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使徒{一}

    绵绵的雨丝飘落下来，在缓流的潭面上点起细密的涟漪，一抹鲜红滞留在水面上，那是一片羽根倒插入水的羽毛，只留羽扇静静地浮在空中。羽毛的根部穿过一根绵软的蚕丝，蚕丝出水的一头结在紫色的山竹尖上，紫竹细而修长，末端被握在一只沐白而苍老的手中。

    这是一条山堑，是山中的雨水堆积着时间慢慢开拓出来的。身披暗褐色羊裘，头戴黄竹斗笠的老人席地在深潭边的青石上垂钓，他的身后站着全身白色织锦华服的少年，少年一手抱着鱼篓，一手挡在头顶遮雨。

    少年一脸急迫“大毕摩，虎王的大军午时便要归来，鬼主和三位叶丹王已经开拔，此刻已怕是到了城门下。我们月卓的利剑得了胜，您不可失了礼数啊！”

    老人撇了撇嘴：‘月卓的利剑，你倒是学会吹捧人了。“

    少年哑口无言，呆呆地看着老人微微佝偻的背影。

    钓鱼的老者便是月卓部尊贵的大毕摩，掌管着月卓一切的祭祀活动。而他身边的少年则是他的学生沙罗赦，他的中路名字叫做康琦，大家都笑称他”看不齐“，但是一位小毕摩的眼睛怎会看不齐呢，他不仅得学习祭祀的礼仪，还得学习观星之术，计算天体运行的轨迹，虽然他不明白观星有什么用。

    ”沙罗赦，你会钓鱼吗？“大毕摩突然的提问打断了正在发愣的康琦。

    ”会是会一点的。”沙罗赦挠了挠头。

    大毕摩转身递过他的钓竿，“快来帮我执下杆，”沙罗赦接过鱼竿，紫竹入手轻盈，触面盈滑，他不免在心中偷偷惊讶。大毕摩站起身抖了抖微麻的双腿，对沙罗赦笑了笑“我去方便一下。”

    沙罗赦看向那片红羽，水面的涟漪荡起一圈圈波纹，驳杂地混在一起。少年呆了呆，抬起头，雨点像是一根根丝线斜斜地射下来，“雨下大了啊”他在心里想。

    “沙罗赦，看天上能钓到鱼吗？”大毕摩瞪着眼大喝。

    突然地吼声吓了康琦一跳，他转头愣愣地看着他的老师。

    大毕摩颤抖着手指，瞪着水面。

    少年回头，哪里还有红羽的踪迹。他急忙抬起鱼竿，蚕线的那头空空如也。

    铁质的鱼钩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准确地落到了沙罗赦的裤腿上，少年低头，看到自己的牛皮高靴，心头一震。

    他是来找大摩赦去迎接虎王的，而不是来……钓鱼。

    “大毕摩，我们……”在沙罗赦震惊的目光中，老人褪下羊皮的大褂，深黑色的长袍上以金丝绣着繁古的花纹，深红的色带穿行其上。

    康琦以为自己看错了，那个糟蹋的老人仿佛只是个影子，而此刻站在他面前的才是月卓万人敬仰的大毕摩。

    “走吧。”老人笑了笑，把斗笠戴上他的头顶，负手走向雨雾之中。

    罗殿立国四十年秋，已是耄耋之年的沙罗赦半卧在白纱的锦帐之中，手里抓着一幅手绘的水墨画，他的学生握手默立在床前。

    画中一老者负手在前，头戴斗笠的孩童抱着一只鱼篓紧随其后，断断续续的墨痕遍布了整幅画作，只看得清二人模糊的背影。

    卧在锦帐中的沙罗赦突然伸手抓住他的学生，面带微笑“我的老师，是一个伟大的人啊！”

    随后老人的手轻轻地落到绵软的锦床之上，并不着力，像是一根失了风力的白羽。

    罗殿古国的第一任大毕摩拉吉.扎果阿施在他学生的注视下，安详地死于自己的寝宫之中。殿主下了全国哀悼三天的诏令，祭奠这位从先部月卓一路走来的伟大毕摩。

    而他的学生，也并不曾听闻过关于自己师祖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