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不公平不公平
“吼——！！！！” 纳荼乌鲁痛苦的嘶吼，但即使是故作凶狠的咆哮也无法掩盖那源自灵魂深处的惧怕。 八个余下的头颅发出高频的音波震动着这一片空间，空气向四周扭曲排挤，地上的尘土一粒粒跳动。 只有一个影子像是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一步又一步，缓慢而稳定的向着纳荼乌鲁靠近。 他的身边好像挟着一阵风。 但只有纳荼乌鲁知道，那不是风，那绝对不是风！ 那不会也不可能是风！！ 他想起来了！冥府的千万年来从未起风！！ 八具余下的蛇首猛的扭头。 令神明惊异的面容映入眼底，倒映在猩红的水晶上。 漆黑的长发不再被束成钩尾麻花，反而飘散在背后，宽大的长袍无风自动，与飘散的黑发形成一种微妙的和谐。 身体并不像纳荼乌鲁想象中那样健硕，臂膀也并不够宽厚。 他本以为伊支歧那狰狞的兽装底下会是强健有力的凶猛肌rou身躯，毕竟战神的形象一向如此。 双腿有序的交叠，仿佛精密的机器一样遵循着既定的规律一步一步向他走来。 视野上移，那张脸倒是和纳荼乌鲁料想的一样年轻，符合新生神明的身份，也完美符合毫无经验的稚气。 但那是怎样的一张脸啊，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一脸漠然，不带有一丝生气。 千万年来，纳荼乌鲁即使在冥府的魔物身上都没有见过这样的表情，甚至看不到哪怕一点知性。 纳荼乌鲁下意识的向后挪动了自己庞大的身躯，在这个渺小无比的影子面前。 多少年了，纳荼乌鲁从未感受到像今天这样的恐惧。 像是浑身被浸在彻骨的水里，作为不需要呼吸也能够生存下去的神话生物，纳荼乌鲁有生以来头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做窒息的感觉。 “停下！！！” 纳荼乌鲁那宝石般的眼里只剩下眼前渺小的身影。 与他庞大的身躯相比连一截最小的骨节都比不上的身影占据了他的整个视野。 他很想冷静，但是他无法控制自己的本能。 无论是纳荼乌鲁的后退也好，纳荼乌鲁的嘶吼也好，都影响不到这个身影前进的脚步，他一步一步向前逼近。 “我要你停下！！！” 伴随着惊惧的嘶吼，纳荼乌鲁再次发出警告，颇有气势的话语配上毫无气势的台词显得是那么的色厉内荏。 他再也忍不住内心的恐惧，之前冲天而起的光束再次闪烁，即将从他的口中喷发。 但是一切没能如他所愿。 没有爆炸声，没有轰鸣声，没有喷发的光束，什么都没有。 七头蛇纳荼乌鲁呆呆地立在原地，他甚至无法理解前一刻究竟发生了什么。 “嘭” 直到新的蛇头跌落到地上。 现在有总计两具头骨跌落在他的身边，这下就真真正正变成了不会动弹的骨头。 即使此刻由骸骨构成的身体已经彻底失去了吞咽的功能，纳荼乌鲁还是不自觉的动了动自己的喉咙。 他下意识的吞了吞口水。 他的眼里满是逼近的影子，这影子在他充当双眼的猩红水晶上化作狰狞的恶鬼。 那恶鬼呢？恶鬼的眼里又倒映着什么？ “嘭” 答案是什么都没有。 恶鬼的眼里空空如也，照不出巨大的六头蛇纳荼乌鲁，照不出整片冥府的任何景色，这双眼睛里什么都留不下来，只剩下无尽的空虚。 这种时候只剩下本能在作祟，自由已经彻底被抛之脑后。 现在掌控这具庞大身体的不再是纳荼乌鲁，是本能，是求生的本能驱使着这幅巨大的恐怖骸骨。 于是冥府的大地上出现了无比滑稽的一幕，巨大的怪物骨架像是逃命的罪犯。 所有的骨头都在一同行动想要远离着什么，仓皇失措的样子好像恐惧到极点的人。 在他的身后，渺小的人影没有任何变化，迈动着始终如一的机械脚步走向远处巨大的骸骨。 像是精密的机械在毫无波动的捕捉逃窜的老鼠，冷寂木然的样子如同真正的怪物。 “嘭” 五头蛇纳荼乌鲁正在逃向荼尔米亥斯那塌陷的遗骸。 “嘭” ‘只要能！只要能到达那个地方！！！’ 四头蛇纳荼乌鲁的脑海中只剩下了这一个想法。 “嘭” 本该与荼尔米亥斯势同水火的他已经彻底不在乎这一切了，理智不能再掌控身体，现在三头蛇纳荼乌鲁的主宰是——本能。 “嘭” 其实如果不是伊支歧之前的嘲讽实在是太过火了，双头蛇纳荼乌鲁是绝对不愿化身成现在这样的。 他讨厌荼尔米亥斯的一切，从形象，到名字，彻头彻尾的，从上到下的，发自灵魂深处的厌恶着。 “嘭” 现在的纳荼乌鲁就像是普通的蛇怪骨架形状了，再也没有人能够把他此刻的形象将荼尔米亥斯联系在一起，也许他应该高兴的。 如果不是他现在只剩下最后一个蛇头的话。 ‘就差一点！！！’ ‘就差一点就可以！！！！’ 纳荼乌鲁敢保证从有意识的那天起都未曾见识过有人能达到像现在自己这样的神速，看着近在咫尺的荼尔米亥斯，他心底一松。 倏的，有风吹过。 身后人形的影子不动了，停在了原地。 在落下的过程中，失坠感带来的刺激让纳荼乌鲁明白，自始至终，追逐他的不是怪物般的人影，而是风。 他的头骨在惯性的作用下向着荼尔米亥斯瘫软的蛇躯栽去，而半截蛇身只能被冥府的重力拉扯着坠落。 却没有听到“嘭”“嘭”两声。 八次声响，十块蛇骨，这就是全部了，现在都已经被风吹散，只剩下大地上八处凹坑还记录着刚刚发生的一切。 而现在，风逐渐平息，飘散的长袍平复，漆黑的长发仿佛有生命一般活动着自己绕成一个又一个的圈，变回了之前长长的麻花辫，末端一截钩尾垂落。 在外界看不到的地方，荼尔米亥斯的血rou微微抽动了一下。 伊支歧并没有看到，他现在暂时没有心思去管那些。 与纳荼乌鲁之前的感觉一样，他现在也感觉到自己像是浸泡在水里，没有任何情绪的起伏或波动，只剩下平静。 扩散开的瞳孔恢复原状，重新变为细长的兽瞳，刚刚的状况很像是爆种，现在看上去则很像是退出了变身状态。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不是这样的。 在被抛落到半空中之后，在九道光束临身的那一刻，他再一次感受到了之前的感觉。 他感觉到自己的意识脱离了身体，他看着自己身上残破的兽装脱离了自己在光束中湮灭。 而他自己的身体却突然出现在光束的正下方，抬头仰望着喷吐光流的纳荼乌鲁，无喜无悲，这种感觉真的很奇妙，从第三人称的角度看着自己的行为。 刚刚追杀纳荼乌鲁的并不是风，也不是什么特别高大上的东西，既不是规则，也不是概念。 那只是简简单单的气息，被呼出的气也好，毛孔中散发的气也好，凝聚在身边的气场也好，就是这些气息。 这是格雷伽的力量试图教会他的，格雷伽是兽王，而他是人类，兽王有兽王独特的战斗方式，而他也应该有自己的战斗方法。 拥有格雷伽的力量给他带来了无比强大的体魄，但他的身体再怎么也无法与格雷伽相提并论。 但意志不同，他本身的意志甚至凌驾于格雷伽之上，所以他没有必要学着像野兽一般厮杀，这是格雷伽的力量想要告诉他的。 崇高的意志赋予万物以力量，气息也是如此，现在的伊支歧光是凭借着气息的涌动就能够轻而易举的破坏整个冥界。 虽然他并没有这么做过，但他隐约察觉到这并不是错觉。 灵觉高于视觉，而意志却又远超过灵觉。 虽然没有看到荼尔米亥斯皮下血rou的蠕动，但他能够感觉得到在这广袤的冥府大地上，还有一个活物的意志正在苟且偷生。 他微笑着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谁听。 “知道吗，你求生的意志强烈到盖住了冥府的月光。” 笑容停止，声音骤然放大，变得如寒风般冷冽，特别是对听众来说。 “纳荼乌鲁，你正在看着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