“三哥、四哥，没用的。” “那孩子从手术台上醒来后，奄奄一息，但我永远记得他说的第一句话：十年后，回来报仇！” “信哥不信，但这件事一直在我心里，像个梦魇挥之不去。因为他的眼神，明明那样虚弱，但却像一根利刺，狠狠地扎到了我的心里。” “哦？他要怎么报仇呢？”田叔喃喃道。却被小五听了去。 “他说，以眼还眼，以牙还牙。所有参与这事的人，都得还他一颗肾。” “哈哈哈！”田叔第一次放声大笑起来：“好小子，还挺懂规矩！” “好！”他随即站起身来：“既然事情明了，因果自担。这个仇，我亲手为那小子报。” 夹克男子从腰间抽出一把军刀，调转把手递给田叔。 老五笑道：“这位大哥，你真要动我们兄弟？难道不问问我们身后的大佬是谁？” 老三老四接口道：“我们是虎哥的人。 话还没说完，‘噗、噗’两声，那把军刀就刺穿了他们的腰子。 “啊……！！！”两人发出惨绝人寰的叫声。 陈信和老二也被这声音惊醒过来。还没来得及抬头，只感觉腰部一凉，然后就是一阵剧痛。 老五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一切。这男人，手法干脆，稳如老狗。刀子从刺入到拔出不过一秒，刺了他四名兄弟，竟然没有沾上一滴血。他瞪大眼睛，终于意识到，今天是碰上狠茬了。 田叔一脸平静地来到老五身后，开口问道：“那家做器官买卖的，是什么人？” 老五心如死灰，和盘托出他知道的信息：“那是家实验室，主要是做器官培育的，同时也给富人换肾。代号叫做‘重生’。” 刷！刀子一闪，他再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田叔站起身，叹了口气说道：“我完事了。” 夹克男子过来请示道：“楼上那个孩子怎么办？” 田叔考虑了一下，说道：“你把她抱来，问她有没有仇，我们顺带手也给她报了。” 夹克男子‘蹬蹬’上楼，不一会儿，将包裹在床单里的女孩抱了出来。 床单殷红一片，女孩脸色苍白，两行清泪仍挂在脸颊上，惊恐地望着站在屋里的大汉和躺在地上嚎叫的几个畜生。 “姑娘，你跟他们借钱了？”田叔尽量温和地问道。 “是……是的。”女孩胆怯地回道。 “为什么要沾高利贷啊？” “好了，我知道了。姑娘，我就问你一句，这些人是你的仇人吗？” 女孩望着地上几人，脸色渐渐狰狞。 “是！他们是我的仇人！！等我有能力了，我一定回来报仇！” 夹克男子利落地将那陈信翻了个面，一把扒下他的裤子，手起刀落，将他去了。其余四人如法炮制！ 女孩瞪眼看着，捂住嘴巴，流泪痛哭。片刻，感觉天旋地转，一下晕了过去。 五人收拾一番，抱着女孩飘然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