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垃圾星04
瑰拉在一片黑暗中醒来。 时间就像是一台冰冷运转的机器。不管前一天多么黑暗和绝望，第二天总是会一如既往的到来。 瑰拉沉默的低头看着伸手不见五指的地窖，不知道在想什么。 许久后，她站起身，像往常一样将德文躺着的木板朝地窖口拉了拉，方便等下将他抬上去。 瑰拉扶着梯子，然后摸索着，动作缓慢的向上爬。她推开头顶的盖子，爬了上去，然后转身将德文拉起。 这一次没有意外，绳子缓慢而有力的一点点上移。 虽然仍旧饥饿，但瑰拉感觉自己的力气似乎变大了些。 瑰拉摸了摸脑后的伤口，恢复的很快，已经结痂了。胸腔中的肋骨似乎也不在疼痛，似乎自己长好了。 这是超越她自身体质的力量和恢复能力。 在强者生存，弱者淘汰的垃圾星。比起弱小，变得强大无疑是一件好事。 瑰拉的眼底微微有些波动，却又很快归于一片死寂。 将德文安置好，瑰拉走了出去。 踢开碎掉的玻璃渣，瑰拉走出废墟，穿过小巷，然后到达垃圾场。 新的飞船再次来到，数不尽的垃圾从上方倾泻而下。尽管在前天，这里有许多人被炸死；在昨天，这里有许多人因为不明原因丧命；但在今天，仍旧有无数的人像黑压压的潮水一般朝新的垃圾山涌去。 瑰拉一直目睹着这一切。 良久，她朝着人少的地方缓缓走去。 这座新形成的垃圾山的底部是已经被翻找过的旧垃圾山。瑰拉不清楚它有多高。她抬头望去，却只看见了刺眼的阳光。 大多人都向垃圾山的背面走去，避免阳光直射。瑰拉没有犹豫，走向阳光暴晒的正面，这里大多是老人和小孩，没有资格在山的背面找寻。 瑰拉最后选择前往山腰处寻找营养液。这恰好是新垃圾与旧垃圾的交界处，寻找到营养液的可能性更大。 营养液在这里不算是难得的物品。就像过期的剩饭剩菜一样，过期的营养液送给乞丐都会被过路人骂的狗血淋头。帝国内的其它星球内，就算是最贫困的人，也能领上政府发的每月3000星币的救济金和一箱50支的营养液。 除了垃圾星，其它星球都实现了营养液自由。 每天运往垃圾星的垃圾中营养液并不算少，但是由于高处的倾倒，保存完好的营养液只有不到三分之一。 瑰拉将手伸入垃圾间的空隙，费力地摸索起来。 山顶上的人从不允许他们将垃圾翻开搜寻。一方面是担心垃圾山的下方被挖空，他们可能会因此来不及反应最后从上方摔下来；另一方面，这样的行为会造成下方的垃圾增多，致使下方的搜寻难度加大，可能会有资源被掩埋。 虽然这么解释，但这听起来还是有些不合理。或许是有更多未被公开的原因，又或许是别的什么，也没有多少人在意，他们既没有制定规则的权力，也没有打破规则的实力。 瑰拉也只不过是这些浑浑噩噩的遵循规则的一员。 她毫无悬念的被里面的小刀或者是断裂的金属划破手掌，但她并不在意，并且移动自己的手想要往旁边探索。 像是发现了什么，她突然抽出缝隙中探索的手，任由手背处又多添了一道伤痕，然后向迅速向旁边迅速跨出一步。 拳头大的废弃矿石从她身边滚过，将山脚处来不及反应的小男孩砸了个头破血流。 瑰拉抬起头，注视着山尖肆无忌惮的人。 下方的人不被允许这样做，但是上面的人可以。因为他们隶属帮派，规则由他们制定。 瑰拉看见小男孩什么也没有说。他用手擦去额头的鲜血，又确定他方才摸索的地方什么也没有之后便又换了个地方搜寻。 就像曾经的她一样。 瑰拉收回视线，继续一点点摸索。 随着时间的推移，灼热的阳光一寸寸炙烤着人们的皮肤。 瑰拉的腿晒得通红，但她仍旧不为所动。 她总是在一个地方摸索很久，确认无误后才会换下一个地方。 这一次，她摸到了一根熟悉的玻璃管。 瑰拉并没有立刻取出，而是又试探性地把手向里面伸了些。再一次被不知名的坚硬物体划伤后，瑰拉摸到了更多的玻璃管。 这可能是一箱保存完好的营养液。瑰拉想。 她没有声张，而是立刻思考该用什么样的方法可以将这箱营养液变成自己的。 她不可能一次性全部拿走，这太过引人注目了。并且如果这样做的话等待她的无疑是山后一群人的围堵。 瑰拉不动声色地取出一支营养液放在衣服里侧。确认无人在意后，又按照同样的方法悄悄塞了五只，然后若无其事的移向旁边搜索。 停留太久容易被人察觉，得做出这里并无他物的假象。 她收回手，向右移了移，离方才的地方有些距离却又不算很远，然后继续伸出手尽力去够，又拿出四瓶。 令她惊讶的是营养液的数量似乎并不见少。 不过她并没有继续下去。她不可能全部拿走。若是再往腰间塞容易被人看出端倪。四瓶营养液是人们允许她拿走的数量，再多拿些的话对她一个瘦弱的女孩来说太惹眼了。 瑰拉很有耐心的向上走了走，耐心的假装摸索许久。直到被太阳将她头顶的汗水蒸发，她才移动到方才地点的正上方。 一道声音突然从旁边传来。 瑰拉面不改色地继续搜索眼前的垃圾。 “我想加入帮派。”一个闷闷的男声这样说道。 瑰拉低下头，却只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静默了一会，另一道声音回答道：“我也是。” 听起来像是山背面的人在聊天。 他们的交谈的声音很小，压得很低。按道理来说就算是正常的对话声她都应该听不见的，但她的听力似乎变得有些灵敏了起来。 第二道声音小心翼翼地回答道：“但是听说帮派的招收十分严格，而且他们也不可能从我们当中招收。” 所有人都知道，令人趋之若鹜的帮派招收十分严格，他们只挑选最强壮的人。而那些人也从来不用在垃圾山翻东西，只用强抢别人的或者完成帮派任务就行。总而言之，是他们这些人完全无法加入的存在。 所以杜克才能那样横行霸道。 沉闷的男声再次开口：“除了众所周知的条件，还有一个办法。” 另一道声音有些迟疑：“你是说，异能？” “不可能的，这还比不上帮派想不开了从我们当中选人的概率来得大。” “你忘了凯文吗？他之前不是和我们一样……”沉闷的男声有些激烈的反驳道。 “但是多少年来才出了这么一个，你还是趁早放弃吧。” 二人不欢而散。 瑰拉终于到达了营养液正上方，没有犹豫的迅速的行动。她伸手将一些营养液从箱子中拿走，然后把它们稍微向里放了放，顺便扯过了一些容易移动的垃圾盖在上面作掩护，又努力的将一些平躺着的石板和金属立起来，确认不会被人摸到后拿着手上的四瓶营养液准备离去。 瑰拉握紧营养液，脑海里不自觉地回想起听到的对话。 即使不知道异能是什么，但她感觉这或许和她身体出现的变化有关。 在这里生活了这么多年，她从没有听过有关凯文和异能的消息，或许卡丽阿姨会知道。 瑰拉抿了抿唇。 但她不打算去问。 这些和她无关。 太阳越来越晒了。这面坡上的人有很多已经撑不住了。 瑰拉斜前方的人毫无征兆的晕倒，然后径直滚下，肩膀不幸的被地上的金属划伤，头颅重重地磕在地上，生死未知。 有些人看都没有向下看一眼，在这里继续摸索；有些人觉得体力不支，又恰好收集到了足够的营养液，一点一点的向下爬去，打算回家。 瑰拉收回视线，也顺着人流向下走。 但她并不打算回家，而是在垃圾山底部捡了些没人要的纸壳和泡沫。等人们离去的差不多时，瑰拉抬头，暗自确认好方位后偷偷的用捡到的半块手掌大小的金属片挖了一个小坑将其埋进去，只露出一个不起眼的小尖尖，然后又在附近撕了些泡沫作为标记方才离去。 她向外走了几步，然后又转身回头，努力的通过旁边的垃圾山记住这里。 但这对她来说有些难。垃圾山大多长得一样，没什么差别。不能通过外貌辨别的同时也不能通过高度辨别。帮派的人们总是会一点一点的下滑 没有过久的停留，瑰拉将自己需要的纸壳和泡沫拿上，顺手将营养液放了进去，然后走向废墟。 在离开的时候，她又看到了那个被砸伤的小男孩。即使已经唇色苍白，但他看上去有些欣喜。 看起来他足够幸运，找到了能让他活下去的营养液。 瑰拉不自觉地慢下脚步，多看了他几眼，然后快步离去。 回家的路上出奇的顺利。她低着头躲避人群，加上手上只是抱着泡沫和纸壳，没有露出营养液的玻璃瓶，瑰拉得以顺利的走过小巷。 但并不是所有人都这么幸运。 瑰拉听见了后面的打斗声和求饶声，这里常常充斥着这种声音。 “求求您，这些我都可以给您。但可以给我留一管给我母亲吗？她就快要死了。”一个男孩抱着强抢营养液的男人的大腿，像是一只濒死的动物，听上去哀伤又绝望。 男人毫不留情的踢开男孩，哼笑道：“既然死了就更不能把营养液给她浪费了。或者她让我爽一爽也行。” 瑰拉顿了顿，却终究还是没有停下脚步，任由男孩的哀求声和男人污言秽语的声音渐渐变得模糊。 但她的脚步越来越慢，越来越慢。 终于，在声音弥散之际，她停下了脚步，转头望向男人和小男孩。 这么远的距离，两个人影已经模糊不清。 瑰拉转过身，回到了自己的家里。 除了虚弱的呼吸声，没有人开口迎接她的回归。 她走上前去，发现德文的双眼紧闭。 或许是环境太过糟糕，病痛加重，再加上德文已经许多天没有进食，他已经陷入了昏迷。 瑰拉喂下德文一瓶营养液，自己又喝下一瓶，然后向先前一样将两瓶营养液放在门外。 她找了扇大小差不多的门换上。虽然有些漏风，但比起之前的来说好了不少。 换完门后，她坐着休息了一会。 现在的天色还不算太晚，瑰拉觉得自己还可以做些什么。 她往外走了走，打算继续寻找坚硬的材料打算拖到家中补充掩体。 尽管在这里生活了没几天，但瑰拉对这糟糕的环境已经完全免疫。 面不改色的翻过一具尸体，瑰拉从她的腰处拽走被压住的材料。 取材料时，她的余光扫到了尸体的面容。 瑰拉的动作顿了顿。 棕色的头发，褐色的眼睛。高挺的鼻梁，白皙的皮肤。 是卡丽阿姨。 尸体没有腐烂的特别厉害，致命伤在心口处，是被利刃刺穿。 但她的身体的骨头处似乎有几处断裂，大概率是那些人太过嫌弃这里，所以直接将尸体抛了过来。 瑰拉沉默了一会，将不远处孩子的尸体放到卡丽阿姨的怀里，然后带着材料离去。 走进遮蔽物之后，像是想起了什么，瑰拉又向门外放了四瓶营养液，自己只留下了两瓶。 她坐在门边，像昨天一样看着骨瘦嶙峋的孩子们将营养液抢走。 许久后，她看到了那个在巷子里被打的男孩。脸上青紫，浑身是伤。 比他的步伐更加沉重的是他的神情。 像这里的所有人一样，他的眼底彻底失去了光彩。 瑰拉目送着他离去。 又过了一会，等到再也没有人影出现后，瑰拉开始翻找今天带回的材料努力填补掩体的缺漏，然后将他放入地窖，躺在硬纸壳上陷入梦乡。 黑焰再一次悄无声息的从瑰拉的心口开始蔓延，在瑰拉的身上继续灼烧。 她的衣物没有损坏，手臂和脑后的伤痕渐渐结痂脱落，恢复成先前的模样。 瑰拉只觉得周遭暖洋洋的，然后再一次陷入了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