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六章 龙熄悲号
有两个问题。 第一,和插芊山一样,藏匿已久的各方势力似乎都将洪弓城选成了战场。是谁开的第一枪已经不重要了…混乱不需要太明确的开端。 第二,那个什么东门汐…东汐市…?东…他奶奶的,她们说的那个楼到底在哪啊!? 雪隐立在佛院顶端,手扶塔尖喘着粗气,整个人就突出一个满脸懵逼。 “在燃烧的高楼,最高的那栋”寅虎给出了这么一条还算明确的指示,然而来到高处,定下心神放眼望去… 有好几栋大楼在烧啊!全都一样高啊!?不是…你们一个个的开打前都得先放火是吧? 瞧着那十几根熊熊燃烧的大火柱子,雪隐挠了挠脸,又低头观察了一下正在内城寺院中惊慌避难的人群,以及忙得焦头烂额的和尚们。 是不是该找个本地人问一下? 话说回来,插芊山那帮家伙…啧,我脑子里都是乱的。虽然已经跟陈奉礼撂了狠话,不过屁滚尿流地逃出来之后我还真的有点后怕。 一时血勇升得豪气万丈,结果却定然是孤独寥寂的冰冷死亡。 我得更有计划性才行…至少下次遇到此类场景时绝对不能再让人当戏看了。而且,现在我算是明白为啥杨御成落地一处之后,先要二话不说把地图县志瞧个通透了。 无所谓了,专注眼前事。 轰隆…东边剑气交错撞得震天响,西边紫电爆散宛若飓风过境,北边军号喊得云霄开裂,南边不时有枪炮声响与圣光砸落。 咚咚咚…城外那群魔教精锐也已经跟守城军队交上火了,除了这几圈动静最大的大部头,还有不少小势力与独行侠在街头巷尾叮叮当当打得不亦乐乎…老天啊。 看着寺院中哭号惊惶的本地居民,雪隐皱起眉头,胸中压抑难抒。 拨浪城的战斗是有序的,双方约好了时间地点清退无关人等之后各亮肌rou。即使如此,千人规模的大型火并对城中民生造成的损害也不是短短三五年就能恢复如初的。 而这里…各属不同势力的强大修者们只是遵循令枪打响的指示,便不顾草木浮露开启了只属于自己的决死之战。 只过了一个时辰,洪弓城已然尸横遍野。出于不明目的丧心病狂屠杀平民的穷凶极恶之辈只是少数,但…生命其实是相当脆弱的东西。 一座昔日琼楼轰然倒塌,便已足够将几十号来不及闪躲的无辜者砸成rou饼了。 城中百万生灵,今日过后能剩几何呢?也许最终呈现在报表上的数字并不会有多么夸张,可人命真的能用简单的数字来衡量吗? 他们该死吗?只因为运气不好就活该死得不明不白吗?不够强大…就必须死吗? 幸存下来的人们…他们失去了父亲母亲,失去了孩子与兄弟。新的仇恨与祸乱由此展开,冤冤相报为势为利,争端永无休止。 罪与恶,在扩散,在延续…不。 在流动,黑之流。 这是人类亘古以来就从未成功解决过的超级难题,这就是…世界的规则。 自我毁灭的小小开关平等地分布在每一个人的手中,没有东西能控制它们不被按下。 一人之力是如此的渺小… “求求你们,让我进去…我的孩子…”悲鸣嚎哭打断了雪隐的思绪。低头望去,只见位于寺庙门口勉强维持避难秩序的复国会部队正列成一排,架起寒芒长矛拦着一位衣衫褴褛的妇人。 她整条右臂…不,整个右半上身都不见了。血液凝固,骨节外露,而她仅存的左臂中所怀抱着的…是她的“孩子”,曾经的孩子。 一坨模糊破碎的血rou残渣于婴孩包襟中安祥沉睡,我…说不下去了。 想到阿闪,想到孤环,想到自己。一条本该纯真快乐的小生命止步于此,无论深爱他的人们如何悲痛都已经无济于事了。 更糟糕的是… “求求你们了,让我进去…我的孩子哭得好大声,你们都听不见吗?”残肢妇人紧抱包巾跪倒在地,从她眼角中滑落出来的…是血。 “抱歉,夫人。”复国会长矛队中走出一位满脸疲惫苦涩的中年士官:“这里…已经满员了,我们没法再接收更多避难者了。” “没事,没事,我无所谓…”那妇人颤抖着递出血rou包巾,布满血丝的猩红双眸中有珠光闪过:“让孩子进去就行,他很乖,占不了多少地方的…他,他受伤了,需要治疗…” “抱歉。”中年士官低头拉下帽檐,遮住了脸上的表情:“离开吧,这里没有你们的位置。” “……”那妇人愣在原地,扫量周围一圈似乎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紧抱着怀中rou块朝队伍中一名年轻小兵喊道: “路明,你是路明吧?你大哥他…他被埋在嘉兴馆里了,我找不到他…我只能,我只能带着壮儿先逃出来…”
“嫂子…”那被唤作路明的小兵咬紧嘴唇,尽量挤出温和的表情:“我们会找到他的,您先带着壮儿往北走吧,觉心寺应该还…” “骗人。”妇人僵硬摇头:“你当初不是说…加入复国会是为了保护我们吗?我…不用管我和你大哥了,我只求你…救救壮儿,你不是很喜欢他吗?你瞧,他正在朝你笑呢…” “嫂子,壮儿已经…!” “够了!!”中年士官歇斯底里地暴喝一声,抬起头来紧抿双唇,目眦欲裂:“我说了!你们不能进入这里,最后一次警告…列阵!!” 哗啦…长矛前指,寒芒映灰雪。 “路明…”妇人无助地望向持矛小兵。 小兵不语,被咬破的嘴角有血珠滚落。 咔吧,妇人双目上翻,暴露在外的狰狞骨节反扭入体,带得她整个上身都开始向后拧去…就像钢轴断裂的木偶,就像最血腥的噩梦。 “你们,都是,骗子。”双目只余猩红眼白的残肢妇人以极其扭曲诡异的姿势站了起来,狠狠将掌中包巾拍入自己的上肢断裂处。 “我要,救我,的,孩子。” “妇人”身上现出赤芒闪烁,照亮筋rou,照亮骨膜,却照不亮那颗残缺的心脏。 “我要,救…”喉中充血,声音逐渐变得空洞诡异起来,她已经不再是那个失去家人之后变得神智不清的可怜妇人了。 现在,立于复国会众人面前的只是一台血rou狂暴滋生,形状愈发骇人,只为某种执念而战,而杀戮的扭曲机器。 敌龙感染,第二阶段。 暴走的不死性。 复国会一众僵立当场,紧握长矛的手仿佛被坚冰封冻一般一动不动。 敌龙血rou迈开步子,每晃一下都有肌rou血块脱落,rou团每撕扯下一块,很快又会长出新的…犹如恶魔的艺术品般的“零件”。 最可悲的是,复国会并不是被眼前的景象吓住了。他们有过不少对付敌龙感染者的经验,他们每一个人都是勇猛的战士。 只是,只是… 呼…雪隐猛踏砖瓦,紧咬牙关飞身跃下,胸口里的那团浊气无论怎样都抒发不尽。 驭风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