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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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伯方的思绪回到了从前: 一九三八年,自那一年起,日本侵略者对昆明开始了长达六年的野蛮空袭,无辜群众伤亡七千余人,毁坏房舍近三万间!江家大院在一个夜晚被炸弹击中,你永远都不能忘记阴沉木大床在熊熊烈火中燃烧的画面…… 多少年过去了,你仍然在会在睡梦中被父亲质问:为什么不好好守护祖传的宝物! 据父亲说,那阴沉木大床来自建盖江家大院时后院挖出的一具高六尺多,头尖尾阔,颜色呈深绿色的空棺,祖父围着看了很久,不明所以,于是请风水先生来看。 风水师一见,大吃一惊: “这是阴沉木啊!恭喜老爷!这阴沉木用来做棺椁再好不过啊!多少权贵极品之家也没有此等福气!” 祖父听了不置可否,说暂且放下,一直锁在地库不见天日。 后来,不知怎么,祖父非要用这木棺做一床一匣,众人皆言不吉,但祖父坚持己见。 阴沉木坚硬如铁,匠人勉强斫下一角,制成一只匣子。你幼年时曾在家中地库见过那阴沉木匣,三寸见方大小,里面有一个织锦香囊,香囊的纹饰图案非常奇特。父亲告诉过自己,祖父曾说过那是“六妖异兽纹”,香囊与木匣皆有神人所制符咒封印,外人切记不可碰触。父亲临终前并没有交代过阴沉木匣子和香囊的下落,你寻遍了各处也没有找见这两样东西,想必是随着江家大院被炸而毁灭于世了吧! 话说当年,祖父命人用金丝楠木对阴沉木棺进行嵌装,打造成一张拔步床。 拔步床耗工巨大,做好后已完全看不出里面包裹的阴沉木了。那床果然神奇,通体生香,不招蚊虫。父亲说贵重之物,福薄之人不可受用,一直锁在无人住的江家南院,不让家人靠近。 父亲临终前把你单独叫到床前,说了一个秘密:家中那张拔步床事关家运,只要此物在,任凭朝代更迭、天灾人祸,江家都将绵延万世而不辍…… 你遵从父亲遗愿,不顾弟弟反对,把与他自小定亲的司素音迎进了门,婚床,便是那张阴沉木大床。 阴沉木被毁,江家大院没了,弟弟杳无音讯,自己的两个儿子在战乱中先后夭折……眼看着江家的财富到了自己这一代就传不下去了! 重建江家大院,重新打造那张拔步床,是你的责任和宿命! 虽然身在国外,但你的目光从来没有离开过滇池,一听说这个滇池边的开发项目,就从国外赶了回来。 …… 今日的董事会上,为了被叫停的拔步床,江伯方和郑澜的叔父郑镶蓥激烈争论着:一个声称江家大院原址原貌恢复重建是他当初同意把自己名下地块纳入“古滇龙泉新城”项目的条件,另一个则强调项目的统一开发是董事会的集体决策,作为项目特聘的顾问,必须对项目整体及局部的风格特性及用途进行审查和把控,这张不合常理,与整个开发计划毫无关联的“拔步床”,破坏了项目开发宗旨和整体风格! 郑澜犯了难,虽然他也觉得在“古滇龙泉新城”整体规划出台前,江伯方急于在其中打造“一张床”有些cao之过急,但他也不明白叔父为什么对一张“床”如此介怀虽然他听从叔父的建议叫停了这个工程,但江伯方激烈的反应也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我要收回江家大院地块!”江伯方用拐杖重重地捶地,养子杨辰忙上前劝他不要激动,郑澜示意双方冷静,相关事宜从长计议。 “辰辰,你是知道的,江家大院对爸爸意味着什么,你去给他们说!如果江家大院不能复原,我们就从这个项目撤资!”江伯方由于情绪激动而心力交瘁,难以支撑,会议不得不中断,他坐在轮椅上被人推出去时还不忘嘱咐杨辰。 董事会陷入了僵局,杨辰和杨芃都沉默不语,郑澜皱着眉头,不好直接问叔父,转头问何工: “你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究竟为什么?” 何工迟疑着望向郑老先生,只把木匠们认为那张床过于邪门不愿继续建造的缘故讲了。 郑澜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叔父!是您说那个床的位置在整个‘古滇龙泉新城’规划设计中不合理,破坏了整体风格和建筑动线我才同意叫停的,如今你们告诉我说是因为那些木匠迷信而不愿继续修建?!你们居然相信他们的鬼话联合起来欺骗董事会?!” “那不是‘鬼话’!在那个位置打造那么邪门的一张‘床’,这事关古滇王国千年风水!”郑镶蓥严肃地说。 “Bullshit!”郑澜心里骂,他简直要抓狂了,如果不是碍于这是他的长辈,他就要立刻发作起来! “澜儿!我知道你现在不能接受,如果你肯冷静下来,听我讲讲你眼前的滇池,脚下的石寨山,你会对你祖先世代居住的这个地方有新的认识!”郑镶蓥说着,在桌子上摊开了一幅地图。 那是一幅云南滇池流域图,郑镶蓥指着地图娓娓道来: “‘滇池’这个地名大有来头!《水经注》说滇池‘上源深广,下流浅狭,但如倒流,故曰滇池。’就是说入滇池水势大,出海口狭窄,水系颠倒。这样一来,滇池水岂不是越积越多,泛滥成灾?事实上,在明代沐英公凿开滇池海口,筑石龙坝之前,滇池的确年年水患,市中心的翠湖就联通滇池......”
郑澜双手交叉抱在胸前,眉头紧皱,对叔父这“话说从头”的脾气不耐烦,可抬眼看董事会的其他成员,一个个都听得津津有味! 杨辰说:“郑老说得对!根据地质构造及历史记载,古代的滇池北起松花坝,南至晋宁宝峰,东到呈贡王家营,西到今马街山脚。古诗云‘五百里滇池’一点不夸张,可以说在古代,滇池就是一片汪洋大海!” 杨芃也说:“在马可·波罗的记录中,昆明在元代十分繁华,城中有商人和工匠,为杂居之地,甚至有聂斯托利派基督教徒、萨拉森人及回教徒,这些人自东南亚沿水路而来,有浩荡滇池-盘龙江这条水上通道保证着这座城市跟外界连接畅通无阻。” 杨辰接过话说:“据记载,在战国至西汉的古滇国时期,滇池东北岸的水位是1915米,咱们如今所在的龙头街尚在水底。到了唐宋时期滇池水位降至1890米,这时候龙头街才露出水面,滇池水面是实打实的五百多平方公里;元朝水面缩小到四百多平方公里,明朝为350平方公里,清朝为320平方公里,到了今天,唉,已不到300平方公里了......” “想不到啊!董事会里居然有两位专家,实在是有幸!”郑镶蓥赞叹道,旁边的郑澜眼见这董事会变成“故事会”“研讨会”也是无可奈何。 “这滇池的水位,既然是在明清两代海口建闸以后才人为可控。那么请问诸位,这之前几千年,滇池入水多出水少,这许多的水可有去处?若无去处,那滇池边岂不是一片泽国?何来元代马可.波罗笔下的‘壮丽大城’?”郑镶蓥问。 杨芃和杨辰对视一眼,学界似乎从未往这个方向去研究过,二人都饶有兴致地望着郑老先生。 “其实,这滇池的下面有一个神秘的通道,滇池的水从这个通道漏掉了!” “什么?!”在场所有的人都瞪大了眼睛。 杨芃、杨辰两兄弟交换了眼神,等着郑老先生接下来讲的故事,郑澜不能容忍自己的叔父在董事会上胡言乱语,用手指急扣桌面大声说: “诸位,今天的会到此为止,散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