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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旧忆《拾肆》

    在我们这个年代,早已把那些封建迷信置之度外。但是对于鬼神之说,仍然在心里保存着敬意。

    妈进屋便数落老姑父:“看你那怂样,比我胆子还小。”

    老姑问:“咋了?”

    妈讲起过程:“正烧纸呢,他一直在旁边念叨。嫂子,他们不会突然跑出来吧,搞得我也心惊胆颤的。”

    老姑也开始不满地说:“看你那样,大白天的怕啥。”

    老姑父不乐意了,说:“那你自己咋不去?”

    奶奶调解矛盾,和气地说:“给烧了就好,你们就别吵了。”

    我站在门外,将他们的谈话听得一清二楚。心里在想,昨晚那些东西有那么可怕吗?

    和人一样的面孔,行为动作也一样,只是白得瘆人,其它也没有什么可怕之处。

    但在此后,每当听大人们讲起此类事件的时候,心中不免泛起恐惧,导致解个手都要爸妈陪着才敢出门。

    妈看见在门口站着的我,说:“怎么没去上学?”

    我说:“周六日不上,放学。”

    妈的眼珠子转了一圈,没好气地说一声:“刚上一天就放假两天。”

    快晌午了,爸也回来了。第一趟拉得很多,老姑父帮忙一起卸车,并说下一趟陪着一起去。

    午饭已经做好,姑和姑父也在家一起吃,所以就在地上架了圆桌。我一点都不饿,吃了半个油饼便饱了。

    老姑父边吃边说:“哥,那里可不可怕?”

    爸轻描淡写地说:“不可怕呀,只是河道中间的草太深太高,显得比较阴森而已。”

    他们也很快就吃完了,这一趟是爸和姑父一起出发的,原先孤零零的队伍总算显得不是那么单调。

    本来我也想去,可是被妈喝止了。

    突然从后院传来老姑父地喊声:“一鸣,快拿一个铁锹过来。”

    显然是在走得时候急了点,连个干活的家伙儿都忘了。

    我拿起一把大铁锹,顺便拿上我的小铁锹,晃悠着身子跑进后院,走到墙边给墙外的递铁锹。

    递完东西,我便借机会提一嘴:“老姑父,我也想去。”

    姑父二话不说,直接半趴在墙上把我整个人提了出去。

    我开心地坐上骡车,队伍又扩充了一个小人儿。

    妈看见后,站在院子里喊:“让你别去,怎么又不听话。”

    老姑父替我解围:“没事,有两个看着走不丢。”

    骡子大爷跑起来了,把后面的声音全部隔绝,只剩下车轮地颠簸。

    从他们二人的谈话里,可以听得出路途很遥远,车子在快速行驶的情况下也要半小时。

    我从没离家如此远,一路上绿草如茵,偶尔还能看见几簇鲜花绽放,走上几段路就能看到几个牧民合在一起赶着牛羊。

    本来是农牧相结合的地方,越往北越是少了苞米地,大片大片的草场映入眼帘。

    老姑父感慨:“来这里放牧是真好。”

    爸却说:“这些都是私人承包的草场,外来的进不来。”

    老姑父有些羡慕地说:“要是我们也有个这样的草场就好了。”

    我们村子附近基本都是苞米地,草场近乎没有,牛羊都是常年喂干草料,若是想喂夏季的嫩草,还需要去远处割回来。

    现在要去的后土坳倒是很多草,但是路途太远了,时间不划算。又是听闻经常有野兽出没,危险系数在口口相传下就没人敢去。

    半道上,我想下车去玩,可被俩大人批评教育了一顿。他们说,既然来了,就要乖乖听话,一会儿到地方也不能瞎跑,不能跑出我们的视线。

    我还是打消了念头,乖乖坐在车上,看着那些在草地里奔跑的老鼠耗子,心里羡慕不已。又看着飞舞在花丛中的五颜六色的蝴蝶,也想跟他们一样翩翩起舞。

    快到地方了,一只灰色皮毛的小动物看见我们后,快速窜进草丛中消失不见。

    老姑父似乎没看清,便问:“哥,刚才那是什么东西?”

    爸回头看了一眼,说:“应该是狐狸,这地方野生动物多,不过他们的胆子很小。”

    老姑父的胆子也很小,于是转着脑袋看了一圈,担忧地说:“该不会还有狼吧!”

    爸无所谓地说:“狼没见过,可能有可能没有,毕竟在近十年之内看不到了。”

    老姑父呼了一口气,说:“但愿没有,要是真有只能撂这了。”

    爸不悦地大声说:“你老怕啥?咱们两个人,又有铁锹,还能怕条狼。”

    老姑父也顶嘴喊一声:“什么我怕,我是担心一鸣。”

    爸更加不悦了,训说:“你个臭小子,跟谁俩大喊大叫的,还没大没小了,不想去就自己下去走回去。”

    老姑父主动退一步,心平气和地笑着说:“哥,我错了。来都来了,还能就这样回去。”

    爸也有了笑脸,说:“那就坐好了,我让骡子跑快点,再有五分钟就到了。”

    我赶忙找准位置抓紧,生怕被甩下去,只因我家骡子大爷发疯起来是没有分寸的愣头青。

    骡车还是停在了河道中间,我也是第一次亲眼目睹了爸的倔犟。无论奶奶和妈怎么劝都不管用。甚至老姑父也劝一句:要不我们就在外围挖吧!

    可爸还是一意孤行,将车驶入了原先挖出坑的位置停下。

    我从没见过长得如此高的草,爸八尺身高近乎被淹没,老姑父七尺之躯根本从远处看不见,而我不足二尺的小体格就更不用说了,如同沧海一粟。

    他们俩不停地挖着坑,而我则拿着一把小铁锹在他们的目之所及之处,挖了十几个小坑。

    陡然间,看到一颗长在灌木上的果子,果皮红里透着诱人的馋味儿,数十条枝干上却只结了一颗,显得孤零零的很寂寞。

    我想把它摘下来,坐在一旁偷偷享用。

    手刚伸过去就被爸制止了,他说:“那个不能吃,只结一颗的果子是有毒的。”

    我不相信地撅着嘴说:“你又没吃过,怎么就知道它有毒。”

    爸以教育家的口吻说:“要是没毒的话,早让食草动物给吃了,还能轮得到你。你要记住,以后遇到这样的绝对不能吃。”

    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仍旧不甘心地盯着果子目不转睛地看了半天,口水很不自觉地流出来了。

    老姑父看着我的样子,嘲笑一句:“你是真馋,一会回去后去我们家,院子里的沙果基本熟了。”

    好几次都想偷偷摘下来,都被爸眼疾手快地制止住。最后那个果子让他用铁锹拍得稀碎,然后板着脸对我说:“来,吃吧!”

    这是我第一次见爸如此坏,不让吃就不让吃,非得糟蹋才甘心,好歹多给我几次垂涎欲滴望眼欲穿的机会呀!

    他们完事了,准备起程回家。他俩还是坐在老位置,而我的位置却高出不少,显得凹凸不平。老姑父担忧地用一只手抱住我的腰,生怕我掉下去卷入车底下。

    去了一趟之后,老姑父就不愿去了。几乎是被那阴森的气氛吓破胆,而我还是想再跟着去,最后还是被妈打回了屋里,她倒是跟着去了。

    两个人干活的速度很快,所以今天五点左右就收工了。

    八点多的时候,妈在整理柜子,爸和我蹲在地上玩玻璃球,屋里显得很安静。

    突然从后窗传进极其猥琐又恐怖地阴笑,三个人都被吓得瞬间起身朝后窗看过去,不一会儿又冒出一张鬼脸,借着昏暗的灯光,模样显得比笑声还猥琐可怕。

    我吓得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手里的玻璃球掉在地上都没发觉。爸吓得差点从前窗跳出去,妈赶紧跑过去把后窗关上,可是那张脸却紧贴在玻璃上,手掌不停地拍着窗框。

    不知道奶奶哪来的那么快的速度,直接跳下炕头,抄起她那把独有的鸡毛掸子,快步且蹒跚地跑进后院,对着那东西就一顿猛抽。

    奶奶边打边说:“你个狗东西,还敢来还敢来。”

    鬼脸躲躲闪闪地突然开口说话:“奶奶,我错了我错了。疼疼,别打了别打了。”

    那个假扮鬼脸的人的速度很快,奶奶追了半天也没追上。朝着消失在黑夜中身影喊着:“再敢来就要挨菜刀了。”

    妈也在屋里骂一声:“是谁家狗东西,竟然晚上出来吓唬人。”

    而爸躲在墙角一动不动,眼神不停地转动。

    奶奶回屋后,故意吓唬爸:“明天再去那儿吧,然后晚上就又来找你了。”

    爸回过神来,说:“那不是别人假扮的吗?”

    奶奶骂他一句:“你个怂货,人你还怕啥,还得麻烦你老母亲出去解决。”

    自从进屋后,奶奶的呼吸很急促,眼神都在涣散。可她还是坐下休息,直接从箱子里取出一颗糖果,递到我手里,摸着我的头说:“没事儿吧大孙子,不怕不怕,奶奶已经打跑了。”

    我把糖含在嘴里,也就慢慢地回过神来了。

    夏天的风很短很轻,还来得及怀念就要吹过去了。

    爸忙活了将近一个多月还没拉完,再者隔上半个月就得去玉米地里灌水,两三个晚上都不会回来,跟妈一起搭帐篷住在野外。

    而家里就只剩下奶奶忙里忙外,我在下午下学后会帮着干点小活儿。

    最后一车土拉完是离秋天还有十天,如同往常一样,下午放学后,我站在后院的墙上等着爸。可当我看见他的时候,跟平常大不一样,今天的他面如死灰,眼神只盯着前方,我叫他都不答应,而且黑土还只拉了半车,很是奇怪。

    村里的一位姑姑顺路问他:“今天怎么就只拉了半车,是干完了吗?”

    然后就见他瞪着眼睛朝人家骂一声:“用你管,赶紧滚。”

    当我看到那双眼睛的时候,吓得差点从墙上摔下来,因为爸的眼睛一向很温和,不会那么凶狠,况且对所有人都很友好。

    那位姑姑不明所以地说:“你这孩子,今天这是怎么了?”

    爸也不再搭理任何人,直接进院子默默无闻地干完了所有话儿,连晚饭都没吃就躺在炕上睡着了。奶奶和妈也没管他,以为是近期家里活多累着了。

    我并没有跟任何人说起,爸今天下午的举动,而是静静地站在他的身边看了好久好久,而他却睡得跟头死猪一样,丝毫不搭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