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文学 - 修真小说 - 山海经密码(全5册)在线阅读 - 第二章 江离坐镇九鼎宫,为大禹的江山恢复元气

第二章 江离坐镇九鼎宫,为大禹的江山恢复元气

也休想瞒得过我。”

    他的手指缓缓收拢,那个普通人看不见的空间也慢慢收缩。尽管什么也没看见,但他对那个人存在的感觉却越来越明显。

    那个空间收缩、收缩、再收缩,收缩到方圆十丈的时候,川穹感到手心碰到了什么东西。“找到了!”他心里一喜。有个念头趁着他这一喜的情绪波动诱使他轻敌,这念头只干扰了川穹一弹指工夫,但在这一瞬间,川穹感到有什么东西从他的指缝间溜走了。

    “糟糕。”他急忙收掌,却只抓到一根蚕丝,“居然让那人跑了。是谁呢?这么神出鬼没的。难道是那北狄的大祭师?嗯,有点像,对方就是扰乱了我的心神,才让我这个天罗地网出现了一点破绽。”他转身向城墙内部:“应该是进了有穷车城吧。好厉害,居然一个人也没有惊动!我是要唤醒众人警惕,还是……”川穹考虑了一下,终于决定暂且不打草惊蛇。一阵空间扭曲之后,这个美少年便消失在夜幕当中。

    雒灵睡不着。

    有莘不破来救她,一开始让她很高兴。“不过,他究竟是紧张我,还是紧张他的孩子?”

    男人们在前方和强敌拼命,这个快做妈妈的女子却躲在她的小天地中胡思乱想,直到被一声呼唤惊起。

    “师父?不,不是。师叔?不,难道是……师姐?”

    一缕幽魂飘了进来,显现出一个丽人的幻象。

    “师姐,真的是你!”

    “是我。”丽人微笑道,“小师妹,几年不见,你长这么大了。”

    “师姐……你怎么会来这里?而且,你这是……”

    “我用了离魂。”丽人道,“我的真身现在还在夏都王宫里呢。没办法,师父召唤得急,我那边又脱不开身,只能用这个办法了。”

    除了一直困扰住自己的感情问题,再难有什么事情能引起雒灵心灵的起伏。但师姐妺(mo)喜的这句话仍让她产生了些许艳羡:“夏都离此千万里,师姐你居然能魂游至此……您的魂游物外已经完全练成了吗?”

    妺喜微笑道:“哪有,要不是亏了这天蚕丝袍,我哪能跑这么远?只怕在半路上就魂飞魄散了。好了,闲话少说,师父召见,快和我去见她。”

    “哦。”雒灵道,“师父突然召见我们,是有重要事情吗?”

    妺喜脸色端凝起来:“只怕……师父前往昆仑的日子快到了。”

    雒灵惊道:“什么?这……”

    “这是喜事来着。”妺喜道,“虽然我们不知道灵魂渡过弱水之后,会达到什么样的境界,但师父既然已经决定弃世,想必已经窥破其中的奥妙了。”

    “嗯,”雒灵点头道,“但对还沉沦在这个世界的我们来说,面对的却是和恩师永别。”

    “小师妹啊,这些以后再说吧。虽然有天蚕丝袍作为灵魂的凭借,但我也不能离开肉身太久。而且,师父好像和洞天派宗主藐姑射有个约会,我们得快点去和师父会合。”

    “是。”雒灵就要起身,妺喜忽然道:“等等,我刚才进来的时候,在外面被一个小伙子挡了一阵子,好像是洞天派的传人。”

    “嗯,叫川穹。”

    “是朋友?”

    “不是很熟。”雒灵犹豫了一会,道,“不过我对他有一种奇怪的感应,也许因为彼此是四宗传人的缘故吧。”

    “那最好还是连他一起瞒过。小师妹,我去引开他,你从另一个方向出来,我们在那个什么融父山十二连峰大阵前边会合。”

    雒灵想了想,道:“不,师姐,我们一块走吧。”说着她闭上了眼睛。妺喜还来不及说什么,便讶异地发现雒灵已经灵魂出窍。

    雒灵听妺喜心声有异,问道:“师姐,怎么了?”

    “没什么,我只是没想到你居然也练成了魂游物外。”

    两道幽魂飘出铜车松抱。守护在车外的阿三正在打盹。刚才铜车中的那一番对话,除了精通心语的高手,凡胎肉耳是听不见的。幽魂绕开了方才川穹守着的那段城墙,从另一个地方飘出城外。然而她们才刚刚越过城墙,川穹的身影便出现在城墙边上。

    “这就是心宗的功夫吗?”川穹从藐姑射的那根头发中读到若干相关的知识,“虽然好像是无形无色无味的魂灵,但经过的时候还是会让空间产生一种微妙的波动。要不是这样,连我也发觉不到他们。”他抚摸了一下掌中的那根天蚕丝:“这东西真是个宝贝。竟然轻得像风,而且可以随心所欲地变换颜色——甚至变成透明的。”

    他把蚕丝收起,感应着两道幽魂在前方引起的空间失衡。

    “再不追上去,就脱离我的感知范围了。要不要追呢?”川穹心里略一盘算,“嗯,去看看吧。虽然不一定和我有什么关系。”

    他用玄空挪移术慢慢地靠近妺喜和雒灵,但路上一直保持一定的距离。幽灵穿过融父山十二连峰大阵的时候显得更加谨慎,特地绕了个小弯,避开留守阵中的羿令符和桑谷隽。但川穹却没有这个顾虑。他一隐一现地直线追踪着,在大阵中和桑谷隽擦身而过。

    这时,桑谷隽正在嘱咐左招财、右进宝,让他们潜入地底去寻找刑天的坟墓。忽然间一种异样的感觉袭来,桑谷隽看着川穹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的地方怔怔发呆。

    “怎么了,世子?”左招财问。

    “没什么。”川穹的出现并没有引起桑谷隽的疑心,反正燕其羽这个弟弟向来就神出鬼没。引起桑谷隽疑心的是川穹身上藏着一缕让桑谷隽心碎的气息:“天蚕丝!大姐的天蚕丝!这次,应该不是幻觉!可为什么会出现在川穹身上呢?”

    “我要离开一下。”桑谷隽交代道,“你们这就去办事,如果有什么发现而我还没回来,就去向羿令符首领禀报。连峰大阵这边,如果有人问起,你就说我去办点事。”

    “是有敌情吗?”左招财警惕起来。

    “不是。”桑谷隽道,“只是我的一点私事。”在天蚕丝微弱的感应消失之前,桑谷隽沉入了地底。

    这个子夜,竟然连山岳也不得安宁。

    生死两徘徊

    川穹一路跟着妺喜和雒灵的魂魄,来到这月色下的荒山。这里离心幻大阵的原址不远,阵法虽然破了,但残留的怨灵仍把周围渲染得鬼气森森。川穹不敢走近,远远望着月色下显现出来的三条幽影,心道:“这三个影子,看来都是离开肉身的魂灵。”

    他走近一些,见那三个幽魂似乎在交谈着什么,自己却一句话也没听见。

    “是心语吧。”川穹从头顶那根头发中读到了一些信息。突然,这根头发有些发热起来,这种情况可从来没有过。“唉,怎么回事?难道我是病了吗?”但他很快就知道不是。那根头发之所以发热,似乎是和什么东西产生了感应。川穹直觉地抬起头,望向天空:一阵熟悉的空间扭曲过后,一个颀长的身影出现在月光下。没有风托着祂(tā)[9],没有云载着祂,然而祂就这样凭空站在空中。这人来得这样突兀,却又让人感到祂和整个夜空和谐无比,仿佛祂已经和整个天地融为一体——这个人的出现,便和日出日落、月缺月圆之类的天象一样自然。

    “藐姑射!”川穹从来没见过藐姑射,可他知道这人就是藐姑射。他呆呆地盯着天空看,突然想起了季丹洛明——那个威猛的男人,提起藐姑射的时候总是一副很复杂的神情。

    “独苏儿,”藐姑射的声音从半空中传来,那不像是人类的声音,甚至不像生灵的声音,而是像风声雨声一样的天籁,“可以走了吗?”

    “唉,你来得可真快。”这个声音却和藐姑射的截然不同。川穹觉得自己不是“听见”了这个声音,而是“想到”了这个声音。

    藐姑射道:“我们约定的不就是此时此刻吗?”

    “嗯,没错。不过……你好不容易出来散心,就不去见见你徒弟?”

    川穹暗中吃了一惊,空中藐姑射的声音也出现了些许起伏:“徒弟?”

    “嗯,洞内洞与世隔绝,你在那里没感应到还说的过去。但如今近在咫尺,难道……你不会到现在还没察觉到那小子的存在吧?”

    “难道是在说我?”川穹才转过这个念头,眼前一花,藐姑射已站在自己面前。

    “藐……藐姑射?”蓦地见到这素未谋面的“师父”,川穹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跟我来。”藐姑射说完这句话,一转身消失了。川穹犹豫了一会,终于也踏入了那片尚未消失的空间扭曲中。

    “这就是洞天派。”雒灵望着那两人消失的方向,突然想起了江离。在天山血池附近的那个小谷中,她和江离有过一次深谈。江离当时那个模模糊糊、还没成形的想法,虽然没有说出来,但雒灵还是感应到了:“他大概是想集结四宗传人来改变命运之轮。不过……有用吗?”

    “灵儿,别家的事情,莫想太多了。”

    “是。”

    “为了你师叔,我们可已经耽搁了不少工夫。现在藐姑射被徒弟的事情绊住,一时半会脱不开身。我们得趁他们回来之前把事情交代完。”

    “师父……你今晚就得走吗?”

    “嗯。为师已经在这个世界徘徊了太久,也累了。这么多年过去,连少年时候的恩怨情仇也看得淡了。但你们两个,仍然让我放心不下。”

    妺喜道:“师父,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小师妹的。”

    “嗯,你能这样想为师很高兴。但只怕将来未必能够如愿。喜儿,你应该知道灵儿那个情人的身份吧?”

    “听过,”妺喜道,“是成汤的孙子吧。”

    “不错。夏商之争势同水火,只怕到时候你们也会被卷进去。”

    妺喜不说话,雒灵却道:“那是他们男人的事情,我不管!”

    妺喜忽然道:“师父,师叔曾说,我们心宗的女子到头来都没好收场,要么被心上人抛弃,要么被心上人杀死,要么就和心上人一起死——绝对逃不过这三种结局。真是这样吗?”

    这句话就像一块石头投进雒灵的心井,把平静的井水都搅乱了。

    “是的。如果说男人便是我们的一切,那我们心宗的女人可以说个个都没好下场。”

    妺喜忍不住道:“难道就完全没有办法避免吗?”

    “有。有三种法子,第一个办法是避免遇上这样的男人。据说只要你不陷进去,就没事了。”

    “据说?”

    “嘿!没错,这仅仅是据说,因为从来没听过有哪一个师尊前辈未曾遇到令她心动的男人——这到底是我们这些女人的幸还是不幸?”

    雒灵有些黯然,妺喜继续问道:“第二个法子呢?”

    “第二个法子就是背叛师门,抛弃心宗的立场和对灵魂长存的追求,据说也能避免这个劫数。”

    妺喜怔住了,雒灵道:“师父,第三个办法是什么?”

    “第三个办法,就是重生。”

    “重生?”

    “嗯。如果他抛弃了你,你只要能重新振作,便是心灵的重生。如果他杀掉你,你只要能复活过来,便是命运的重生。”

    妺喜道:“被他抛弃……那就算振作起来,这个人生还有什么意思?”

    雒灵却沉吟下来,忽然又想起了在天山时与江离的那一番谈话,说道:“我们又不是血宗,死了便死了,哪里还有复活的希望?”

    “喜儿,灵儿,这些事情,师父也帮不了你们。不过,你们要收好小水之鉴。它能帮你们对付有莘羖留下来的虎魄。”

    妺喜忍不住道:“师父,虎魄有那么可怕吗?”

    “可以说,那是你们的克星。你们的修为还没有像为师这样,达到能彻底舍弃肉身的地步。除非是在昆仑那时空混乱、灵气充塞的地方,否则灵魂离开肉身久了都会烟消云散。所以一旦遇上虎魄,我只怕你们仓促之间难以应付。唉,有莘羖,你临死还要留一个难题给我,真是冤孽!喜儿我还放心些,我担心的反而是灵儿。”

    “师父你放心吧,”妺喜道,“虎魄在桑谷隽手中,他要对付的也应该是我。不会犯到师妹身上去。”

    “虽说如此,但……哦,了不起。”

    妺喜一怔:“了不起?”

    “嗯,这孩子真是了不起,居然藏得这么好。”

    妺喜眉毛一挑,神察领域布开,便察觉到西南方的地底有人!

    “谁?”

    “是桑谷隽。”看着师姐追了过去,雒灵有些犹豫,“我要不要也过去看看呢?”她这句话问的不是师父,而是自己。

    “灵儿,喜儿的事情,你最好不要管。”

    “可是,师姐毕竟是……”

    “你听我的,不要管。你师姐在夏都这么多年,阴谋诡计、大风大浪见得多了,一颗心早已炼得刚硬无比,我不怕她会发生意外,但你对有莘不破的情感却始终处在失控的边缘。唉,虽然为师明知道你此刻出了什么问题,却没法帮你。”

    两句话工夫,妺喜已掠了回来:“这小子好快,竟然让他给逃了。”

    “桑谷隽的事情,你们以后自己解决吧。现在师父把最后两件东西交给你们。第一是师父的‘心维’,他日可以用来开启昆仑之路。第二是‘灵幻’,展开之际能让你们幻化出为师的假象,哪怕遇上都雄魁或伊挚也能瞒个一时半会。无论是‘心维’还是‘灵幻’都只能用一次。‘灵幻’或可用来保命,而以‘心维’开启昆仑之路则是掌门的象征——你们姐妹俩各选一项吧。”

    妺喜迟疑了一下,道:“妹妹先选。”

    雒灵道:“姐姐为长,当做掌门。”

    妺喜道:“妹妹你真的选‘灵幻’?”

    “我连自己都照顾不好,又怎么担得起掌门的重担?”

    “既然如此,这‘心维’姐姐我就接下了。”在能勘破人心的师父面前,妺喜也不掩抑自己心中的满意,“师父,我们选好了。”

    “哦,喜儿继承‘心维’、灵儿继承‘灵幻’吗?唉,我原来以为会反过来的。”

    妺喜目光闪动了一下:“师父是想让小师妹来继承师门大统?”

    “不是,为师只是想起那个预言罢了。”

    “预言?”

    “嗯。现在既然你们已经选择,我也不怕影响你们的选择。当初连山子、归藏子强看命运之轮时我也在场,我替你们姐妹俩问了。那命运之轮说,你们两个,维护师门者为师门所累,维护情人者为情人所累。为师门所累者与情人鸳梦难圆,为情人所累者对师门忠贞不远。”

    “忠贞不远?”妺喜道,“师父你是说……背叛师门吗?”

    “嗯,不过背叛就背叛,有什么要紧的?”

    这句话说得两个徒弟都惊呆了。

    “如果你们俩都能和心上人幸福圆满,那……那才是我最乐意看到的啊!至于心宗的存亡盛衰,乃至那代代相传的终极理念——要不要都无所谓。”

    “师父……”雒灵的眼睛竟然有些湿了。

    “傻孩子,你怎么可以哭!记得,从今夜开始,再不许真的掉眼泪了!不要让人知道师父已经走了,这样都雄魁一干人等会对本门存三分忌惮。也不要再让别人看到你们脆弱的一面。女人太过坚强不一定是件好事,但我们在这个世界是这样的孤弱,我们所爱的男人偏偏又总是这样的抢手,我们只能把我们的脆弱藏起来,要不然,怎么在虎狼成群的男人堆里活下来啊!”

    其情何所始

    “这是哪里?”

    “天上。”

    “天上?”川穹听到这个答案吃了一惊,向下望时,果然自己身处高空之中。夜色里隐约看到地面上沙尘滚滚,却是有莘不破和姬庆节正与始均厉斗得厉害。

    川穹以前不是没有到过高空,但每次都是坐着姐姐的白羽所幻化的芭蕉叶,而不像此刻这样凌虚而立,脚下空荡荡一无所有。

    “是怎么做到的?”川穹隐约感到藐姑射营造了某类空间,然而一时还想不通其中的奥妙。

    藐姑射对川穹的询问一点回答的兴致都没有,只是默默看着川穹的头发。

    “他怎么样了?”

    “他?”川穹随即想到藐姑射问的是谁了,“你是问季丹?”

    “除了他,这个世界还有谁值得我问起?”

    两人相对沉默着。

    藐姑射道:“怎么不说话?”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嗯,那……他是不是变了很多?”

    “变?”川穹摇头说,“我不知道。我只见过他一次啊,他以前是什么样子的?”

    “以前?”藐姑射的眼睛似乎亮了一下,“傻傻的,愣愣的,嗯,身上有点臭。”

    “你们认识很久了?”

    “不久。”藐姑射说,“就像在昨天一样。”

    “昨天……”

    “是啊,昨天……师父要杀我,我躲了起来。不管我躲到哪里,师父总能找到我。后来炼把师父给拦住了,两人吵了起来……”

    这几句话里川穹有好几个地方听不懂,他忍不住问道:“你师父为什么要杀你?炼又是谁?”

    藐姑射停了停,道:“我师父为什么要杀我,我当时也不是很懂。炼……是给我头发的那个男人。”

    川穹恍然大悟:“就是季丹的师父!”

    “对。”藐姑射道,“说到哪里了?哦,师父和炼打了起来,弄得天翻地覆,师父竟然动用了宇空……”

    “宇空!”川穹惊呼起来,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惊呼,然而听到这个词的时候,头顶那根头发却不自主地跳了跳。

    藐姑射道:“你能发动宇空了?”

    川穹摇了摇头。藐姑射道:“我想也没那么快。”

    “宇空是什么?”

    “是个名字。这个名字其实是其他宗派的人给取的,后来我们自己听多了,也就跟着说。其实没多玄,就是造出一个空间通道,通向一个最黑暗的地方。”

    “那和我们经常用以空间挪移的玄空挪移法有什么不同?”

    “没什么不同。”藐姑射道,“天地间的运作说到底是很简单的,只不过天底下那些自诩聪明的傻瓜被种种假象给迷惑住了,这才造出一个个乱七八糟的名字来。宇空,其实原理和最基本的玄空挪移术是一样的,只不过是把那空间裂缝弄大一点,而通往的地方和别处有所不同罢了。”

    川穹道:“你刚才说的那个最黑暗的地方是不是很可怕?”

    “嗯。”藐姑射道,“那是一个至黑之地。没有人能到那个地方去,也没有人能参透其中的奥秘。”

    “你也没去过吗?”

    “去了。”藐姑射道,“但只在边缘外待了一阵就回来了。”

    “为什么不进去?”

    藐姑射叹了口气,道:“我现在跟你讲了,你也是不懂的。有机会的话,你自己去看看就知道了。到那里你就会发现,太一宗所追求的什么超越时间的永恒全都是痴人说梦!天地何曾永恒过?就是我们现在所处的这个世界,要毁灭它也是反手之间而已。”

    川穹惊道:“毁灭这个世界?”他突然想起了什么,叫道:“宇空?”

    “是啊,”藐姑射说,“我们把通向至黑之地的那道空间裂缝再弄大一点,嗯,大到超越我们控制能力之后,大到它不再需要我们追加力量也能自己伸张了。然后,来自至黑之地的强大吸引力就会慢慢吞噬这个世界的东西:风啊、云啊、雷啊、火啊、土啊、光啊什么的。吞噬的东西越多,裂缝就越大、越不可控制——一直到最后把我们这个世界都吞灭掉。”

    “那……那我们呢?”

    “我们?”藐姑射很平静地说,“也一样会被吞灭掉啊。”

    “那岂不是自杀?”

    “可以这样说。四大宗派的‘终极灭世’,其实都是自杀。”

    川穹忍不住道:“为什么大家要发明这种自我毁灭的东西?”

    “太久远的事情了。当初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大家都已经不大清楚了,大概,是追求永生过程中不小心发现的东西吧?”

    “追求永生?”川穹一听大奇。

    只听藐姑射道:“很多很多年前,大概是天下玄术刚刚合流,四大宗派还没分家的时候,人们不断地探究天地的秘密和生死的奥秘。其中一个目的,据说是为了追求永生。就在这个问题上,四种不同的意见产生了。”

    “所以就成了这四大宗派。”

    “当时还没这个叫法。”藐姑射说,“总之那四拨人各执己见,吵吵闹闹也不知过了多久,他们三家都说自己找到了永生的途径,但其实都是在做梦!如果他们能领略到至黑之地那生生灭灭的至理,大概就不会再执著于各自那点坐井观天的妄想了。唉,现在跟你说这些干什么,说了你大概也不懂的。”

    川穹真的没怎么听懂,然而又隐隐约约觉得自己能理解些什么。

    藐姑射继续道:“我们这一派的祖师前辈探究九天之外的奥秘,手段越来越高明,在某年某月某天,某人竟然在一不小心之下发现:可以利用通往至黑之地的通道把整个世界都毁灭。后来这个秘密流传出去以后,别人就根据这项玄术可能产生的后果,叫它宇空。真是好笑啊,长生梦破灭了,自杀梦倒是圆了。太一宗的‘宙逆’,血宗的‘流毒’,心宗的‘无是非’,估计也都是这么来的。”

    “那我们每一代洞天派的传人,是不是都有人能使用宇空?”

    “大概是吧。”

    “那这个世界岂不是很危险?”

    “危险?”

    “万一我们有一代传人想不开,发动了宇空,那这个世界岂不是就……”

    “就完了。”藐姑射淡淡道,“但那又有什么打紧的?就算我们不发动宇空,过个一万万年,或一万万万年,这个世界也会有灰飞烟灭的一天。”

    “但这个世界毕竟能存活到万万年之后。”

    “反正始终是要走向灭亡的,万万年和一天有很大的区别吗?”见川穹发呆,藐姑射道:“对我们来说也许有,但对浩渺的造化来讲,根本就没区别。我想,当年我那个师父在启动宇空的时候,虽然旁人目之为疯狂,然而这也只是旁人不理解他罢了——也许连炼也不理解他。”

    “他当年启动了宇空?”其实这件事情刚才藐姑射提到过,不过那时候川穹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那……为什么现在……”

    “因为被炼阻止了啊。”藐姑射道,“炼为了我,竟然对你祖师爷出手。唉……”

    藐姑射说得平淡无奇,川穹心中却充满了担忧:“后来呢?他们怎么样了?”

    “后来?死了。”

    “死了?谁死了?”

    “都死了。两个人抱在一起死掉了。”藐姑射说,“据说我们这一派都是这样子的啊。”

    “我们……”川穹颤声道,“难道我将来也会这样?”

    “嗯,如果你遇到一个让你没法控制自己的人的话。不过,你未必有这个机会。”

    “为什么?”问了这句话,川穹突然害怕起来,“你要杀我?”

    “是。”

    “为什么?”

    “因为归藏子的眼睛暗示过,你一出世,季丹就离死不远了。”藐姑射道,“我暂时还不想他死,所以只好杀掉你了。”

    “你说我会害死季丹?”

    “嗯,大概是吧。”

    “不!”川穹道,“我不会的。季丹对我那么好,我怎么会害他?”

    “也许就因为他对你好,所以你才会害他。”藐姑射淡淡道,“我不会让当年的事情重演的。趁现在季丹不在,孩子,叫我一句师父吧。”

    藐姑射的言行每每让川穹难以理解,但他仍叫了声“师父”。

    “嗯,很好。”藐姑射道,“现在我跟你说说至黑之地的情形。那个至黑之地,外人不知道的,都叫它无底洞。一些人还以为那是个和幻兽差不多的东西。你现在的功力,是很难到的。就算是我,现在能到达的也仅仅是离它很远的边缘地带。其他人到了那里,嗯,哪怕是祝宗人、都雄魁和独苏儿也没法保住性命。但你的话,大概还能支持个若干时候。”

    “师父,”川穹道,“你跟我讲这个干什么?”

    “我要送你过去。”

    “送我过去?”川穹有些胆怯,“那我还能回来吗?”

    藐姑射道:“要凭空回来,我估计你还做不到。但如果这个世界有个很强的媒介让你感应到,也许可以。”

    “很强的媒介?”

    藐姑射道:“就是一个能超越重重空间阻隔让你感应到他存在的人。不过,我估计你很难在这个世界找到一个如此亲密的人。因为,就算是我和季丹之间也没有这样的感应啊!”

    “我懂你的意思了。”川穹道,“就是说我如果去到那里就一定回不来了,是吧?”

    “嗯。”藐姑射说着,伸出手,似乎想抚摸川穹的头发。

    川穹一闪避开了,道:“师父,我能不能再问你一个问题——在你动手之前。”

    “说吧。”

    川穹道:“我……”他只开口说了一个字,整个人突然消失了。

    藐姑射怔了一怔,随即莞尔:“这孩子看起来这样纯真无邪,原来也会骗人。”

    其人何所在

    川穹骗过了藐姑射,用玄空挪移大法趁机逃走。匆忙间他只求逃得越远越好,也不知道自己逃到了什么地方,身子一动,兽皮衣服却被什么东西勾住,定睛四顾,才看清原来是片森林。

    “这是弃林[10]。”川穹惊得呆了,听声音竟然是藐姑射!“几百年前有个女人在这里扔掉一个孩子,谁知道刚好遇见有人开荒伐林,孩子活了下来。唉,邰人迁走之后,这里的树木又长得这样繁盛了。”

    如果姬庆节在此,马上会意识到藐姑射说的是他老祖宗的事情,但川穹却哪里有心思听藐姑射讲故事,趁着对方还没动手,一闪逃走了。这次却站在一个大土堆上,泥土中隐隐有红光渗出,那红光中隐含的杀气,竟让川穹打心里觉得害怕。

    川穹喃喃道:“这莫非是个坟墓?看这泥土草木的样子,里面的人怕死了几百上千年吧,怎么还会有这么强烈的杀气?”他不敢踩踏这虽死犹雄者的坟头,慌忙要爬下来,还没举步,只听藐姑射的声音道:“过了这么多年,这蚩尤冢[11]还是杀气冲天的老样子啊。都死了近千年,还不肯服气吗?”

    川穹心中一凛,一步跨出,却不是走下坟墓,而是走入一座大山之中。眼前出现了一座人形石像,上面长满了青苔。那石像似乎是个女体,一副回首眺望的样子。石像的面部表情早已被岁月磨平,却仍然让川穹心中感到一股莫名其妙的哀怨。他不知道,这就是九尾狐涂山氏的回望石。

    “这个女人很可怜,是不是?虽然几百年来享用着国母的祭祀,不过那大概也没法抵消夫离子散的悲怨吧!”

    藐姑射!祂竟然还是跟来了!川穹一咬牙,再次远逃,这次却是一脚踏入水中,原来是条河流。他转头四望,没有见到任何身影,才舒了一口气,竟又听见那个声音道:“这蒲川的河水,还是这么清澈。当年简狄[12]在这里沐浴,不小心吞下玄鸟刚生下的蛋,回去竟然怀孕——据说商人的始祖契就是这样来的。”

    川穹几乎绝望了,然而他决定做最后一搏!这次的玄空挪移他几乎耗尽了真力,然而一脚踏出,还是河水。“难道我已经连玄空挪移都用不了了吗?”

    然而他很快知道不是,脚下的水比刚才多了几分清凉,两岸绿竹成荫,竹上斑斑点点,犹如泪痕。

    “你在吗?”川穹尝试着问。

    “在。”

    听到这个声音,川穹再也支持不住,跌坐在水中,幸好他所在的地方水位低浅,流水只没到他的胸口。

    “这里很漂亮,”川穹已经完全绝望,知道这里多半是自己在这个世界最后看到的景色了,“这个地方叫什么?”眼见无幸,他的心反而平静下来。

    “这里是湘水。当年舜[13]帝南巡,在这附近驾崩。他的两个妻子娥皇[14]、女英[15]奔丧到此,伤心欲绝。据说这些竹子上的斑点,都是她们留下的泪痕。”

    “那个舜帝一定是个好男人吧。”川穹道,“我死了以后,不知道会不会有人这样伤心难过。”

    “大概不会吧。”藐姑射道,“因为大家都不会知道你的死讯,只是以为你失踪了而已。日子久了,应该就会渐渐把你给淡忘掉。何况……这个世界上有会怀念你的人吗?”

    川穹能想到的只有燕其羽,心中一阵黯然,朝空处道:“师父,你到底在什么地方,为什么我都看不到你。”

    藐姑射笑道:“你不该问我在什么地方,你应该问你自己在什么地方才对啊。”

    川穹不解道:“我在什么地方?我不就在湘水边上吗?啊——不对!”川穹脑袋一热,读到了头发上记载的某条某目,醒悟过来,喝道:“现!”

    什么湘水,什么河岸,什么湘妃竹……一刹那间全都消失了。川穹举目四望,才发现自己原来站在藐姑射的手掌之中。那浩荡北流的“湘水”,不过是藐姑射的一道掌纹而已。

    川穹叹道:“我自以为逃出了千万里,原来根本就没有跳出你的手心。”

    藐姑射道:“等你见到了至黑之地,你就会知道万里之宽广和巴掌之狭小,其实也没多大的区别。”祂的手心突然变成一个黑洞,川穹无立足之处,登时跌了进去,眼前一黑,通往华夏世界的通道关上了。

    “我已经死了吗?”周围空荡荡的一无所有,然而就在这面对死亡的片刻,他却变得异常敏锐起来,“那是什么感应?是那样的熟悉,又是那样的陌生!”

    那遥远的感应让他产生强烈的求生欲,本来已经消耗殆尽的灵力,突然汹涌地迸发出来。

    川穹只觉脑袋一沉,几乎虚脱,在临近昏迷之际,一个声音点燃了他的精神之灯。

    他慢慢醒转,神智渐渐清醒,跟着听到另一个声音。这个声音却比第一个声音苍老多了。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两个人显然都不是藐姑射!

    “……冯夷得宗主感化,如今已经大彻大悟。从今日起重归镇都四门,虽然老朽,愿鞍前马后……”

    川穹不知道那人在说些什么,但眼睛却渐渐看清楚了周围的环境:这是个好大的屋宇,屋宇中间耸立着一座祭台,一个人站在祭台上,一个人跪在祭台下,刚才说话的大概就是这两个人吧。

    虽然祭台下那老者离得更近,但川穹的第一感觉却是向祭台上那人望去:“好漂亮的一个少年啊,他是我的兄弟吗?如果不是,为什么会给我这样奇特的感觉?”

    那少年也同时向他望来,眼神中也带着诧异。

    “……如今,四门独缺山鬼,不知宗主……”老者絮絮叨叨说着什么,突然发现氛围有异,蓦地转过身来,看见了川穹,大喝道,“什么人,竟敢擅闯九鼎宫!”

    “九鼎宫?”川穹道,“这座屋子叫九鼎宫啊。”

    老者神色狰狞,踏上一步就要动手,祭台上的少年却道:“且慢。”那老者的年纪比少年大得多,但对那少年的话却十分顺从,敛手退在一旁。

    “你是谁?来这里干什么?”

    “我叫川穹。我也不知道怎么会来到这个地方。”

    “川穹……”少年喃喃道,“这名字好像在哪里听到过。啊,我想起来了,你是燕其羽的弟弟!”

    川穹点了点头,那老者叫道:“燕其羽——不就是当日伤了宗主的那女人吗?宗主,这人是天山血池的余孽,待我把他拿下!”

    那少年却没答应。

    川穹道:“你和我姐姐有仇?”

    “有些过节,也不算什么大仇。”

    “那你要对付我吗?”川穹鼓了鼓真气,却觉得全身空荡荡的。

    那少年却摇了摇头,对那老者道:“东郭门主,你且退下。”

    那老者一愣,道:“宗主……”

    那少年微笑道:“你怕他对我不利吗?”

    “这……”老者一笑,道,“这小子能有多少斤两!谅他在宗主手底下玩不出什么花样来。不过这人能悄无声息地进入九鼎宫,只怕有些过人之能,宗主可得留心。”

    那少年淡淡道:“知道了。”

    老者不敢违拗停留,行了礼退出去了。

    大门合上,偌大的宫殿里只剩下两个人,这种冰冷的氛围让川穹突然觉得有点熟悉,似乎在记忆的某处存在着相似的情景。

    少年走下祭台,眨眼间便到了川穹面前。川穹心道:“来得好快,又走得这样从容,却不像是用了缩地法。”

    两个俊美不相上下的年轻人同时打量着对方。这时近在咫尺,川穹对眼前这少年的感应更加强烈了。

    “原来是他!”川穹心道,“师父说这世界上不会存在这样的人,可偏偏存在!可我为什么会对他有这么强烈的感应呢?难道他是季丹的传人?也不像啊。”

    川穹默然无语,对面那少年也在沉思。

    “我感觉你就像我的兄弟。”少年道,“你真的是燕其羽的弟弟?”

    “嗯。”

    “你的名字,我听羿令符提到过一次。他还交代过我,要我把一根羽毛交给你,可惜我没做到,真是对不起。”

    “是这根吗?”川穹取了出来——这根羽毛从心幻大阵中取回以后,燕其羽仍坚持让川穹带在身上。

    “对。”那少年道,“命运真是神奇,它最终还是回到了你身边。”

    川穹嗯了一声,道:“你认识羿令符?”

    “以前的一个朋友。”

    “以前?现在不是朋友了吗?”

    “我不知道。”少年说,“也许不久后我们会有一场冲突吧。你呢?你怎么认识羿令符的?”

    川穹道:“我是感应着姐姐的羽毛去找寻她。谁知道姐姐没找到,先遇见了他们。”

    “他们?”

    “嗯,芈压、桑谷隽和羿令符他们。”

    “在天山遇见的吗?”

    “不是,在邰城。”

    “邰城?是邰墟,还是西北邰人遗族建立的那座土城?”

    “邰墟是什么?”

    “是邰人走后留下的城池遗址,现在已经变成一座废墟了。”

    “嗯,那里应该不是废墟,邰城里的人很多。”

    “你什么时候遇到他们的?”

    “前天。”

    “前天?他们怎么走得这么慢!”那少年喃喃道,“莫非是受到什么阻滞不成?”

    “喂,”川穹道,“我们以前是不是认识?”

    那少年没有说话,川穹又道:“见到桑谷隽他们,我总有点似曾相识的感觉,但却没你这么强烈。”

    “我也一样。”少年道,“或许是上辈子结下的缘分吧。对了,我忘了告诉你我的名字了,我叫江离。”

    人事全非

    “哦,你就是江离!”

    “你认识我?”

    “嗯,有一个人和我初次见面的时候,就对我大叫一声‘江离’!我一直以为自己和你很像……”川穹打量着江离,“原来不像啊,为什么他会认错人呢?”

    “是谁这么鲁莽?”

    “他叫有莘不破。”

    江离登时呆住了。

    川穹道:“嗯,你认识羿令符他们,应该也认识他吧。”

    “当然认识……”江离的眼睛仿佛看到了逝去的岁月,“一个幼稚的男人。”

    “幼稚?”

    “嗯,整天做着不切实际的梦想。”

    “有梦想不好吗?”

    “问题是他的妄想会害死很多人。”

    川穹道:“你刚才好像说过,你以前是羿令符的朋友,那应该也是有莘不破的朋友吧。”

    “对。”江离道,“我认识有莘不破还在羿令符之前。嗯,可以说他是我踏入俗世后认识的第一个人。”

    “那你怎么看起来对他很不满的样子。他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情吗?”

    “没有。”江离摇头道,“他对我很好。”

    “那……”

    “然而这个世界并不需要一个只懂得关心一两个人的君王。”

    “君王?”

    “他有帝王之相。”江离道,“有家世、有运气、有胆量、有魄力!甚至他并不像他外表看起来那么鲁莽——他其实是有智谋的,如果他愿意坐下来思考的话。”

    “他有这么好吗?”川穹微笑道,“我原来只是觉得他很可爱而已。”

    “可爱?一点都不可爱。在某些情况下,他是很残暴的。”

    “每个人都有变得残暴的可能啊。”

    “但是他不可以。”江离道,“天下间的好事都被他占尽了,可他偏偏又太过任性,自制力又差。若任他胡闹下去,只会弄得天下大乱。”

    “真是这样吗?”和有莘不破接触的情景在川穹脑中一一闪过,“嗯,我和他也不熟,也许他真的像你说的那样吧。不过你说的那些东西,比如天下大乱什么的和我没什么关系,所以我想就算他真的像你说的那样,我也不会讨厌他吧。”

    川穹似乎不想再讨论这个问题,绕着祭台走了一圈,道:“这屋子好闷。”

    “没错,是很闷——留着几百年积下来的无奈,哪能不闷呢。”江离道,“几天前,我一觉醒来,便发现自己躺在这个地方。历代祖师前辈留在这祭台上的记忆在眼前一一闪过,让我理解到他们的许多无奈与苦楚。这个地方一方面要维系太一宗的正统,一方面要辅佐夏王室的政统,两个担子都重似千斤,却又自相矛盾——我实在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撑下去。”

    川穹道:“撑不下去就别撑了。或者扔掉一个,不就轻松了。”

    “扔掉一个?”江离喃喃道,“我身上流淌的是王族的血,心里挂怀的是太一宗的道——你叫我扔掉哪一个?”

    “可你自己也说撑得很吃力,要是不扔掉一个的话,迟早两样都完蛋!”

    “我知道。”江离叹了一声,说,“可是既然背负了这使命,就总得想法子撑下去。就算我将对抗的是天命,我也要尽力一搏!”

    “江离,”川穹呼唤这个名字的时候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或许我应该敬重你吧,可是我又觉得你这样子太累了。”

    “不管怎么样,我可不像那不负责任的有莘不破!若他肯上心一点,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情,那或许我会选择另外一条道路。”

    “什么道路?”

    “就像你所说的那样,卸掉其中一个担子,轻轻松松只理太一宗的事情。”江离道,“可惜他太让人失望了,长到这么大还在做那少年时就该做完的梦!”

    川穹道:“你们真好,还有少年时的梦可以回忆,我却连少年的经历都没有。我的脑袋几乎是一片空白。好像我忘记了许多事情,或是说那些事情根本就不存在。江离,你有没有试过忘记一些事情的经历?”

    “有。不过不是忘记了一些事情,而是找回了一些尘封的记忆。不过,在找回那些记忆以后我反而觉得自己好像失去了一些什么似的。我醒来后的这几天常常很彷徨,不过有一个念头一直支持我走下去。”

    “什么念头?”

    “一个很深刻的念头,这个念头告诉我:不要怕,勇往直前地走下去,就算撞个头破血流,也一定要了结心愿。”江离微笑道,“或许我曾经做过一些连自己也忘记了的事情吧。不过我怀有一种莫名其妙的信念,相信冥冥中有些安排会帮助我闯过最后的难关。”

    “最后的难关?”川穹想起了藐姑射的话,“那我的难关呢?有没有人能告诉我该怎么闯过去?”他提了提真气,发现灵力已经恢复了些许,道:“我好像可以走了。这就告辞吧。”

    “走?”

    “嗯,难道你要留下我不成?”

    江离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不过你能否答应我一个请求?”

    “嗯,请说。”

    江离道:“九鼎宫非外派所能擅入。你是洞天派的传人吧?”

    “嗯。原来你早看出来了。”

    “这九鼎宫里,对四大宗派的各种记载很多。”江离道,“四派虽然同源,但发展到今天却已经有了相当大的隔阂。你无缘无故闯进来,本来我是不应该轻易放你出去的。不过……我不想和你动手。”

    川穹道:“我也不想和你动手。”

    “但九鼎宫的事情,我却不想在我这一代泄漏出去——尽管我也不知道你在这片刻里探视到了多少东西。”

    川穹道:“你的意思,是让我不要将九鼎宫的事情外传?”

    “是。”江离道,“也不要跟人提起我接掌九鼎宫的事情。”

    “嗯,好吧。虽然我也不太知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还有一件事情。”

    “嗯?”

    江离道:“你和有莘不破是朋友吧?”

    “算是吧。”

    江离道:“我想问你:如果有一天我和他起冲突,你会帮谁?”

    川穹道:“有莘不破虽然也算是我朋友,但跟他吃顿饭,帮他一些小忙可以,但还不到要帮他打架杀人的分上。你们俩要是起冲突,我不会插手的。”他直视江离的眼睛:“你要对付他?”

    “嗯。”江离道,“我要利用他来保持东西双方和平的局面,为大夏恢复元气争取时间。所以在有莘不破来到夏都这段时间,你能不能先在这里住下?我看得出你的身体也还没有恢复,需要有个地方静养。”

    川穹沉思片刻,终于道:“好吧。”

    燕其羽其实没有睡着。她根本就睡不着。北方杀伐之声时起时歇,但川穹出去以后就再没回来过,“他去哪里了呢?如果说是在外面守夜,为什么完全感觉不到他的气息?”

    燕其羽抚摸着手中的白羽:“另一片白羽的气息变得好遥远,弟弟,你又跑到哪里去了?”

    川穹跟在江离后面,在一个殿堂中停下。

    “这里是四维殿。”江离道,“据记载,四派中的高人如来作客,一般都会在这里歇息。”他指着其中一个大门道:“心宗的前辈和血宗的前辈都曾入住,就只有洞天派的高手没来过。你是第一位。”

    川穹扫了一下四道紧闭的大门,道:“为什么有四个门呢?你们太一宗是九鼎宫的主人,难道也住在这个地方?”

    江离道:“太一馆是虚设的,用以陪衬三派,同时表示太一宗对其他三宗的尊重。不过,听说几十年前我师伯伊挚来夏都的时候曾住在这里。住进太一馆的,他是第一个。”

    川穹道:“那他现在还住在里面吗?”

    “当然没有。”

    “那太一馆现在住着谁?”川穹道,“虽然大门紧闭着,但我可以感到里面有个惊天动地的人物在。”

    江离望着那道用符咒紧紧封闭的大门,出了一会神,也不知过了多久,才道:“确实是一位惊天动地的大人物。他在这里已经住了好多年了。这个人原来在这里,我也是昨天才刚刚知道。不过,我们还是不要去打扰他吧。”

    川穹也不追问,便向洞天馆走去。他走着走着突然停步,屏息闭目,似乎在感应着什么。

    “怎么了?”

    “有人打开了一个空间通道,通向一个好奇怪的地方。啊,那地方和至黑之地完全不同,那么缥缈,那么恍惚。”

    “空间通道?”江离问道,“是贵门中人吗?”

    “对,应该就是祂。”

    “祂?”

    “我的师父……那个叫藐姑射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