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文学 - 修真小说 - 山海经密码(全5册)在线阅读 - 山海经密码 2 第一章 在滇池边截击千年妖兽九尾狐

山海经密码 2 第一章 在滇池边截击千年妖兽九尾狐

    “若木哥哥……”

    弥留中的桑谷秀仿佛又回到了那恐怖的一瞬:她的胸腹之间突然伸出一只利爪,偎依在一起的两个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利爪已经洞穿了若木的小腹。由于和九尾还处于合体状态,对利爪保留着部分的触觉,所以桑谷秀能够清楚地感到:这只如同自己身体一部分的利爪,正刺穿若木的皮肤和肉层,搅动着这个自己最爱的人的内脏!那感觉,就像是自己在亲手残杀这个自己深爱着的美少年。

    一想到这种可怕的感觉,桑谷秀就如同陷身于不可脱离的梦魇之中。在那一瞬间,桑谷秀想叫,却叫不出来;想哭,却哭不出来……在那一瞬间,她想到死,可死就能让她解脱么?在这一切发生后,甚至是死亡也不能让她从灵魂的自责中解脱出来。

    在那一瞬,她望向若木,这个美少年先是一惊,但震恐过后,他的眼神便变得清澈无比,似乎已经完全看穿了这个娇弱身体内那头妖兽的阴谋。然后他竟然笑了,很温柔地笑了——就像小时候桑谷秀弄折了小扶桑树幼嫩的枝叶,若木安慰她时的那一笑。

    这一笑却让桑谷秀更加心酸。“把我杀了吧,连同那头狐狸!”这个念头来不及说出来,只是化做眼眶里的一滴泪珠。

    但若木却微笑着俯下了头,在这一弹指间,九尾的利爪在若木的腹腔内连转十三下,几乎把他的所有内脏都捣成了碎末。但若木还在微笑着,轻轻在桑谷秀的额头上吻了一下——一股清凉迅速充满桑谷秀的身体,把九尾的妖气逼了出去。桑谷秀只觉自己如同虚脱,倒在地上。若木似乎连扶她一把的力气也没有了,他的脸色惨白得可怕,而更可怕的是他胸腹之间的那个血洞。

    若木的嘴唇嚅动着,似乎在说:“别怕,它还没伤到我的心脏,我没事。”

    可桑谷秀却听不见他的声音,是自己聋了吗?不是!那九尾咆哮着逼近的声音自己明明听得一清二楚。

    难道若木哥哥连声音也发不出来了吗?

    那九尾被若木用龙息之功硬生生逼出来以后,露出了原形:一头老虎大小的九尾狐。若木怕伤到桑谷秀,那青龙之吻太过柔和,没有对九尾造成重创。眼见九尾怒吼着扑了上来,桑谷秀便想挡在若木面前,就此死去,却见眼前人影一晃,江离挡在自己面前。

    “我是怎么到这里来的?啊……当时,当时……”

    当时若木仍然屹立不倒,他那被洞穿的腹腔长出无数奇花异草,以若木的肉为土壤,以若木的血为肥料,迅速地生长着,不久便把他的整个身子给覆盖了。

    “若木哥哥……”桑谷秀挣扎着向他爬去,若木却突然向因自己倒下而垂死的幻蝶吹了一口气,那幻蝶登时重新焕发生机,把桑谷秀背了起来,向毒火雀池的方向飞去,要把她送离这个危险的地方。

    “不!不!若木哥哥……”

    那逐渐淡出视野的美少年仍在微笑着,但他的头发已经完全变成暗淡无光的死灰色,他的生命呢?

    “江离哥哥,季丹叔叔,你们快来啊!若木哥哥!有莘公公!快来啊!”芈压急得手足无措,呼地又向天空吐出一条火龙。

    怀里的桑谷秀,手足已经完全冰冷,可她还在坚持着要说什么。

    “阿秀姐姐,你到底要说什么啊?”

    “快!剥下丝,那些丝……”

    桑谷秀的身上果然开始生出一些像蚕丝一样的东西,芈压并不知道这是桑家临死结茧化蝶的征兆,还以为是这些丝在给桑谷秀带来痛苦和死亡。

    “快,剥下……丝……”桑谷秀痛苦地呻吟道。用最纯洁的天蚕丝护住身体,若木哥哥应该可以活下去吧。

    “好,好,我马上剥!”

    吱吱的声音响起,芈压卖力地剥着桑谷秀身上越来越多的丝。那扒皮削骨般的痛楚让弥留中的桑谷秀痛得几次醒来又几次晕死。她已经完全无法动弹了,也完全没法说话,甚至五官也逐渐失去了功能,但她却像桑家所有人一样一旦陷入抽丝剥茧的死境,触觉却会异常敏感,精神也会异常清醒。

    “阿秀姐姐,马上就好,马上就好了,你忍着点……”感觉到桑谷秀的躯体没刚才那么僵硬了,似乎体温也恢复了些,芈压兴奋起来,脸上的眼泪渐渐干了,越剥越是顺手。

    芈压完全没有注意到,一个魁梧的身影正愤怒地冲了过来。

    九尾的功力超出之前的预想,虽受挫于若木的龙息之功,战斗力打了个折扣,但江离的功力毕竟较浅,眼见再难阻截,忙捏破多春草的种子。收到讯息以后,有季丹洛明和有莘羖联手,前面应该还可以守住。

    江离没有再注意九尾的去向,现在最重要的是照看若木。他回过头,若木身上已经盘满了藤蔓,开满了鲜花,他的头发虽然暗淡,所幸还保持着青春的容颜——可见若木的元神还未丧灭。但一察觉到若木那几乎没有内脏、只靠川芎(xiong)[6]填满的胸腔腹腔,江离几乎要哭了出来。太一宗没有血宗那样强大的肉身恢复能力,也不可能像血宗那样把肉身练到化零为整的混元境界。

    “不要这样。”若木微笑着说,他仿佛已经恢复了一点元气,“不要坏了修行,我还死不了。”

    江离搂住若木,向他吻去,但若木的双唇却闭得紧紧的。

    “师兄!”

    “不要浪费自己的真气,没用的。”

    “可是……”

    “我说过,我暂时还死不了。”

    九尾向着毒火雀池狂奔。它已经解决了一个大障碍,只要再过一关,就能恢复完全觉醒的意识。为什么要觉醒?是因为觉醒能让自己更加强大?还是说觉醒能给自己带来快乐?好像都不是。

    为什么要觉醒?其实九尾不知道。或许对所有半智慧状态的生物来讲,追求觉醒乃是一种本能——哪怕觉醒以后是一个完全不可测的精神境界。

    九尾跑着,跑着,跑了很久,但那三个山头外的毒火雀池却总在三个山头外。怎么回事?它突然停了下来,散发着浓烈的妖气,一双火一样的眼睛四下扫射,要看穿自己所处的幻境。

    “没想到这么快就被看穿了。”暗处的雒灵叹了一口气,正在这时,毒火雀池的上空传来一声巨响。“天!那是什么?”似乎有两颗巨星在毒火雀池的上空相撞,爆发出阵阵震撼天地的波动。

    离毒火雀池越近,桑鏖望就越害怕。也许连亲兄弟桑季也不知道,长女的去世对他造成了多大的影响。

    “为什么?为什么当初要答应把馨儿送往夏都?为什么当初要相信那些川外人?”

    这两年来,他一直活在自责中:“阿秀,你可千万不能再有事啊!”可是事与愿违,桑谷秀的生命气息越来越弱了。到了!转过一块巨岩,他终于见到了自己的宝贝,自己的骨肉,自己的血脉!

    可他看到的,是一个奄奄一息的女儿,一个断绝了生机的女儿,一个正在被抽丝剥茧的女儿!

    没救了……他不想承认这个事实,但却又骗不了自己。他不忍再看眼前的光景,可这一切还在发生。只是一弹指间,这个疲惫的老人深深的恐惧转为绝望。当看见芈压的手再一次往阿秀身上的蚕丝伸去的时候,这种绝望又转为无穷的愤怒!

    桑鏖望掩面悲吼一声,两行老泪流了下来。就在这时,还没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的芈压被一股巨大的冲力击中胸口,飞了出去,身体还没落下,在半空中人就已经晕死了。

    “阿秀啊!”桑鏖望强撑着走了过去,干枯的手掌轻拂爱女清白的容颜,“龙息!是龙息!”他察觉到女儿身上除了因体弱奔波以外,更受到龙息的伤害,心中更加痛恨:“若木!你好……有莘羖,你为了你老婆复活,伏下好长的饵线啊!”

    伤是龙息造成的,地点就在有莘羖妻子赖以重生的毒火雀池旁边,抽丝剥茧的是有穷的首脑人物之一,一切还有什么可疑的?

    抱起地上那一小堆剥下来的蚕丝,桑鏖望运起真元,一点一点地帮自己的女儿粘上去。“这件事情,本应该是你来帮我做啊!你这个不孝的女儿啊……”此时此刻,桑鏖望不再是一国宗主、西南之霸,而仅仅是一个老人,一个再次失去女儿的老人。

    在桑鏖望的泪水中,桑谷秀全身迅速结茧。桑鏖望小心翼翼地把女儿的天蚕茧搬到一个隐蔽处,招来东海之青苔,西漠之白沙,南岭之红土,北荒之黑壤,中原之黄泥,垒成一个五色小丘,把天蚕茧珍而重之地藏在五色小丘之中。

    整顿好了这一切,这个悲伤的老人开始恢复他的神采,因为他的悲伤正在变成愤怒与仇恨。他的腰杆重新挺直起来,他的眼神再次凌厉起来,他要报仇!只有报仇,才能发泄他的绝望,才能转移他的悲痛!

    “祝融之后么?正合适!”他盯着地上生死未卜的芈压,两条眉毛突然变成白色,如同蚕丝一般越变越长,然后直飞出去缠住芈压,把他凭空吊了起来。“祝融!我要用你后人的鲜血,污染这个雀池!有莘羖,我要让你连妻子的元神都找不回来!”

    桑鏖望两道白眉一用力,芈压被甩在毒火雀池的上空。桑鏖望正要作法,令芈压妖化,再用他异化了的血来污染毒火雀池,令朱雀百年之内不能重现。突然一条人影箭一般射了过去,把悬在半空中的芈压一把抱住,刚好落在毒火雀池的岸边——年少矫捷,满脸怒色,正是有莘不破。他和有莘羖刚刚赶到,听到桑鏖望最后一句话,这一惊非同小可。有莘羖当机立断,把有莘不破向芈压扔了出去,救下了这个不知死活的少年。

    有莘不破看看双眼紧闭、生息全无的芈压,抬头怒道:“巴国国主!你也是一方霸主、西南领袖!居然做出这种事情!不觉羞愧么?”

    桑鏖望扫了一眼有莘不破,又盯着刚刚转出来的有莘羖,冷笑道:“正主儿不放过,帮凶也要死!”

    有莘羖脸上露出遗憾的神色,道:“桑鏖望,你我数十年交情,你为何……”突然见桑鏖望背后那堆五色小丘后转出一人,竟是在蜀国界被自己吓走的那个方士——他不是夏都的人么?在这混乱的情形中,有莘羖以为桑鏖望已经接受了大夏王的谕旨,那句话也问不下去了,转而叹一口气道:“原来如此,罢了罢了。”

    桑谷馨被大夏王谋害一事,一来没有确切的证据,二来桑家还没准备好和大夏全面开战,因此秘而不宣,只有寥寥几个人知道。江离考虑到师兄的感受,还没想好怎么跟若木、有莘羖等人提起此事,因此有莘羖不知道这些曲折,但想桑鏖望和大夏王有翁婿之亲,他联合了夏都的人来对付自己,并不奇怪。有莘不破虽然知道桑谷馨一事,但对桑鏖望所知不深,一时也无法冷静下来分析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桑鏖望见有莘羖的言行,却又误会了,以为有莘羖是见了背后的五色丘冢,知道对女儿抽丝剥茧的阴谋已被揭破,这才住口不再讲交情。

    两人正自对峙,有莘不破举目不见雒灵,心中大急,喝问道:“雒灵呢?你把她怎么样了?”

    有莘羖想起一事,也喝道:“你从正北方来是不是?季丹洛明呢?”

    这两件事情桑鏖望知其一不知其二,当此仇恨满腔之时,也没兴趣解释什么,仰天哈哈一笑,他所立的地面突然一阵剧烈震动。

    有莘不破想起桑谷隽召唤幻兽巍峒的情景,把芈压往一块巨石后面一放,便要扑上抢攻,不料肩头一紧,却被有莘羖按住了。只见桑鏖望脚下不断隆起,隆到二十丈高以后还在不断向上拔,似乎要造出山来。

    有莘羖冷冷道:“桑鏖望!你真要把它召出来么?要知道若把它召出来,你我之间就不再是战斗,而是战争了!”

    桑鏖望在高处疯狂地笑着:“战争?我早就该发动了!如果我能早做决断,也许能够挽回更多的东西……”在他苍凉的笑声当中,脚下的那座“山”还在不断增高。

    有莘羖沉沉地叹息一声,不再说话。有莘不破突然发现身后有异,忍不住回头。

    百丈方圆的毒火雀池,四周有四座如笔如柱的山峰挺立环卫着。四座山峰的中间、毒火雀池的上空,正产生一个巨大的扭曲空间。

    “舅公!”有莘不破刚想问清楚,才发现有莘羖不见了。他不知何时已出现在那扭曲空间的中心地带,如天神一般悬浮在那里。

    “师父!他们在干什么?”

    “疯子,疯子,两个疯子。”靖歆不知是在回答徒弟的问话,还是在喃喃自语,“打架就打架,居然要召唤始祖幻兽!疯子!”

    “很厉害吗?”

    “笨蛋!”靖歆竟然害怕得颤抖,“就算只是被始祖幻兽的余威触及,我也没把握能自保!”

    “始祖幻兽?”有莘不破听到后心中竟微微有点兴奋,“难道比巍峒和赤髯还厉害吗?”一念未已,桑鏖望足下的高山突然泥沙俱下,但和有莘不破心中的独形状不同,这巨大的始祖幻兽,竟然是一条大得出奇的蚕!那高山一般的身躯,显然还只是它身体耸立起来的一部分,地下不知还埋着多长的一段。

    有莘不破正自骇然,突然背后一声惊雷般的虎吼,把大地震得颤动不已,把天空震得黯然失色。有莘不破回头仰望,一头因太大而看不清全貌的白色巨兽,四足分别站立在雀池四周的四座山峰上——那四座山峰,竟然不比这四条巨腿粗多少。由于他是从下仰望,被巨兽挡住,根本不知道有莘羖位于何处。

    在有莘不破的印象里,巍峒和赤髯已经是前所未见的庞然大物,但和这两大始祖幻兽相比,巍峒和赤髯简直就是两个小物。

    “桑鏖望!”有莘羖的声音远远传来,仿佛来自旷远的天际,“这雀池是你西南地脉所聚,你我若在地上打,不用几个来回,只怕连地形也要大变!”

    桑鏖望的声音迎风传来:“好!那就到天上打!——衣被天下,护我山河——”他话音方落,便见那巨大的天蚕吐出万丈蚕丝,一弹指结茧,再弹指破茧,三弹指化蝶——那巨蝶左风翅张开,山河为之一暗,右雷翅张开,星月为之无光。风雷两翅齐振,扶摇而上,激荡产生的旋风把两翼覆盖下的参天古树也连根拔起。

    有莘不破听有莘羖高声道:“白虎!努力!”那始祖幻兽白虎雷吼一声,背部一耸,长出左右各九百九十九支巨刀,排成扇形;刀扇一震,耸出三千三百三十三支长矛;再一震,长矛顶端又伸出八百八十八柄利剑——千万把刀剑形成两扇巨翼后,有莘羖一声长啸,白虎腾空而起,直上九霄。

    不多时,两大幻兽已经飞到肉眼难辨的高度,以有莘不破这样的眼力远远望去,也只觉得就像天上多了两颗星星。

    “天!”马蹄喃喃道,“他们,他们还是人吗?”连白痴的马尾也被这奇观震撼得忘了口中的麦饼,呆呆地望向天空。

    “啊!这里有个洞,哈!有救了。”靖歆在欢呼声中钻进五色丘壑的一个缝隙中去了。其实以他的功力,并不比有莘不破、江离、雷旭等人差,论火候与经验更比这些年轻人来得老到,他对时局的掌控也非常人可比,辩才更是了得,否则孟涂那一晚也不会说得桑鏖望兄弟蠢蠢欲动,但只因生性太过谨慎胆小,一遇到危险就变得畏畏缩缩。

    见到师父这样,马蹄脑子一转,拉起哥哥也钻了进去。

    “这些家伙真没出息。”有莘不破正想着要不要把他们揪出来,突然万里高空一声巨响,抬头望时,原来是两颗“巨星”在高空相撞,激荡出无数火花落了下来。这一撞之威当真非同小可,落下来的残骸,虽然在半空中因摩擦而消解掉大半,但仍有巨大的威力。有莘不破仿佛又重见大荒原的千里流火,一边观察战况,一边左闪右避。

    这一场近于神的战争,会有胜利者吗?

    重生或死亡

    “那是什么?彗星相撞么?”桑谷隽顺着羿令符所指望去,看了一会,惊叫道,“不好!好像是白虎和我家天蚕!爹爹不会真的和有莘伯伯打起来了吧?我们得快!”

    “你在干什么?”

    有莘不破听到江离的声音,心中大喜,只见江离驾着七香车,从东面飞来。车上还坐着一人,却是若木。

    江离道:“见到我你好像很高兴的样子。”

    有莘不破道:“当然高兴!芈压生死未卜,雒灵下落不明,我一个人在这孤掌难鸣,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咦,若木哥,你怎么了?”

    若木勉强一笑,江离代为回答:“师兄被九尾暗算,受了伤。”

    “没什么大碍吧?”

    江离不想多谈这件事,道:“雒灵在前面布下‘心眼乱幻境’阻住九尾,不用担心她。芈压怎么了?”也正因九尾受阻于雒灵,所以若木和江离虽然起步较晚,反而赶在九尾的前面到达雀池入口。

    有莘不破听见雒灵无恙,心中大慰。季丹洛明功力绝顶,有莘不破反而不很担心。听江离问起芈压,忙把这半大小子从巨岩下面抱了出来。江离下了七香车,让芈压躺上去,细细检查他的身体,过了半晌道:“伤得很重,但暂时没有性命之忧。究竟谁把他伤成这样的?”有莘不破听了,这才舒了一口气,向他讲了这边的状况。还没说两句话,一个大火球当头砸了下来,有莘不破抽出鬼王刀,一晃变成一丈长短,一尺来宽,飞身跳起,把大火球给砸开了。

    若木道:“用竹子,布天旋引风阵。”江离把七香车驱使到一高处,手一挥,清香淡淡,露水滴滴,片刻间竹笋破土,江离吹一口气,数十个竹笋眨眼间长成一片小竹林。这竹林布在巽位上,自竹子长成,竹林上空竟然大风萧萧,永不止息。一些砸向竹林的火球还没靠近,便被大风刮偏了。

    两人一边观看天际的战况,一边听有莘不破讲述,若木越听越是忧心:“巴国国主怎么会这样倒行逆施?此事只怕蹊跷,有莘大哥也太暴躁了,也不先讲清楚就动手。”

    “还不够清楚吗?”有莘不破怒道,“看看芈压的伤!这可是桑鏖望亲自下的手,我们亲眼见到他要污毁毒火雀池,还不够清楚吗?”

    江离道:“桑鏖望从正北来,那么季丹大侠……”

    若木道:“别太担心,季丹防守天下第一不是徒有虚名。嗯,桑鏖望在此桑季却不在,多半是桑季用什么法子把季丹缠住了。唉……”

    有莘不破道:“怎么了?舅公的战况不妙吗?”

    抬头望天,这时天上的情况又是一变:不再是两颗“彗星”相撞的情景,而是两个光点争衡的局面——东南边一片彩色光点布成半月形,西北边一片白色光点布成纺锤形。

    有莘不破看了片刻,喃喃道:“怪不得舅公说召唤出始祖幻兽以后就不再是战斗而是战争……”

    若木道:“看来有莘羖占了优势,暂时不用担心他。不过……”

    有莘不破追问道:“不过什么?”

    若木叹道:“本来我以为有莘羖和季丹洛明拦在这里,把九尾截住十拿九稳,哪知是现在这个状况……雒灵的心幻之术尚未大成,阻不了九尾多久的。虽说九尾受了我龙息之创,但要拦住它可就难了。早知道大伙儿不如不分开。就算九尾见到我们聚在一起不敢出现,也胜于让它进入毒火雀池。”

    有莘不破听若木这话,竟不把他自己计算在内,再想起刚才布“天旋引风阵”,他也只是指点而不亲为,看来若木的伤势比自己想象中要重得多。

    江离忽然道:“师兄,你见雒灵施展心幻之术而毫不奇怪,难道你早就知道她是心宗的传人?”

    若木点了点头,道:“不单我,季丹洛明和有莘羖也早就知道了。要不怎么会让她居中策应?”

    “你们好像对她没什么偏见啊。”

    若木笑道:“我们为什么要对她有偏见?”

    “心宗是旁门啊,而且和本门积仇不浅。”

    若木道:“看来你的确是没满师就跑出来的,连四大宗派的历史也没搞清楚。”

    江离不禁脸上一红,若木突然呆呆出神。

    “师兄,你怎么了?”

    若木回过神来,盯着有莘不破道:“她呢?她呢?为什么你一直没有跟我提到她?”

    “若木哥,你说谁啊?”

    “阿秀!阿秀在哪里?”

    “阿秀?你是说桑姐姐吗?她也来了吗?”

    听了这话,若木登时脸色大变。

    “噫!”羿令符道,“这是什么?倒像一个蚕茧,但天下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蚕茧?”

    桑谷隽用手触摸着眼前突然出现的巨大蚕茧,道:“看这气息,应该是我叔父的!”

    羿令符惊道:“他做一个蚕茧在这里干什么?”

    桑谷隽道:“不仅是做一个蚕茧在这里而已,如果我猜得没错,叔父应该在里面。”看羿令符惊讶中有不解之色,便解释道:“这是我家用以羁縻强敌的法门,天蚕蚕茧内,五感闭绝,被困在里面的人不但无法出来,甚至无法感知外界的一切情况。但这法门只能困敌,不能伤敌,而且是与敌俱困,施法者同样与外界断绝五感,不到功力耗尽,自己也无法破茧而出。”说到这里不由心中大忧:“所以这功夫只有在遇到比自己强大的敌人,意图拖延对方的时候才用。到底是什么人这么了得,把叔父逼到这种地步?”

    羿令符道:“你能打开蚕茧吗?”

    “能否打开是一回事,”桑谷隽道:“问题是打开之后,你有把握压制住那个被我叔父困住的人?”

    正在这时,南方天空又是一声巨响,羿令符道:“没时间磨蹭了,我们得快去前面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情。”

    桑谷隽道:“我怎么放心把我叔父丢在这里!他破茧以后必定疲惫不堪,到时岂非任茧中人鱼肉?”

    羿令符道:“那就把这蚕茧带上吧。我先走一步,你随后来。”

    “好。”桑谷隽道,眼见龙爪秃鹰携羿令符急飞而去,忙召唤来一头宽背独,把天蚕茧驮了,向南而去。

    “你说你来的时候,这个地方就只有芈压和巴国国主,没见到阿秀?”若木心中一急,一口气提不上来。他现在体腔之内六腑俱亡,全凭一口真气吊着,连血也没得咳,当下只是喘息着。

    江离冲了上来,要探他的伤势,若木伸手挡住,又喘了一会儿,道:“不必了,你不用管我。”

    江离安慰道:“阿秀姐姐先九尾而来,这一路我们没发现什么异状,只要她到了这里,不是遇到雒灵,就是遇到巴国国主,多半是这两人把她安置在哪处了。”若木心想有理,心下稍安。江离又道:“早知道,刚才经过雒灵身边的时候,就该问她一问。”

    有莘不破突然欢声叫道:“看!才说到她,她就来了!”

    江离心中一凛,知道雒灵既然来了,那九尾肯定就已脱困,举目望去,只见一个窈窕的人影在夜风中便如一叶被急流冲荡的小舟,似乎随时被急流所淹没,但关键时刻偏偏又转折如意。江离心中叹道:“她平时文文静静,没想到身法这么好看。”却听身边有莘不破赞叹说:“她平时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没想到这样了得。这身法好快啊,我也未必赶得上她。”若木道:“你们俩别光在那里说话了,快想想怎么阻击九尾。”

    果然,雒灵背后不远处,一头老虎大小的狐狸张牙舞爪地紧跟着。有莘不破抽出鬼王刀,便要跳出,若木突然道:“记住!目的不是杀它,而是要借助朱雀的精火净化它身上的妖气。以你们的功力,只要能阻止它接近毒火雀池便是了。否则,有莘羖这几十年的心血和等待就全白费了。”有莘不破一怔,江离已如流星般飞了出去,不奔向九尾,却冲向毒火雀池的入口。

    若木又对有莘不破说:“你啊,什么都是顶好的,就是有时候冲得太快连最初的目的都忘记了。”

    有莘不破笑道:“我不像江离,他看起来透明得像一块水晶,肚子里的每一个心思都要绕十七八个弯,我的肠子是直的。”

    若木笑道:“真的吗?肠子直的人能一眼看破江离是一个心事重重的人?”

    有莘不破笑道:“那是因为心机很重的人我见得多了。”

    若木道:“你好像并不喜欢心机很重的人啊,为什么看起来很喜欢和江离在一起?”

    有莘不破想了想说:“不知道啊。也许我其实不是不喜欢心机重的人,而只是自己不想做这样的人罢了。我师父的城府更深!天上地下、古往今来、人心性情,他全部装在肚子里。可我也不讨厌他啊,就是他老人家太老了,没江离这么年轻、这么漂亮。”

    若木微微一笑,道:“那倒也是。”说着看了看有莘不破手中的鬼王刀,此刻刀身已经凝成一片青紫之气,便问道:“怎么样了?”刚才两人似乎只是在散漫无依地闲聊,但其实有莘不破是一边说话,一边凝气聚息。

    “还不大行,总觉得差了一点。”

    谈话间,江离用“桃之夭夭”之法,使一棵巨大桃树散开的枝叶封住了毒火雀池的入口。雒灵隐身于桃花之中,正在调息回气。若木早先曾在雀池入口不远处种下了杻木[7]和箨(tuó)草[8],布下一个叶舞芳华阵,现改由江离发功主持,威力虽然稍减,但九尾在阵中左右奔突,一时也冲不出来。

    “江离好厉害啊。”有莘不破说,“比我们斗蛊雕时强好多啊。”

    若木笑道:“你也很不错啊。江离功力是又进了一层,而你不但功力进步了,而且还摸到了释放自己力量的法门。”说着突然想起一事,问道:“你会心语吗?”

    “心语?”有莘不破说,“不会。心语是什么?”

    若木道:“如果你会心语,就可以代我问问雒灵阿秀的事情。”

    有莘不破眼睛一亮:“你是说学会心语,就可以和雒灵说话?”

    若木点头道:“可惜我这半日来大喜大惊,心境波动得太厉害,心神疲惫不堪……”

    有莘不破喜道:“这么说你会了?你教我好不好?”

    若木道:“那是心宗的法门。我们四宗同源而异流,四宗的高手对其他三门之所长均有所钻研,只是这法门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学会的。”

    有莘不破道:“那倒也未必。季丹大侠的气刃,我不是一学就学会了吗?”

    若木笑道:“那怎么相同?你没出师就跑出来了,根基扎好了,运气的法门却不大会。季丹的路子又和你的性格相符,所以就如高山之湖,捅破一道口子,山洪自然汹涌而出。嘿嘿,再说气刃只是季丹运气的基础法门,你一学就会并不奇怪,倒是你自己融会所学悟出的‘刀剑乱·旋风斩’,那才是绝招。至于心语,虽然也是心宗的基础,但和你的性情不合,只怕你学起来事倍功半。”

    有莘不破听到“绝招”,登时把难以学会的心语也抛在一边了,追问道:“气刃只是基础,那气甲呢?气甲算不算季丹大侠的绝招?”

    若木笑道:“众人因季丹号称防守天下第一,就对他的气甲交口称赞,殊不知他威力最强的绝招其实是……”

    有莘不破抢着道:“是‘法天象地’!”

    若木惊道:“你居然也知道‘法天象地’,季丹教你了,是不是?”

    有莘不破有些得意,又有些惭愧:“季丹大侠说我已经学会了,但我总是使不出来。”

    若木笑道:“哪有那么容易!不过‘法天象地’威力虽然无与伦比,但并不是季丹的独门绝技。其实这是人类从始祖幻兽处悟出的法门,懂得的人并不止季丹一个。我也知道一些门道,只不过没有去修炼罢了。”

    有莘不破道:“那季丹大侠威力最大的绝招是什么?”

    若木道:“是‘空流爆’……糟,看来江离顶不住了。”

    有莘不破抖动鬼王刀,急躁道:“怎么还不行!”

    若木道:“你爆发力不错,就是还未收敛少年心性,脾气有时候躁了一点,因此你的‘旋风斩’施展开来往而不复,没有达到自反而缩的境界。刚才我一直引你说话,就是不想你太关注战况,凝气未成,徒增焦急。”

    有莘不破眼见叶舞芳华阵已经凋零,风一般冲了出去,大叫:“差一点就差一点吧!”

    九成九和功力十足的“刀剑乱·大旋风斩”之间的差别,若木自然深知。眼见有莘不破山高九仞,功亏一篑,不由暗叫一声可惜。但若木也知道形势已经容不得迟疑了,何况有莘不破的心境如果定不下来,再给他十天工夫也是白搭。

    江离眼见叶舞芳华阵已破,九尾妖力大长并向自己扑来,忙以身体为媒介,要发动‘魂木缚’,这是类似桑季的“天蚕丝·作茧自缚”的功夫,想以与敌俱困的方式把九尾拖住。哪知九尾在自己身前一顿,并不攻击,一个转折,凌空跃起,向雒灵扑了过去。雒灵大吃一惊,她以心幻之术骗了九尾,把它拖住,元气大耗,此刻心力还没恢复过来,如何抵挡?并且自己身后就是雀池!一旦自己让开,众人这么多年的心血可就完全白费了。

    “我已经尽了力,”雒灵心中念头一转,“他料来不会怪我,而且我现在不让开也挡它不住,徒死而已。那个有莘羖和我又有什么关系?我何必为了他的事情枉自送命?”

    这些念头,在雒灵心中也只是一闪而已。在九尾的利爪触及她肩头的瞬间,雒灵一闪避开,身法之快亦如闪电。

    眼见觊觎了数十年的雀池已在眼前,九尾正暗自狂喜,不想空中一箭射来,正中它的额头,九尾受此一箭,在桃树上竟然站立不稳,跌了下来。它中的这一箭正是羿令符的“巨灵之杵”。江离心中一宽:“他竟然也来了。”眼前事态危急,也顾不得去考虑商队的事情了,料来羿令符必有安排。

    九尾脚一着地,借力又扑了上来,突然背后一人大喝一声,刀剑破空之声响起,一股旋风不知从哪里刮来,竟然把它卷上九霄。

    羿令符见一股龙卷风把九尾卷了起来,龙卷风中心气劲交逼,如刀剑冲撞,一些被龙卷风卷入的树木、岩石,都在一刹那间被绞成粉末。

    羿令符心中赞叹不已:“三日不见,刮目相看,他竟然练成这样了得的功夫!”

    这“旋风斩”有莘不破在对付肥遗时已经用过一次,但那只能算是“小旋风斩”。后来经季丹洛明、有莘羖、若木三大高手会商琢磨,终于完成了这“刀剑乱·大旋风斩”的创制。这“大旋风斩”先引天地之气凝成氤氲,再以刀罡令其阴阳失衡、水火相逼、龙虎互斗、旋风既起,卷入其中如遭刀剑乱斩。九尾虽然妖气护体,几乎已是不死不坏之身,但在这龙卷风中仍是苦痛异常。

    江离却知这“大旋风斩”的要义不在于锋锐强劲,而在于固守持衡。若这龙卷风一吹即停,一卷便息,那刀锋剑气再厉害也仍是“小旋风斩”的境界。只有挥斥八极,神气不变于外,方能令这内里刀剑相逼、阴阳对冲的龙卷风生生不息。因此要发动这天下间最暴戾的龙卷风,施为者本身反而要做到其神淡然,其心守一,其气平和。

    此时天空如万千彗星相撞,天地之间龙卷风肆虐,而地面更是石破树倒,一片狼藉。就在这时,东方渐白,一轮旭日冉冉升起。几个年轻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龙卷风中挣扎着的九尾,谁也没有注意这平凡而伟大的日出景象,只有远处坐在七香车里的若木,平静地祝祷着这新的一天的到来。

    当人类因为各种理由把这片土地糟蹋得不成样子以后,唯有日出背后所代表的时间,才能把这一切渐渐纳入正常的轨道。这是时间最可敬也最可怕的力量。

    几个年轻人都没有发现,雀池正发生异动。远处的若木心中一动,却已经没有力量阻止事态的发展了。

    一团火焰从雀池里涌了出来,火焰中一头巨大火鸟——朱雀展翅飞出。它的两翼张开,把半个天空都映得通红,那耀眼的火光连刚刚露脸的太阳也被盖过了。这并不是朱雀的完全形态,而是它在夏至日的精魂一现。这景象若木只见过一次,但三十年前那次朱雀出现在正午,若木也想不到这次它竟然出现在黎明。

    “不好!”

    不完整的“大旋风斩”终于被九尾看出了破绽,它突然穿破风壁,在高空中借着龙卷风的螺旋甩力,跃进了朱雀的精火之中。

    朱雀一现即逝,人们还没看清楚这最明艳的始祖幻兽在人间展现的羽翼,它已经随风逝去。

    就在几个年轻人不知所措的时候,若木在朱雀消失的那片空无中感到一股极其纯净,又极其亲切的妖气。

    “你……终于还是醒了……”他知道,这个气息代表着一个灵魂——那个历代大夏王禁止谈论的女子的重生,也代表另一个灵魂有莘羖的妻子的死亡。

    “你为什么要醒来?”她的觉醒,宣告了有莘羖和若木这数十年的努力已经完全失败。

    那股极其纯粹的妖气迅速膨胀,直冲九霄。

    天上争持着的那些状若星群的光点,本来是西北方占据优势,这时却突然黯淡下来,东南方向的光芒乘机反攻。随着空中一声巨大的爆炸,一个影子从高空直跌下来,如流星陨落,把地面撞出一个空前未有的大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