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滴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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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事怪不了宋初冲动。 想要继续沿着这条线找线索,就必定要跟他们产生点冲突,否则他们去里屋聊了后想再要了解就更加不可能了。 “蓝太阳”牵涉太多,必须尽快找到它的流通渠道,在它在国内泛滥起来之前就控制住源头。 否则季亦安都难以想象,瘾君子们在吸食“蓝太阳”后个个出现分裂症状后,这个社会会是什么样的。 却没想到宋初这一声不吭地就出了手。 蚯蚓和扎卓不一样,他是从掸邦来的,就算听过宋二小姐的名号,也不会有这里的人那么清晰的恐惧感。 他喊了一声,门口立马又冲进来三人。 季亦安扭了下脖子,骨节摩擦发出“咔擦”声,反手将怀里的宋初拉到身后,单手搂住她腰将她丢进了柜台里侧。 “在这待着别出来。”他看了宋初一眼。 眉眼锋利,漆黑如画。 宋初轻轻弯了眉眼。 其中一个手下提着根棍子最先冲上来,季亦安抄起桌上的不锈钢保温杯,目光凌厉,不躲不避,直接狠狠朝人肩窝砸过去。 季亦安反手夺过他手里的棍子,拦腰打下去,把人打得捂着腰满地打滚,哀嚎连连。 他抬腿在椅子上蹬一脚,跃起半空,棍子砸在另一个人的腿弯,季亦安另一手狠狠拧住人手肘部,靠摔向地面的力量用力一扭,直接把他拧骨折了。 这一番打斗迅速,季亦安完好无损,地上倒下三个负伤哀嚎的男人。 宋初闲闲地站在一边,安心观战。 后来大概觉得不够过瘾,又捞起手机打开扬声器放了首歌。 东方红太阳升~~ 中国出了个□□~~ 他为人民谋幸福~~ 呼儿咳哟~~ 他是人民大救星~~ 季亦安:………… 这祖宗果然是到哪都安分不了的主。 蚯蚓听不懂歌的内容,只觉得面子挂不住,脸已经彻底黑了,直接赤手空拳地冲上去跟季亦安打。 蚯蚓也是练过些拳脚功夫的,肌肉发达,个头不高,人很敦实。 季亦安见招拆招,那三个手下伤了无所谓,但是蚯蚓不能伤,打这一架的最终目的还是为了谈谈“生意”。 有时候,不打不相识这句话还是十分真理的。 他目光始终落在蚯蚓脖子上那块吊坠上,他看不出来那玉有什么不对劲,可知道宋初必然是看出了什么不对劲的刚才才会说那句话。 蚯蚓越打越凶,靠着蛮力拳头一下下砸在季亦安身上,可季亦安却似乎完全不觉得痛似的,浑身坚硬。 终于在蚯蚓转身避开他的腿时,季亦安双眼轻轻一眯,机会来了—— 他劈手就夺,一把握住玉佩狠狠往外一拽。 “宋初!” 季亦安把玉佩朝宋初扔过去。 碧绿的玉石在空中滑过一道漂亮的抛物线,稳稳地落在宋初手里。 扎卓看得一头冷汗,本就知道宋二小姐不能惹,没想到这宋二小姐的丈夫更是不能惹的主。 两边都得罪不起,也不能帮任何一边,连到底是为什么突然打起来都没摸明白。 “宋二小姐,您消消——气!” 他话没说完,就见宋初两指拿起磨玉料的锤子就扬起半空,顿时声音都变了调。 “彭!”一声。 锤子已经狠狠砸在玉佩上,瞬间蛛网裂隙密布,四分五裂的。 宋初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只扬了下眉,而后她拿锤子的尖端拨开碎片,这时神色才有了变化。 除了碎掉的玉石,还有被一并敲碎的蓝绿色圆形药片。 ——蓝太阳! “蚯蚓!”宋初突然扬声厉呵。 手心在桌面上轻轻一笼一抬,那药片就混着几片玉石碎片到了她掌心,她走出来,挡在季亦安前面。 “我们这次来,是跟你谈生意的。” 蚯蚓面色几变,宋初眼神威慑力十足,那模样又是摆明了知道这药物是什么,只好勉强压下火气,咬牙。 蚯蚓说了一串缅甸语,扎卓抹着额头冷汗过来。 听他说完,又跟宋初和季亦安翻译:“他问你们是哪条道上的。” 翻译完了,没等他们回答,扎卓又兀自跟蚯蚓解释,手在宋初和季亦安身上指了指,是在介绍两人。 这么一来一往。 扎卓又翻译:“蚯蚓哥问,你们是怎么知道‘蓝太阳’的?” 顿了顿,扎卓瞳孔陡然睁大,猛地扭头朝宋初手心看去,宋初逗他玩儿似的立马把手指盖上捏住了。 看来扎卓也不知道其中内幕。 季亦安:“云南。” 顿了顿,他又道:“我们是陈裕固的客人。” 这话果然让蚯蚓有了反应,他深深地打量着眼前这两人。 季亦安适时补充:“你可以跟陈老板打电话确认。” 宋初闻言偏头,季亦安轻轻朝她点了下头,陈裕固已经被警方控制了。 蚯蚓冲扎卓指指划划一阵,拿着手机便出去了。 没一会儿重新走进来,脸上已经扶起一阵客套的笑意。 扎卓再次翻译他的话:“蚯蚓哥请你们进里屋聊。” *** (以下蚯蚓的缅甸语直接用中文来表述,由扎卓翻译不再赘述。) “慢着。”蚯蚓抬手按在季亦安胸口,“身上任何武器都不能带进去。” 季亦安面色不变,轻轻笑了笑,抬手就从腰间别下一把手枪扣在桌上。 蚯蚓朝身侧鼻青脸肿的手下抬了下手,那人又对季亦安仔细搜了一番身,确定的确没有任何武器后才朝蚯蚓点了下头。 蚯蚓叼着烟,头微垂,目光上抬地看了眼宋初。 刚才是宋初割伤了他。 宋初右手放进线衫外套口袋,摊开手心伸到蚯蚓面前,雪白的掌心里躺着一片锋利的薄刀片,刀面还残留着一抹淡淡的血痕。 宋初弯眼一笑,扬手将外套脱下丢在一边,又原地转了个圈。 裙摆飞扬。 里面只一件贴身长裙,不可能再有其他。 蚯蚓没再让人搜身,这女人是那男人的老婆,又是有来头的,这点面子还是该给。 季亦安淡淡瞥过宋初手腕上那副岿然不动的翡翠桌子,无声地勾起唇角。 哪只狐狸能有宋初狡猾。 *** 蚯蚓领着他们走过几间毛料房,弯弯绕绕,到底才往墙边一按,瞬间灯光骤亮。 眼前是一间小房间,只有两侧沙发,中间一个茶几。 蚯蚓指着一侧沙发:“坐。” 宋初挨着季亦安坐下。 蚯蚓:“你们想谈什么生意?” 季亦安抽出一支烟,又丢过去一根:“陈老板应该跟你提过,之前他那地下赌场被条子给抄了,‘蓝太阳’在云南销路受限,我可以帮你在东部沿海拓展生意。” 蚯蚓哼笑,食指在桌上点了两下:“知道这货有多刺激么,我从来不缺想接手生意的人,问题是,你知道什么途径运输才能不被查出来吗。” 季亦安呼出一口烟:“我还真有。” 蚯蚓抬眼:“嗯?” “我认识不少交通部的人,如今这世道,你知道的。”季亦安笑了下,呼出一口烟,“关系打通了,事情也就通了。” 蚯蚓不屑哼声:“关系没那么好打通,交通部有关系又怎样,能通的了中国首都那拍板的大官儿?” 一直乖乖靠在季亦安身边充当乖宝宝的宋初闻言,轻轻勾唇笑了。 她眨了下眼睛。 “我有。” 蚯蚓:“谁?” “名字不能说,但是我有。”宋初坚定地说。 “你不说我怎么知道到底是真是假,想从我这拿‘蓝太阳’的人多了。” 宋初瞧着二郎腿,轻轻捏着指骨,笑道:“名字真不能说,不过你仔细想想就知道,伽苏你应该也认识,他死前惹上的是我,最后是死在中国警察手里的,这么多天调查下来了都没查到我头上,你也该知道,我绝对不是孤身一人的。” 季亦安在一旁轻轻眯了下眼。 这丫头扯起谎来果然是脸不红心不跳的! 可惜,宋初这话,后面这些是假的,前面还真是真的——她在北京真有人,亲爹,公安部部长,所有重大缉毒案件亲自拍板发布文件的人。 “你说这么多没用啊。”蚯蚓很谨慎,“这批货非同小可,除非你让你那靠山亲自跟我沟通签下文件,确保隐秘性不会被查的话,这生意才能运作。” 宋初腹诽,要真让她爹沟通了,那她这些年干的不都被他知道了。 而季亦安也同时在心里对这个方案打下叉,即便是为了诱敌,也不可能让代表中国的北京公安人员去跟一个毒贩签合约。 季亦安:“你既然能往云南运货,也是有了不被查的靠山,怎么到了东部沿海就不行了?” “我们没有什么靠山。”蚯蚓炫耀似的一笑,屈指磕尽烟灰,“只是有不被发现的方法罢了。” “哦?”季亦安扬眉,“人肉运货?” “那都几年前的蠢办法了,云南入境查的严,不可能了。”蚯蚓不屑。 宋初:“那是什么?” 蚯蚓看他们一眼,笑得玄奥,却不往下说了:“自然是那帮蠢警察猜不到的方法。” 季亦安面色不变,也不再追问运输方法:“那为什么不用同样的方法运到东部去?” “条件不足。”蚯蚓说。 季亦安心道:果然是水路。 以及,会‘游’到中国境内,到底怎么游?靠什么游? *** 最终商量也没将东部货源权拿下来。 不过这事的确只能慢慢来,就算真能让蚯蚓信任他们的关系网,也不会贸然签下合约,必定层层考察,密切注视。 走出来时夜已经很凉了。 季亦安把拿出来的枪重新别回腰间,宋初捞起衣服套上。 蚯蚓笑着目送两人上车,看着车稳稳驶出第一个路口,才朝身后人挥了下手。 脸上的笑也渐渐收起来。 *** 车内。 “披上。”季亦安把自己的外套扔到宋初腿上,又把车内温度调高了。 “哟。”宋初调笑一声,“难得啊。” 季亦安叹口气:“以前那是看你实在欠教训才懒得给你。” 宋初想起那时候的事,莞尔:“那现在呢?” 季亦安呼噜了把她的头发:“企图用糖衣炮弹拐到手。” 宋初噙在眼底的笑意一点点散开,朝他摊开雪白的手心,在黑夜里白得刺眼:“那我的糖呢。” 季亦安哼笑:“你怎么不问你的炮弹呢。” 与此同时,他飞快地朝后视镜瞥了眼。 车后还跟着一辆车,是蚯蚓手下的。 那天去掸邦找郑国立时,国立哥跟他说,要跟掸邦的毒贩打交道,能不起冲突就不起,否则他们无论如何都会讨回来,就算你后来能给他千万利益,可最初打的那一下,永远是要找到你身上的。 并且打完就算恩怨两清,先前的生意仍是高高兴兴继续谈。 他们是来讨先前宋初割伤蚯蚓的账的。 季亦安抿唇,余光瞥宋初,她正处于放松状态,也不懂掸邦规矩,还浑然不知。 季亦安不想让她去面对那些。 宋初继续刚才的话题:“怎么,你也有?” “说不定还真有。”季亦安单手扶方向盘,另一只手在宋初眼前挡了下,“闭眼。” 宋初愣了愣,就乖乖闭上眼睛。 她听到季亦安打开了副驾驶前的抽屉。 又是一串丁零当啷的金属声。 什么东西。 宋初疑惑又期待。 下一秒,宋初睁眼,看着自己手腕上扣住的金属手铐,一片茫然。 她看着季亦安:“……这么激烈?” 季亦安笑着,将手铐的另一边锁在车顶扶手,又把另一只手也用同样方法铐住了。 宋初还是茫然:“车震?” 季亦安把车停在路边,瞥见后面那辆车果然也稳稳当当停了下来。 他屈指在宋初鼻梁上弹了一下:“我下车解个手,怕你经不住诱惑偷看,先提前把你锁车上了。” 宋初没那么好糊弄,笑意散了大半,下意识就往车后看。 “……是谁?” “朋友。” “季亦安!”宋初咬牙,火了。 他点点头:“欸。” “你要干什么?” 季亦安把那件外套提起来,盖在宋初头顶,她两手都被束缚,连想把衣服拿下来都不易。 季亦安隔着衣服在宋初额头部位亲了下。 “我上厕所,顺便跟咱朋友聊聊,你在车上待着,别下来。” 宋初心里发毛,又愤怒又担心,没被那个吻安抚,声音彻底冷下去:“你他妈把我松开!” “没门。” 季亦安直接开门。 “季亦安!!”宋初使劲挣扎,手铐发出金属碰撞的嘈杂响声,“你他妈下车试试!” 回答她的是毫无犹豫地下车摔门,下一秒落锁。 宋初还在挣扎,奈何两只手都被高高束缚在把手上,衣服蒙在头上她挣不掉也就看不清季亦安到底去干什么了。 那群人汹汹而来,必然是有准备的。 季亦安全身就一把□□,即便枪法再准,也不可能一枪打倒那么多人。 宋初手上动不了就拿脚踹门,砰砰砰的巨响,衣服底下面色煞白,眼睛却是血色的,不知道是被哭意逼红的,还是又犯了病控制不住情绪。 可越野车的门哪是那么容易就被踹开的,宋初奋力踹了十几脚都纹丝不动。 她浑身都在发抖。 过了三分钟。 车门打开。 宋初整个人都冷下去,警惕地扭头。 下一秒,她被拉近一个温暖的怀抱,带着她最熟悉不过的温度和味道。 “回来了,没事。” 季亦安按在她后脑勺上,耷拉在她头顶的外套都没拿下来,他感觉到怀里的姑娘还在发抖。 “没事了……” 他轻轻拍着她背,安抚她。 宋初原本紧绷的身体在他的怀抱里渐渐放松下来,像一只被驯化的小奶豹。 宋初额头贴在他胸口,声音却还是冷的,有点哑:“季亦安,你他妈给我滚蛋!” 季亦安置若罔闻,把她头顶上的外套扯下来,便看见底下的小姑娘青白面孔上的那一双带血丝的双眸,头发凌乱,表情冷得很,恶狠狠地瞪着他。 季亦安轻笑一声,捏着宋初的下巴,偏头在她侧脸上亲了下。 带着愉悦的笑意:“刚才威胁我别下车,现在又让我滚,初初姐,你到底想我怎么办呀。” 宋初还是瞪他,面色倒缓和许多,半晌狠狠晃了晃手:“快他妈给你初初姐解开。” “欸,得令。”季亦安没皮没脸地调侃一声,摸出钥匙“咔擦”一声灵活的解了锁。 宋初揉着自己些许红痕的手腕,疲倦地呼出一口气,问:“到底怎么回事,他们没找你麻烦?” 季亦安顿了下:“我说了是朋友。” “朋友他妈半夜开车跟着你!?”宋初抬手朝就季亦安背上掴了一掌。 季亦安没忍住,轻轻“嘶”一声,宋初眉心一跳,反应过来,捏着他大臂一拽。 清冷月光下,季亦安的整个背都被血浸湿了。 她这才后知后觉地闻到,空气中弥漫开来的淡淡血腥味。