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真相
许群玉回到府中,总也心中惴惴难安,夜深不寝,她独自起身,走至窗前,一伸手,支起了窗侧的小木架。 就这样披着外帔,斜坐在窗台上,歪着头望看天际圆月。 其时清风徐来,阵阵凉意,外头月魄煌煌,地上树影绰约,簌簌闪动。 盛夏时节中,蝉鸣蛙声此起彼伏,喧闹不休,各自谱曲奏乐成章,配上夜半打更声,极为和谐,许群玉看着看着,心如止水,思绪皆空,脑海中什么也不去想,从胸口慢慢地涌现出一种恬静的情绪,她几乎要这样睡着了。 或者,她已经睡着了。 在这迷迷糊糊地当间儿,一声轻唤,唤回魂游天外的她。 “小姐?!” 许群玉睁着朦胧睡眼,转头去看,见是如意提着纱笼,身上穿着件粉色的外衫,急急地走近来。 “怎么也不穿件袍子?” 如意摸上她的袖口,察觉到细微的水汽感,嗔怪道:“小姐在这呆了多久了,小心着凉。” 说话间,如意便放下纱笼,转身去衣橱中取出一件灰色的素袍来,披在许群玉的肩上,她主仆俩情同姐妹,这会儿又无外人,说起话来就随和得多。 “怎么了,小姐。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等到如意做完了一切,顺势坐在许群玉的下侧,倚着她问道。 许群玉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看得如意一阵好笑。 “小姐,你这是什么意思啊,小奴可看不懂啦。” 许群玉听了话音,又偏头去望月亮,喃喃道:“你瞧,那月亮,多么皎洁。” 如意也随之去望月亮,两人痴痴呆呆瞧了半晌,更深露重,如意劝道:“小姐,睡下吧。” 许群玉于是点头,伸手取下了支窗的木架,拢着袍子坐回床榻前,如意服侍她躺下,为她盖好锦毯,再直起身来,嫣然一笑,正待要走时,忽听许群玉道:“倘若你的母亲病重,急需一大笔银子,有人愿意出钱向你买许家的消息,你会做吗?” 如意轻轻地坐在脚踏处,笑着说:“小姐问出这个问题来,是希望小奴做还是不做呢?” 许群玉枕在瓷枕上,发丝乱乱的贴在脸颊两侧,她迷茫而犹豫地摇了摇头,说话就像在梦里一样。 “我既希望你做,又不希望你做。可是如果你不做,你的母亲要怎么办呢?” “总会有办法的。” 如意柔柔的笑着,神色却显得很刚毅,她续道:“我不知道小姐在外遇到了什么事,可是小奴知道,如果不是许府与小姐,小奴绝没有今天的日子。如果为了父母亲恩就要小奴辜负小姐,那么小奴宁肯万死,也绝不会做。” 许群玉一骨碌撑起上身,还想说话,如意重又按下她去,温声抚慰。 “好了小姐,很晚了,不要再想些乱七八糟的问题来为难小奴了。” “唉哟不是啦,我是想说,今天你怎么没来书馆,你知道别人都有茶点吃,你家小姐没有,很饿的好不好。” 如意皱起了长眉,惊讶道:“可是今日不是您差人回府说,不必送去吗?” “我什么时候……”许群玉被如意的反问问得一头雾水,愈发精神起来。“是谁跟你说的?” “是个矮矮胖胖的男子,穿得一身圆领袍,说是奉你的命令来的。” 主仆俩对坐着想了许久,也琢磨不出这个传话的人是谁,许群玉却也没把此事放在心上,但如意却显得有些挂碍。 “好了,没事,我又不是疑心你故意躲懒。这样,明天你随我一道上学去,在馆里好好认认,若认出来了,咱们再盘问也不迟嘛。” 如意点了点头,复又服侍许群玉躺下,这才撤走了灯烛,一夜到天明。 翌日清早,弘文馆。 一早上睡迟了的许群玉急急忙忙地跳下马车,身后是提着个笨重茶盒的如意,门仆拦了一拦,问候道:“许娘子日安。” 许群玉本就迟误了上学时辰,哪有心思与他见礼,也就随意点点头,嘴里敷衍‘好’,那门仆又拦住她,问道:“不知这位?”
许群玉忧心时辰,一瞬间柳眉倒竖,急道:“她是我的仆厮,怎么,就许旁人带,不许我带?” 门仆连连摇头,忙说:“当然不会,只是学馆之地,外人不可擅入,小的问问罢了,请进,请进。” 主仆二人便急匆匆地奔入内院,院内,朗朗书声正响,高文远坐在上席,底下分别各坐着姜原、姜舜、谢琨、邵道齐几人,再往后便是徐有涯等人。 今日天色阴沉,并无日光,浓云层密,虽是还未下雨,却已起了几阵大风,仿佛顷刻间就要下起雨来,夏日时节,遇到这样的天气极为难得,便连平日里煞是闹人的虫鸣听着,也悦耳许多。 许群玉步声重,赶得急,奔到书室门口时,所有人都已注意到了她。 高文远也看向她,看得许群玉晕红了脸,讷讷不语的立在原地,不敢入内。 良久,只听屋内一声“进” 许群玉这才如释重负,径入书案坐下,如意带着茶盒去了旁侧的隔间,留待课间时再来服侍主人,论情理说,女役本不应入学馆,可是许群玉都已入馆就读了,再多带一位侍女,似乎也无不妥,是以无人指摘她。 谢琨在许群玉入座之后,便频频看她,幸好高文远只是低头阅读手中的竹简,不曾注意底下学子在做什么。 许群玉心知肚明,知道谢琨一定是昨日去找了宋含章,却没找见人,自己又不曾与他知会一声,这会儿恐怕他有许多话要说。 但她昨日出外见宋含章一事,也不清楚谢琨知道了多少,于是便自顾自整理书案,在笔筒宣纸砚台前瞎忙活,就是不敢回看他一眼。 温书已毕,就该是习读新传了,但因日前小考舞弊一事,高学士已有几日不曾教课了,众人的进度便也就停留在隐公三年。 当诵书声停止,屋内针落可闻,高文远低眉看她,问道:“许小娘,三日已过,你可查出了什么眉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