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文学 - 都市小说 - 梦锁大明在线阅读 - 080章 相呴以湿,相濡以沫(下)

080章 相呴以湿,相濡以沫(下)

    凌雪又上前一步,问道:“爹,您当真预备,就这样一直关着他吗?”山爷思忖片刻,感叹道:“我倒想不计前嫌,就当什么也没发觉,也如你一般装糊涂。【】可是……”他犹豫道:“只怕,他用情已深,早已是覆水难收了!”凌雪劝道:“爹,您既知他对轻颦有心,便可想而知,这半年来,他对她,会有着怎样的牵挂。如今,他终于历尽艰险,回到了山寨。您却禁着他,不让他们相见。可想,他心里会是怎样的煎熬。”她见父亲动容思量,便又道:“他是存着对您的孝心,感念着您的养育之恩,才肯委曲求全、为您所拘的。若他当真不念旧情,想必一早便已反了您了。”凌雪见父亲神色一凛,便知道自己说中了要害,便接着晓之以理道:“狼野狂野不羁,胆识过人。这十几年来,他凭着自身的能耐,已收服了许多人心。”凌雪上前几步,劝道:“您睁眼看看,如今咱们山寨里,有多少弟兄都是甘愿听从狼野调遣的。且不说他若真闹起来,能否搅得山寨分帮结派、鸡犬不宁。就单说咱山寨里为着一个女人,便闹得父子反目。这一名声若当真传了出去,父亲您日后,该要如何在北平立足呢?”凌雪一面说,一面凝视着父亲,仔细揣摩着他的心意。山爷不语,只细心思索着。忽的,他大笑道:“你说了这么多,无非是想让我放过他。”“是。”凌雪直言不讳道:“雪儿想您放过他,确实不假。可您是明白人,难道当真听不出,女儿说的句句都是道理吗?”“那又如何?”山爷厉声道:“即便你都说中了要害,那又如何?”他咆哮着:“我凌山的东西,何曾由得他人动过?”凌雪见他动怒,便近前劝道:“爹,您多年英明勇武,怎一时忘了‘凡事要讲求计谋’这一条。”见山爷不解,凌雪又道:“只怕父亲早已忘了,雪儿年幼时,您便时常教导我说,‘做事要讲求计谋,断不可逞匹夫之勇。’论勇猛,白叔与李叔都不在您之下。可多年来,他们却始终甘愿做您的左膀右臂,一心辅佐您。想来,不过是因为他们空有蛮力,却并无头脑之故吧。”见父亲若有所思,凌雪又道:“恕女儿说句大不敬的话,如今,爹您已跌入歧途了。”山爷狐疑的望着她,道:“莫非,你有计策?”凌雪闻言,嘴角微微一扬,含笑道:“您说过,无论是谁,若遇事不计得失、一味蛮干,最终只会损人害己、两败俱伤。您既深知狼野的性子,便不可长久拘困着他。您不是不知道,他是吃软不吃硬的人。”山爷闻听她说的有几分道理,便仔细听着她道:“这十几年,狼野对您一向恭敬。可见,在他心里,到底是记挂着您的恩情的。您若继续用这份恩情压制着他,日后再因势利导,他便可终生为您所用了。”“可您若是选择亲手了断了这份父子情谊,女儿只怕,到头来您与他,只会鱼死网破、两败俱伤。”凌雪盯着父亲道。“因势利导?”山爷不以为然的浅笑道:“谈何容易!”凌雪成竹在胸,只浅笑道:“女儿自有办法让他知难而退。我会让他知道,虽是短短半年时间,可这里的一切,却早已是物是人非了。我要让他不得不认命。”凌雪一字一字的说着,眼中闪过狡黠与得意的目光。听了凌雪的一席话,山爷大梦初醒。当晚,他便大摆宴席,遍邀山寨中人为狼野接风庆功。待众人都传看了“墨点微翠”与“赤心雪莲”两种奇物后,山爷便让人把它们拿给了郭神医。不多时,郭神医便捧了一碗汤药过来。只见那碗中,翠玉一般清澈透明的汤汁上,漂浮着一枚如血一般艳红的雪莲赤心。众人闻得那汤药香气清幽,皆是惊叹不已、赞不绝口。山爷接过药碗,转身便朝着内室走去。此时,轻颦已早早被人接到了山爷的内室,等候着服药。众人依旧饮酒作乐。有些性子直爽的,也端着酒碗给狼野敬酒,赞他英勇。余下众人皆是三五成群的,各说各的,一片嘈杂。狼野始终无心饮酒,他的目光一味只落在内室那摇曳着烛影的窗棂上。酒过三巡,仍不见山爷从内室里走出来。众人便借着酒劲儿开始调侃起来。无非都是说山爷已“醉倒温柔乡”之类的浑话。狼野听着,愈加心神不宁、魂不守舍起来。正心乱如麻时,他忽见凌雪盈盈走了过来。凌雪身后跟着一个侍女,两个女子手里都端着碗、迈着纤纤细步,仿佛生怕碗里的东西溢出来一般。她们走至狼野跟前,二人便一同将碗放下了。狼野微微探过身子,瞧见了碗里冒着腾腾热气的参汤。狼野端着酒碗,淡淡的看了一眼那参汤,带着几分厌倦道:“我不想喝,你拿走吧。”凌雪闻言,浅浅一笑道:“多日不见,你竟比先前还要自大。怎的这汤放在你眼前,便一定就是给你的了?”狼野不解,不由疑惑的望向她。凌雪笑道:“我爹适才传出话来,要厨房炖两碗参汤。我想,你一走便是半年,已许久未在我爹跟前尽孝。若此时,你与我一同将这汤送进去,我猜想,爹一定会欢喜欣慰的。”狼野闻言,思忖了片刻,便点头应允了。二人端着参汤走至内室门前。轻扣屋门后,便闻听见山爷在屋内懒懒应了一声。二人随即轻推房门,鱼贯而入。猛一抬头间,狼野竟呆住了。只见,眼前月白色的纱帐内,山爷正**着上身,斜倚在榻上。一脸的慵懒惬意。再看他身旁,床榻上,那个合目安睡在桃红色缎面软被内的女子,不是旁人,正是自己这半年来日思夜想、甘愿为她赴汤蹈火的心尖儿上的女人——轻颦。狼野的心仿佛被冰水冻住了,他端着碗,目瞪口呆的僵在那里。隔着月白色的纱帐望过去,轻颦正安然睡着,一把青丝铺在枕畔。那桃红色的软被掩住了她的玉体,却仍留了一寸香肩在被外。朦胧中,她的冰肌玉骨更显妩媚,宛若是那薄雾里的一朵半开半合的芙蓉花,羞涩袅娜的悄悄隐没在碧水莲叶间。凌雪见此情形亦觉尴尬,只羞红了脸,背过了身子。她并未急着离开,仿佛是想多留给狼野一些时候,有意让他看的真切分明一些似的。“还不快出去!”山爷逼视着二人,低声嗔怪道。凌雪闻言,仿佛忽的回过了神儿,仓惶应了一声,便夺过狼野手里的汤碗,匆匆放下。又一把拽起了狼野,一溜烟儿的跑出了内室。凌雪一直将他拽到了庭院的角落里,在几株黄菊旁停了下来。此时的狼野,面色如灰,神情恍惚,俨然成了一具行尸走rou。凌雪见他失神,不禁心中窃喜。便含了几分羞涩,饶有兴致道:“我爹还真是老当益壮呢,当真是辛苦轻颦了。”她一面说,一面用余光偷偷瞟着狼野。见他不语,凌雪又道:“你有所不知,如今的轻颦,再不比从前那般倔强了。许是她自知身残之故,便转了性子,对我爹总是服服帖帖的,服侍的倒是周到得很呢。”她见狼野呆若木鸡,不由顿了顿,又道:“见她对我爹这般峰回路转,起初我也是吃惊的。可后来仔细想想,也便想通了。她伤了眼睛,在这山上又无依无靠,她若想活下去,便难免要找棵大树做依靠,这也在情理之中。你也……无需怪她。”凌雪说着,始终目不转睛的盯着狼野。她渴望从狼野的脸上,看到一丝对轻颦的失望,从而,她能够获得些许快意。狼野一言不发,只剩满眼的悲凉。凌雪仔细揣摩着他此时的心思。却如何都不知,在他那冷漠的悲凉背后,是他最隐秘的、突如其来又措手不及的心痛。凌雪用试探的目光盯着狼野,道:“我爹既喜欢,轻颦又愿意,咱们为人子女的,还是不要再节外生枝的好。近年来,山寨里波澜不断。弟兄们,都指望着能过些平静的日子呢。”柔声细语间,她的话已如刀子一般,剜疼了狼野的心。狼野痛得不能再言语,便只失魂落魄的面对着那几株菊花站着。凌雪见他如此,不由心中酸涩难受起来,便情不自禁的靠近了他。她将身子稍稍向前一倾,粉面便轻轻贴在了狼野那宽厚的脊背上。凌雪的脸贴着狼野的后背,垂手立着。又用极温柔软弱的声音呢喃道:“狼野,这么多年,难道你真的看不懂我的心吗?”她的声音仿佛在蜜糖里浸过一般,绵软的使人酥醉。早已失神的狼野只目光呆滞的站着,恍恍惚惚的听她说着话。他根本提不起精神细听,故而并未将她的话听真切。凌雪便窃以为他是接受了事实,便心满意足的伸出了双手,从他身后轻轻拢住了他的双臂,环抱着他,安然的闭上了眼,享受起了这个温馨、静谧的时刻。忽的,狼野那如水的双眸里泛起了一道涟漪。他的身子激灵一抖,这才回过神来。他忙不迭的用力一挣,将凌雪狠狠的甩了出去。他提步便走,一面走,一面道:“你不该把心思放在我身上。”狼野并未再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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