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旧忆《拾壹》
老式挂钟的时刻表停留在下午六点钟,妈已经把饭菜做好,等着爸到家就开饭。 她心里明显有了些慌乱,时不时地走到后院的墙根处张望,顺嘴念叨:“都快六点半了,咋还不回来。” 奶奶在屋里没好气地数落一顿:“现在知道急了,早干啥去了。” 妈不说话,直接回屋熬汤。她却把我派到后院看着爸的踪影,我又爬到土墙上张望着。 六点半刚过几分钟,爸的身影就出现了。骡子大爷异常卖力,车后头都尘土飞扬。 我朝着主屋的方向大喊:“妈,爸回来了。” 后窗在夏天时整天开着,所以声音不会被隔绝,即使我声音微弱也能传进去。 爸进院了,妈也过来帮忙卸车。而我又被安排回屋帮奶奶放桌子,可桌子有点沉,奶奶就安排我洗手,选择自己忙活。 一切准备妥当,奶奶到门口说:“你个死倔驴,让你拉半车,非得拉一车。” 爸却说:“都去一趟了,拉上半车不合算。” 奶奶抽了一口卷烟:“就你精。” 他们仨在聊天,而我给他们把酒都倒好,顺嘴尝了一小口,一股辣味瞬间遍布肠胃,弥留在口腔中的酒味有苦有甜。 天已经黑下来了,爸妈也合力卸完了一整车土,回屋洗漱了一遍。 奶奶见我把酒都给倒上了,夸赞起来:“大孙子真乖。” 而我却有点懵懵的,吃饭时脑袋都迷糊不堪。 妈好像看出什么了,问我:“你是不是偷偷喝酒了?” 我说:“我就偷偷尝了一小口。” 妈暴脾气瞬间就上来了,直接用大葱头敲了一下脑门:“你个小屁孩儿,怎么对啥都好奇。” 我委屈地快哭了,奶奶便安慰我说:“乖乖,咱不跟你妈一般见识。” 妈教导着说:“烟酒不是什么好东西,小小年纪要学好。” 说完又给我夹了一筷子菜,我的眼泪转了半天,仍旧是被憋回去了。 饭吃完了,妈在外屋腌制新的萝卜干,爸在主屋的炕上看我第一天的学习成绩,算是课后补习。 见我还是没记住,爸说:“把你今天学的知识再抄上一遍。” 抄了一整天,我已经很麻木了。可还是在强迫下又抄了一遍,手都变得有些微麻。 可我还是没怎么记住,爸又要教我算数了。可我连一百个阿拉伯数字都记不全,贸然算起加减乘除,脑袋更是变得一片浆糊。 一共算了将近半小时也没理清楚思路,脑子就像断了唱片的收音机,一直在原地打转。 爸也不管我了,出去给骡子大爷喂草料了。而我打开电视机却是白花花的一片,想来是天线又坏了。 我傻傻地矗立在电视机前,来回调了半天也是老样子,最终还是绝望地关上了。 妈看见之后,叫上爸一起,一扶一站地调整天线。 天线的架子紧挨着牛棚,老牛时不时地用牛角拱上几下,直接导致隐藏的线路断裂,连不上台。 爸说:“今天就别看电视了,只能换条新线才能修好。” 我很沮丧,今晚的西游记算是彻底没着落了,有可能连续好几天都没得看。 妈说:“你就当是让电视机休息几天,正好抽空把今天的学习再温习几遍。” 六月中旬,草长莺飞,夜晚蝈蝈地叫声很是悦耳。 今晚的大黑狗也不知道在抽什么疯,每隔一会儿就狂吠不止,连喝止都不起作用。 蚊子顺着灯光不停地飞进来,它们叫声却比蝈蝈地叫声讨厌很多。 妈不停的在地上左拍拍右拍拍,蚊子是被拍死了,可我的胳膊上倒是出现了好几个包包。 被叮咬过的地方很痒,挠着挠着皮儿都破了。 奶奶的收音机没声了,她又拿过来一颗大白兔奶糖塞进我手里。 我开心地将糖皮快速剥开,放进嘴里嚼了几下咽了下去。满嘴的奶香味让我流连忘返,于是又伸手:“再给一个。” 奶奶却打哈哈:“没有,就这一个,吃多了坏牙。要是好好学习,以后天天晚上都奖励你一颗大白兔奶糖吃。” “嗯!”我重重地点头,表示契约已达成。 妈拉上窗帘后,在炕上铺好被褥,准备休息。妈的位置在左边,爸在右边,而我在他们俩中间。 屋里的灯光有些灰暗,加上关窗后的闷热感袭来,没过多久就让人香汗淋漓。 爸说:“开会儿窗户吧,实在是太热了。” 我说:“我也是热得快不行了。” 妈说:“等会儿再开,不然你儿子又被叮得睡不着了。” 奶奶屋里已经闭了灯,我将身子溜到炕头探头一看,她的卷烟仍在着着火,嘴巴还在吧嗒吧嗒地吸着。 我问:“奶奶?” 奶奶不说话,我再次问:“奶奶,你睡了吗?”
妈推我一下:“干嘛?你奶奶都已经睡了!” 我说:“还没睡呢,我看见她还在抽烟。” 奶奶下炕到我们屋里,伸着脑袋跟我打趣:“怎么啦?是不是想奶奶啦?” 我点头回应:“嗯,我们这屋里太热了,我想去你那睡。” 奶奶开心地说:“可以呀,自己先过去吧,一会儿给你铺个褥子。” 妈开始阻拦:“别去了,你要是去了,你奶奶今晚都别想睡了。” 妈说得也是,我睡觉很不老实,要是没人看着点,自己都能在睡梦中滚下炕。 所以在每晚入睡时,爸妈都会自觉地往我两侧靠拢。 奶奶出去解手进来了,顺道问我一声:“去不去?” 我倒是很想去,可是妈不让,说:“快点睡觉,等睡着就不热了。” 已经九点钟了,可我还是热得睡不着。爸倒是睡得很香,响起微微地鼻鼾。 我说:“妈,赶紧开窗吧!我已经热得受不了了。” 妈终于起身,趴着身子到窗台前拉开窗帘,嘴里念叨一声后,又缩回脖子,赶紧把爸摇醒。 爸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含糊其词地说:“咋啦?” 妈催促下:“你赶紧起来看外边。” 爸也趴着身子到窗台前拉开窗帘,瞬间惊呼:“这是怎么回事?” 我也好奇心爆棚,起身挤入他俩中间,所看到的一切足以震碎我未懂世事的三观。 只见大铁门外齐刷刷地站着一堆人,最前面的是一个女人,穿着红花色衣服,显然不是这个年代的。两侧各有两名男人,像个保镖一样。依稀记得后面差不多又有十五六名男人,服装都是黑色或灰色布料,更不是我们这个时代所生产制作。所有人的眼神都朝我们家里望着,身子却一动不动,直立在原地。 妈越看越急,问爸:“二哥,这可怎么办?” 爸说:“赶紧叫妈。” 妈听后,准备下炕到奶奶屋。 奶奶可能还没熟睡,朝着我们屋里问:“怎么了?” 妈着急地说:“你赶紧朝窗外看。” 不一会儿,传来奶奶下炕地声响,接着又传出她那个大木箱一开一合地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